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風(fēng)起,暮雨瀟瀟,遠(yuǎn)笛聲遙。
早晨才在街上發(fā)現(xiàn)人皮,下午又有人于鬧市之中化為野獸相互撕咬至死,這會兒是沒人再敢出門了。
呂莫真跟著尋蹤符于雨中疾行,至斂秋湖畔看見了那跟王二狗門前黑貓動作表情一模一樣的尸體。
而尸體胸前正明目張膽地掛著一塊能混淆生死的石頭。
果然。
下午死的那群人身上也全都有同樣的石頭,這些玩意兒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扮成人的鬼。
鐘師妹剛來時就說過這城中有很多鬼,倒是沒成想人群里混入了這么多。
他將化怨符貼上去,把那具尸體燒化了,滿心憂慮地打算往回走。
鐘離出手收網(wǎng)鬧出這般大的動靜,若是驚擾了其他門派的人,指不定又要給她安上什么罪名。
這實(shí)在有違他本意,呂莫真原是想找機(jī)會勸鐘離不要再淪于鬼道,可到現(xiàn)在連話都沒跟對方搭上幾句。
她跟陸生雪……
他忽然頓住腳步,警覺地持劍轉(zhuǎn)身。
附近的溫度變得極高,也虧得呂莫真有靈力護(hù)體才不被空氣灼傷。那斂秋湖水竟然極快地沸騰起來,一大片湖泊像鍋里的水一般直接被燒開。
細(xì)碎的腳步聲響起,他扭頭一看,竟有幾個詭笑著的陌生人朝湖邊走來,呂莫真持劍握符隨時準(zhǔn)備出手,那幾個人卻連個眼神都不給他,全然不懼高溫朝水邊走去。
他們排好隊(duì)一個接一個地前行著,到了岸邊也沒停下腳步,下餃子似的投身進(jìn)水里,沸水燙肉的味道四散彌漫,及至此時那群人才像回過了神、覺出了痛,刨著水就想上岸。
可斂秋湖上仿佛被罩了一個無形的大蓋子,任里面的人怎么捶打咆哮都出不來,突然那些驚恐的人瘋狂掙扎,似乎水下有什么怪物扯住他們的腳,將這群人全數(shù)淹沒進(jìn)了水里,湖面上除了沸騰的氣泡再無別的痕跡。
呂莫真心下大驚,竟是兇殘至此了么……
又過了一陣,一個白色的圓形物體從水中慢慢浮起來,待到全部面貌露出水面時,呂莫真才發(fā)現(xiàn)那原來是骷髏的頭蓋骨。
它也不是浮起來的,而是自己從水中走出來的。那副骷髏上的皮肉不知去了哪里,白森森的骨架子卻穩(wěn)穩(wěn)地前行。原本禁錮他們的結(jié)界消失無蹤,骷髏從水中爬起,一個接著一個,朝著城內(nèi)的方向走去。
白骨……對應(yīng)的是之前在鬼屋里遭遇的白骨鬼手和蜈蚣?鐘離是在回敬那幕后黑手?
垂掛懸尸,瘋鬼互食,滾水剝皮,白骨行于道……每逢新一時辰笛聲起,必有惡事出,避無可避。
這些所作所為像是施予這城中之鬼刑罰,又像是在與誰逞兇斗狠,非要較出個雌雄勝負(fù)。
理智上呂莫真知道鐘離除的盡是惡鬼,可情感上他有些接受不了鐘師妹以這樣毒辣的手段去達(dá)成目的。
雁回峰的瑤臺玉蕊也曾濟(jì)世救人……更何況她極有可能是那一位……
怎么就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天幕灰暗,頭頂?shù)臑踉葡袷且欢潞駢Γ饩€勉強(qiáng)地從云后隨著細(xì)雨灑落人間卻無法阻擋即將到來的黑暗,太陽就快落山了。
呂莫真跟著那些白骨一起走到街頭,在滿城荒涼中生出不忍。
必須在下一個時辰前找到鐘師妹。
不遠(yuǎn)處停歇的蝴蝶慢慢朝昏暗的巷子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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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漆,雨是越下越大,亥時近了。
豆大的雨點(diǎn)打在瓦檐上發(fā)出悶響,壓抑低沉的情緒彌漫在大堂內(nèi)。這個本該入睡的時間池薪肅衣冠整齊地坐在那里,平靜得像是已經(jīng)知曉了自己即將迎來的命運(yùn)。
其他人顯然沒那么好的氣度能安然等死,全都表現(xiàn)得提心吊膽神思不屬。堂前倒掛的蝙蝠猛地發(fā)出一聲尖叫,直直落到積水里去,這一下就像引爆情緒的火星,屋內(nèi)人全都跟著怪叫起來,吵得人心煩意亂。
呂莫真沒回來,只要尹還歌和寧新玦守衛(wèi)于此。這些凡人稍有風(fēng)吹草動就驚慌失措,情緒敏感得像一群被綁住蹄子的待宰羔羊,要說其中沒問題,瞎子都是不信的。
他們這般懼怕那位從未現(xiàn)身的先夫人,恐怕心里才是有鬼。
“池城主,事到如今,你還不肯坦白么?”
池薪肅端坐不答。
見他如此固執(zhí),尹還歌無奈地對其他人道:“只有知道了鬼的怨氣何在才能找到應(yīng)對的辦法,你們真的不愿說么?”
天空中紫電霹靂驚雷震震,屋里面驚魂未定人群瑟瑟。
一個丫鬟顫抖著鼓起勇氣說:“我們……我們燒死了先夫人……城主和先生說她是魔,會殺人!”
池薪肅并未阻止她的話,其他人不知出于什么心態(tài)也沒攔下這個自作主張的小丫頭。
尹還歌再問:“你們是怎么認(rèn)定她墮魔的?”
小丫頭磕著牙道:“那個試驗(yàn)是不是魔的符咒貼在夫人身上燃起來了……”
試驗(yàn)?zāi)У姆??那是什么東西?尹還歌想了一圈兒,只琢磨出個用處相似的符咒來,“是說探魔符?”
小丫頭連連點(diǎn)頭,“是!是!就是這個!”
探魔符能夠探明魔氣,遇之則燃,卻不是非要碰上魔修。
被他們燒死的先夫人,真的是魔修嗎?
旁聽的寧新玦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心直口快地直接說了出來。
今夜一直沉默寡言的池薪肅臉色微變,若阿嵐不是魔修……那他們……
尹還歌想起傳聞里的夫人從前也是位道門弟子,或許可以從這方面下手,“不知先夫人過去師從何門?”
知道了門派由來不僅能了解其曾經(jīng)所修何道,還能大概判斷使用的功法路數(shù),將來即便真的遇上了,也不會一無所知地迎敵。
“她是天音弟子?!背匦矫C黯然地又補(bǔ)了一句,“她是青竹白雪?!?p> 什么?
一向沉穩(wěn)的尹還歌立刻反唇相斥:“年師姐怎么可能墮魔!”
說完他才反應(yīng)過來池薪肅在說城主夫人……城主夫人是年未嵐……他們……燒死了年未嵐?
他們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