第八十四章：來了個道人

　　詹家外院，二進院的中堂。如曼、如意、如喜、如菱四個貼身丫鬟正把一件披風(fēng)撐開了拖起來，好讓詹閌仔細端詳。

　　號稱祖?zhèn)鹘^技的皮匠安奎，就在一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等待著詹閌檢查結(jié)束后對自己手藝的評判。

　　安奎對自己的祖?zhèn)魇炙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詹閌不是想讓他免費做一件披風(fēng)，就一定會出最高評價。他也相信，詹閌這樣身份的人，不可能為了一件披風(fēng)的工錢做出那么下三濫的事。

　　披風(fēng)的做工確實很精美，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的。不但所有縫接出的豹紋斑點都能正好對齊，連皮毛的處理都相當(dāng)了不起，也就是僅次于現(xiàn)代工業(yè)化的鞣制、染色技術(shù)了。

　　當(dāng)然，這里邊有皮子本身的功勞。詹閌在草原上一共收了五百多張豹皮，至少能選出幾十件這種完美度披風(fēng)適用的皮料。

　　頂級皮匠的厲害之處，就是把這些能完美結(jié)合的皮子完美拼接起來，而不是毀掉。所以說寶玉和巧匠哪個都不可或缺，伯樂和千里馬兩者相得益彰。

　　安奎的來歷詹閌也了解過了，確實沒什么出入，一些老人還能說出他父親和祖父的名字，他老婆的病也從幾個名醫(yī)那里得到了確認。

　　這一家色目人經(jīng)營皮貨的確很有一套，蒙元時候家里的買賣也相當(dāng)不錯。詹閌對安奎已經(jīng)有了初步的信任，接下來就看他有沒有家族先人那樣的經(jīng)營手段，或者說愿不愿意拿出祖?zhèn)鞯氖炙嚭褪侄螢樽约盒Яα恕?p>　　讓貼身的丫鬟珍妮把披風(fēng)收起來，詹閌坐下來對安奎道：“披風(fēng)做得不錯，確實有些能耐。暫時先在府里住下，過段時間會有一間布莊開業(yè)，我把牧場出來的一部分牛羊皮子也給你，你先打理著讓我看看你的手段。如果你能做好，明年還有更好的營生給你?！?p>　　明初對色目人和蒙人的管制是非常嚴(yán)的，甚至可以說比較苛刻了。且不說老朱對色目人和蒙人做了什么，單就一條色目人和蒙古人不能和自己的族群婚配的法律，足以看出在所謂的四等公民商人之下，還有更不堪的階層。

　?。ㄕf句題外話：阿棣靖難期間攻打濟南，鐵鉉為什么死都不投降，給什么條件都不搭話，甚至做了超大型的老朱牌位來讓阿棣無從下手。不僅僅是對皇室正統(tǒng)的忠心那么簡單，他本身就是色目人后裔，從元朝轉(zhuǎn)到明朝就已經(jīng)宣誓降過一次了，但凡要點臉面的都不會再降一次，只能是拼死弄個忠臣的名號，也許搏一搏還能成功呢。另外所謂的鐵鉉被割下耳鼻還下油鍋什么的，那都屬于民間傳說，為了給“鐵公祠”增加色彩的；還有他兩個女兒被送教坊司的事情，也純屬虛構(gòu)。）

　　安奎為什么前后找了兩份工作都不被信任，而且還差點被告官獲罪，很大程度都是因為他色目人的身份。所以他才會在聽說詹閌家里色目人很多的時候，上趕著跪在門前求職。

　　詹閌愿意讓他留下，還開口就把一個精英皮貨和布匹的生意給她打理，這就不只是得償所愿了，有些喜出望外啊。

　　他這段時間就住在詹家，雖說是和女兒獨占一個小院沒人打擾，卻也聽到了一些下人們之間的交談，什么詹家開了織坊之類的。具體情況不了解，但也能猜出點大概，總之詹家的這個織坊好像很了不起。

