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之間
—什么?」
蓉緩緩地抬起頭,望向玲夫,她的鏡框被夕陽照得發(fā)亮,這條堤防上并沒有路燈,一旦太陽下山,這附近一定會變得漆黑無比。
「六年前,我在用平臺上的望遠(yuǎn)鏡看飛機(jī)的時候,你們兩個人在走廊的轉(zhuǎn)角那邊說悄悄話?!?p> 「……咦……」
蓉皺著眉,看起來似乎不記得那件事。
「你不記得了嗎?不過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印象中好像是謙拜托著什么事情,而蓉則答應(yīng)了他……還是相反過來?總之好像兩人做了一些約定。」
「……」
蓉把手放在嘴唇前,沉默地停下腳步。她是在試著回想嗎?還是說,我又說錯話了?果然還是不該太過意識什么追求對象的。
「啊、對,這也是差不多六年前的事情——」
「噓!」
蓉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堅(jiān)定地打斷了玲夫的話。接著——
「做了約定……」
說出這句話后,蓉就縮起她細(xì)小的身體低頭不語。
「蓉……」
「原來被玲夫看到了。」
「看到?你是說剛才說的事情嗎?不過我?guī)缀醪挥浀媚銈冋f話的內(nèi)容?!?p> 「我也忘記了??墒恰?p> 蓉勉強(qiáng)擠出微弱的聲音。怎么辦?我是不是又踩到地雷了?玲夫的心臟跳得飛快,躁動聲聽起來很刺耳。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然為什么蓉會因?yàn)槟欠N稀松平常的記憶而亂了方寸呢?
「明明忘掉了……真的忘了,我是真的把它遺忘了……」
——明明腦里確實(shí)存放著當(dāng)時的數(shù)據(jù),卻會受到之后進(jìn)來的其他記憶推擠,導(dǎo)致沒辦法想起來。由于不是覆蓋過去,而只是使記憶潛得更深一些,因此也無法察覺到自己遺忘了。
于是因?yàn)橐恍o意識下的契機(jī),使記憶突然間浮現(xiàn)出來時,便會讓自己大吃一驚。
看到蓉用手遮著自己的臉,而且把身體縮得愈來愈小,不禁令玲夫把蓉在白天時說過的話與她的模樣對照著。
蓉現(xiàn)在不就是因?yàn)橥蝗桓‖F(xiàn)的記憶而感到害怕及驚訝嗎?
「蓉……」
「不要過來!」
玲夫因?yàn)閾?dān)心幾乎就要蹲坐到地上的蓉,而猶豫不決地伸手想要碰觸她的肩膀,但是卻在還沒碰到的時候就被蓉一把拍開。
「不要……」
蓉抬起頭來,掛著眼鏡的小臉因?yàn)樗闹艿幕璋刀床磺宄谋砬?。遠(yuǎn)方工廠的橘色火焰在空中劇烈搖晃著。
「不要!」
「啊……!」
蓉突然一把搶過玲夫手上的光筆,并且將它朝河川的方向用力拋去。
「為什么……」
「對不起,我要先回去了?!?p> 然后,蓉便沿著堤防旁的階梯奔跑而下,逃進(jìn)了老鎮(zhèn)里那有如迷宮的小路中——沒錯,看在玲夫的眼里很明顯是逃走般——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到底是怎么同事?」
玲夫只能愣在原地,看著蓉離開。明明一直到剛才為止,自己都還沉醉在『到底喜歡蓉還是脫子』的幸福感覺當(dāng)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脫子也在一旁重復(fù)了玲夫的話。她白皙的臉上沒有表情,看起來像個玩偶一樣。明明到剛才都還握著玲夫的手,但也在不知不覺中放開了。
「筆被她丟掉了?!?p> 脫子落寞地望著紅綠色光芒逐漸消逝的河川。
「抱歉?!?p> 玲夫代替蓉向脫子道歉,脫子則搖了搖頭。
「……我們也回去吧?!?p> 玲夫走往前面,率先走下了提防。脫子則踏著輕快的腳步跟了上去。
到底是那支筆,還是關(guān)于六年前的對話有問題?抑或是兩者皆有影響?
