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懸崖上開條路

　　一切就緒后，村長歐陽強春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大堂里的嗡嗡聲頓時間就停了下來。此時，村民代表們知道村長要開始講話了，就全都安靜了。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開個會，不為別的，首先說明下，今天可沒有什么錢要分。村里的公家賬頭上，也就剩幾百塊錢了。如果要打一場牙祭的話，估計還是少了點。”

　　村長歐陽強春的話還沒有說完，底下的村民都一陣哄笑。以前村里開會，不是打牙祭，就是分錢，談?wù)碌臅r候，很少。

　　“閑話就不多說了。我們江星村的石頭硬，骨頭也硬，幾百年來，從來都能吃苦，不服輸，也敢玩命，打得了硬仗。可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光會玩命有什么用？有頭腦有知識，才能玩得轉(zhuǎn)。這些年來，我們村發(fā)展不起來，說實話，我心里有愧啊?！闭f到這里，村長歐陽強春突然向村民代表們深深地鞠了個躬。

　　老老少少的村民代表都站了起來。只聽到喜兒他爸順毛慌忙說道：“大哥，這怪不得你啊。市場經(jīng)濟，哪里是靠玩命能贏得了的事兒。要闖出個名堂，這都需要有知識有能力才行！怎么能怪村長你呢！”

　　“可不是嘛。時代不同了，市場經(jīng)濟嘛，由不得你啊！不是你的錯！”大家也應(yīng)和著。

　　“你們也別安慰我了。這些話，我憋了很多年，一直沒敢在你們面前說出來。今天當著大家的面，我說出來了，反而舒坦多了?！贝彘L歐陽強春按了按手，招呼大家都坐下，指了指歐陽向前，繼續(xù)說道：

　　“這不，向前回來了，大家都知道。他可是我們村的驕傲。燕大讀完了，還去了M國的大學，叫什么‘耶魯’的大學讀了博士。我們這一方，從古到今，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人物！他可是我們十里八鄉(xiāng)的‘文曲星’。不需要我多介紹，大家都認識吧。他這次回來，不是放假，也不是從M國那大老遠的地方，買張飛機票，跑回來看大家的。他是要帶我們走上致富道路的。下面，就由向前跟大家講講他的想法吧?！闭f完，村長歐陽強春帶頭鼓起了掌，鄉(xiāng)親們也跟著響應(yīng)，會堂里掌聲熱烈。

　　“我昨晚才回來，對村里的情況還不熟悉，只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還沒完全摸清楚。等我搞清楚了，我們再一起討論怎么謀劃的事情。咱們一步一步來，別一口想吃個大胖子。說實話，對怎么把我們村搞好，帶大家一起致富，我有很多想法，也有這個信心。但信心要變成真金白銀，需要鄉(xiāng)親們一起努力。光靠我一個是不行的。我回來的路上，看到我們村的公路還只是個土路，俗話說得好，要致富先修路。我們應(yīng)該修一條水泥路，把這個事情擺在第一位?！睔W陽向前拋了個引子，說道。

　　“向前，這個大家都知道。但要修一條好的水泥路來，需要錢啊。村長剛也說了，村里沒有錢啊！”順毛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也代表了大多數(shù)村民的想法。

　　“向前啊，確實啊。村里通公路也就是這兩年。你們讀書那會，是沒有公路的。修這個土公路，村里也是集資的。幾乎是每戶人家都出了錢。實在困難的，出不起的，就出勞力，用勞力代替份子錢?？梢哉f，村里是砸鍋賣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把這個土路修好的。”村長歐陽強春補充道。

　　“可不是啊！隔壁那個曹家溪村，就因為出了個廳級干部，鎮(zhèn)政府就給他們修了一條水泥路。這擺明了是拍馬屁嘛。”順毛一臉不服氣地說道。

　　“順毛，不要說怪話。我們干我們自己的，不落后于他人就是。還是聽一聽向前怎么個想法。”村長歐陽強春說道。順毛嘀咕了幾句，也沒有再說什么。

　　江星村屬于溆化縣水磨口鄉(xiāng)，位于溆江邊上。不知道哪位祖先，可能也很有浪漫氣質(zhì)，把這個村的名字叫成了“江星村”。顧名思義，可能還有對后人的鼓勵，鼓勵他們要把這個村建設(shè)成為溆江邊上的一顆明亮的星。所以寄予厚望，才有此名。具體原因無法考證。

　　江星村以歐陽復(fù)姓的村民為多，分布在村里的每個地方。有一個奇怪的是，這里還有姓歐的、姓陽的單姓，這兩個姓氏在這個村也算比較多的。住在北坡的，背向太陽那面的，姓歐，比如，順毛的大名就叫歐順毛；住在南坡的，面向太陽的那面以及山頂上的，姓陽；住在山腳下的，大多數(shù)是姓歐陽的。歐陽向前他們的族譜上說，不管是歐陽也好，歐姓也罷，陽姓也是，他們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大家都屬于同一姓，都是一個祖宗，同衍一脈，都是越王勾踐的后代。在江星村也是供奉著同一個祠堂。所以，一直以來，他們這三姓之間是不準通婚的，一直到80年代初，才被允許除直系三代以內(nèi)的，可以通婚。