　　當(dāng)下就跪在地上，向詹閌表示忠心：“老爺看得起小人，愿意給小人機會，拿這樣一樁事交托。小人感激不已，除了盡心竭力為老爺做好這件事，再沒什么好說的。唯有一件事……”

　　“你先別急著感謝，也別急著說自己的問題?！闭查`打斷安奎的話，繼續(xù)道：“另外我也會給你找一些徒弟，你選擇品性好的全力培養(yǎng)，別怕他們能學(xué)走你多少東西，他們學(xué)會的越多，我能給你的就越多。行道教整治皮毛的方法，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我希望你能把這些技術(shù)全部掌握，并且傳授下去。等你做到令我滿意的程度，那時候你是去是留再自行考慮?！?p>　　詹閌后面這些話，讓安奎微微愣了一下。倒不是因為讓他教徒弟，想要撐起一個皮貨買賣，收點徒工、打雜之類的是必然。

　　他意外的是，詹閌說行道教有更多的技術(shù)，還希望能通過自己傳授下去，也就是說這些技術(shù)首先要他自己掌握的。

　　對于這些話，安奎覺得還是可信的，理由也和之前的差不多，詹閌這種級別的人物，不至于為了個皮匠技術(shù)給他這種人設(shè)計。

　　這可是一條關(guān)鍵的信息，別管什么行業(yè)，搞技術(shù)的誰不希望掌握核心科技。此時他也在猜測，詹閌讓他做一件披風(fēng)，會不會更多的是想看看他的手藝夠不夠資格接受行道教的技術(shù)。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這趟可就真的賺翻了。不但得到了養(yǎng)家糊口的營生，找到了復(fù)興祖業(yè)的機會，還能讓祖?zhèn)骷妓嚫舆M步。

　　當(dāng)然他也明白，這種好處不是隨便給的。別說只是經(jīng)營好一家布莊，教出一些合格的徒弟，這些功勞翻上幾倍都不夠，自己能做到，別人也不見得就拿不下。所以說，還得有更多的付出，獲取詹閌更多的信任。

　　可自己還能做什么呢，除了忠心和努力以外，好像也沒什么了。那就先從這兩點做起吧，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其他的還是別想了。不過就眼下來說，還真有一件能表達忠心的事。

　　稍作判斷后，安奎把剛才要說的話換了一種表達方式：“小人既然為老爺做事，自然會盡心竭力，不敢有半點遺漏。只是小人替老爺經(jīng)營布莊，怕是家中就無法照料了，所以小人想請求老爺，在詹家給小女一份差事。自從孩子娘病了，都是小女在身邊侍奉，各種家務(wù)都非常熟練，一定不會讓老爺嫌棄?！?p>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安奎肯定不會這么做。但是這段時間的觀察下來，詹家連婢女都是頗具姿色的，想來自己的女兒應(yīng)該會安全一些。

　　詹閌大概能琢磨出安奎的意思，之前在兩家做事都遭到不信任，現(xiàn)在干脆把閨女押在這里做人質(zhì)。他能賣掉產(chǎn)業(yè)給老婆看病，對女兒應(yīng)該也視若珍寶，這也是他手里最有價值的抵押了。

　　雖說除了安奎之外，詹閌肯定會派家里其他的下人，并不擔(dān)心會出什么問題，可這個抵押他還是愿意接下。

　　畢竟涉及到所謂祖?zhèn)鞯氖炙嚕挥薪酉逻@個抵押，作為自己對安奎信任的基礎(chǔ)，他才能更放心地去做事。

　　反正家里也不缺一個人的口糧，詹閌點點頭：“行，留下就留下吧，就讓她在外院做點營生，也免得整天一個人在家里發(fā)悶，人還是出門見見風(fēng)比較好。你回去后商量一下時間，找繡月讓她安排就行?！?p>　　詹閌答應(yīng)留下人質(zhì)，安奎也更加放心了，開始主動詢問自己需要做些什么，詹閌對這間布莊又有哪些要求等等?？蛇€沒說兩句，就被詹閌的長隨詹旺給打斷了。

　　詹旺通報之后進了中堂，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老爺，外面來了個道人，看架勢好像要找您斗法！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