　　族譜上說的好像是真的，倒不像是傳說。因為他們?nèi)盏撵籼美锕┓钪兆谧鍤v代賢哲貞烈的牌位，陽騖、陽尼從孫、歐道江、歐安、歐陽旬、歐陽修等人物赫然在列。

　　當然，江星村里還有姓朱的，姓趙的，姓李的，姓向的，姓王的，也都沾親帶故的。

　　祖先選址，盡管是為了逃避戰(zhàn)亂，還是講究陰陽之說和風水堪輿那一套的。整個村莊北高南低，四周都有群山拱衛(wèi)，獨留一個狹長的口子伸向遠方，形成峽谷盆地，盆地間有溪流于山嵐之間潺潺而出，由北向南穿過村子，匯入溆江，溪兩邊都是良田，民居枕山面水，這條溪當?shù)厝朔Q之為“虎溪”。很久以前，這里有沒有老虎出沒，也無法考究。

　　遠遠看去，江星村地形如一艘出行的船，似乎隨時都在待發(fā)遠航。但有人說，像一只靴子，靴尖朝外，靴根朝里，寓意走向四方，背靠故土。

　　江星村有四道懸崖，其中兩道懸崖靠著溆江邊上，一道上面有著神奇而神秘的懸棺，另外一道懸崖上面，是江星村除了走河道外，唯一出村的通道。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村里的人居然從懸崖上開出來了一條路，或許就正如魯迅先生所講的那樣：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歐陽向前對此深信不疑。

　　因此，江星村也被外界稱為：懸崖深處的村莊。

　　在讀小學的時候，歐陽向前就經(jīng)常要走這條路，走上兩三里才能到學校。每當經(jīng)過懸崖處，很多村民都會坐在那里歇息歇息，夏天可以納納涼，秋天可以看看大霧籠罩的江面，冬天和春天還是不要逗留。那地方風大，太冷了，誰愿意在那里吹風呢。

　　而就是這條懸崖上的路，是江星村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陸路。歐陽向前回村的時候，特別留意了下，整條村路，不僅路況不好，而且都是土路，比較窄，只能過一輛車，懸崖處更是狹窄。上懸崖的路很陡，碰到下雪天或者下雨的時候，怕是車會打滑，上不去，也難下來，容易出交通事故。

　　“我回村的時候，看了你們修的這條土路。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在沒有任何外部幫助的情況下修成了這條公路，鄉(xiāng)親們確實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特別是從懸崖上開一條公路出來，大家是創(chuàng)了奇跡的。在沒有使用任何現(xiàn)代機械，只是靠鄉(xiāng)親們手里的鑿子、鉆子，就開出了這么一條路來，不說是世界奇跡，也是夠大家自豪一把的了，可以打一場牙祭慶祝一下啊，殺頭牛，好好喝一場！”歐陽向前話還沒說完，鄉(xiāng)親們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過，我們要致富，靠這條土路，肯定是不行的。剛才順毛也提到了，人家曹家溪都修水泥路了，那我們也要修水泥路，這樣才能跟上別人的步伐。要不然，就像剛才叔叔們、大哥們說的那樣，咱們村已經(jīng)落后了。但是修水泥路的錢從哪里來呢？我這里有一個想法，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睔W陽向前繼續(xù)道。

　　因為村長歐陽強春、順毛跟歐陽向前是一個輩分的，按照村里的規(guī)矩，平輩之間是可以直呼其名的。當然，按照年齡算，歐陽向前也可以管順毛、歐陽強春叫聲“大哥”，都沒有錯。

　　“我是這樣想的。修路的錢，我去政府爭取一部分，鄉(xiāng)親們每個人出一點。但大部分的錢，我覺得還是得從我們村里想辦法?！睔W陽向前說道。

　　“村里想辦法？剛村長說了，村里的賬頭上只有幾百塊錢啊，怎么想辦法？”有些村民代表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大家別急嘛，我不是說要拿村里賬頭上躺著的那幾百塊。大家想一想吧，修水泥公路主要靠什么？靠石頭、砂子。那我們村有什么？”歐陽向前循循善誘道。

　　“村里的石頭多，河里的砂子多?！庇袔讉€村民大聲地說道。

　　“答得很對，可以加‘10分’了！既然修水泥路的原材料我們自己村里都有，都能生產(chǎn)出來，這不就省了一大筆錢？這不就是村里的錢嗎？”歐陽向前說道。

　　“還是向前見過世面，一回村就給我們指了明路。當初我們怎么就沒有想到啊，搞了這么條土路！”村長說道。

　　“小叔叔，可是河道里的砂子是不能隨便亂采的啊。去年，我跟你家老二，也就是向陽叔叔一起撈了一船砂子，準備賣給隔壁辰陽縣的老板，被水利局的叫去訓了一頓，還被罰了五千塊錢?！贝謇锏暮陧葢崙嵉卣f道。

　　黑坨跟歐陽向陽是初中同學，兩個人經(jīng)常湊在一起想路子，不時還能搞點小錢。

　　“這個問題，我來解決?！睔W陽向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看了鄉(xiāng)親們一眼，接著道：“我們還要成立個專業(yè)合作社，專門搞這個事情。這樣運作起來，也正規(guī)一些。對外，也好說話些，有個身份，別人也都相信?！?p>　　“黑坨，你那是搞投機倒把，能跟人家向前搞的這一套相比嘛！向前，你放心去謀劃，我們都跟著你干！”村長歐陽強春說道。

　　“向前，一句話，你怎么說的，我們就怎么干，反正，我順毛跟定你啦！”順毛也跟著叫道。

　　其他村民代表也紛紛表示，要跟著歐陽向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