由于害怕快要鏈接的記憶又要斷了線索,玲夫奮力回想著剛才蓉與自己的對話過程,不過他突然想到要詢問脫子一件事情。
「我記得你一開始的時候曾經(jīng)說過不認(rèn)識蓉對吧?」
「嗯?!?p> 玲夫沒有回過頭,只用聲音與脫子交談。
「就算像今天這樣一起交談過后,你還是沒有改變印象嗎?我是指你說不認(rèn)識以前的蓉這件事?!?p> 「……嗯。愈久以前的事情我就記得愈不清楚,也許曾經(jīng)看過她也不一定?!?p> 話說回來,難道說蓉對于謙來說,只是一種會自然遺忘掉的微小存在嗎?
玲夫走在因?yàn)闀裰路@狹窄的房屋之間的小路上,不停地思索著。
也因?yàn)槟菢?,才使得脫子發(fā)生了相同的事情嗎?
玲夫?yàn)榱讼鹤约阂粋€人被排擠在外』的痛苦感情,而強(qiáng)迫自己當(dāng)作一直在看著望遠(yuǎn)鏡;相反的,蓉因?yàn)榛貞浧鹉菚r的場景,似乎喚醒了某種痛苦的記憶。會不會是與謙擁有相同記憶(?)的脫子,也把內(nèi)心里的那段記憶連同蓉一起抹煞了呢?
換句話說,是不是蓉和謙兩個人之間,有過一段彼此都想消除掉的往事呢?
而在玲夫不知情的時候,發(fā)生了某件事情。
那件事情——和六年前有關(guān)嗎?
六年前。謙救了一個掉到河川里的女孩子,也是六年前的事。
難道說——謙當(dāng)時救的女孩子是——
「盒子的鑰匙。」
「哇!」
就在玲夫感到心里發(fā)毛的時候突然聽到這么一句話,讓他更是驚訝。
「盒子的鑰匙?就是你之前一直提到的鑰匙嗎?」
「……」
玲夫回頭望去,但脫子還是沒有回答。
「你說的到底是什么盒子?到底是什么鑰匙?」
玲夫的聲音變得有點(diǎn)大。
「你今天難道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嗎?你說好像感覺到謙在哭,那又是什么意思?」
「……」
脫子還是沉默不語。
叮鈴鈴。吊在開著的方格門上的風(fēng)鈴響了一聲。
「——我啊……」
玲夫嘆了口氣,又背對著脫子繼續(xù)往前走。等到走過這條路,碰到比較大的路后,就改搭公交車吧。雖然會繞遠(yuǎn)一點(diǎn),但是會比較快到家。
「雖然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妹妹或是親人之類,比較親近的對象?!?p> 其實(shí)也有想著好可愛或者當(dāng)成追求對象之類的事情,但這不能說。
「但比起那些,我還是以設(shè)法幫助謙為第一優(yōu)先?!?p> ——所以,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拜托你告訴我。
我到底有沒有朝著目的地前進(jìn)?到底該尋找什么?又該用鑰匙開放什么?如果我得知了謙的什么事情,就能喚回他的心嗎?
「如果說出來了,鑰匙就不能盡到自己的職責(zé)了。」
「……你是說,如果不靠自己找到咒語,就不能發(fā)揮魔法的效果?」
「差不多就像那樣,對不起?!?p> 脫子輕聲地說。
「無論如何,雖然我還不知道會影響到多少……」
「如果游戲規(guī)則是那樣,那也只能接受了?!?p> 玲夫感到十分失望。到底是誰訂的游戲規(guī)則?是謙嗎?還是讓謙陷入昏睡,不讓他醒過來的某人?
沒辦法。只能設(shè)法靠自己思考,并且找出答案了。
不知道是從哪棟房子的窗子里,傳來一股烤魚的味道。那應(yīng)該是鯖魚吧?兩人來到有公交車經(jīng)過的寬廣道路。回到家以后,如果父母在的話,該怎么讓脫子進(jìn)入屋內(nèi)呢?我應(yīng)該先進(jìn)去,讓她躲在窗戶底下,等我確定沒問題的時候再叫她進(jìn)來嗎?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p> 「什么?」
玲夫回過頭,發(fā)現(xiàn)脫子正站在與自己一段距離的地方望著自己。她身上的白色衣服與白色肌膚,就算在夜晚里也能看得清楚,十分美麗。
「脫子……」
玲夫忍不住喊出脫子的名字。因?yàn)檠矍暗娜寺冻隽艘桓庇行╇鼥V又有些冰冷的表情,幾乎就要讓他懷疑那到底是不是脫子。
「罪惡的盒子?!?p> 「?」
玲夫無法靠近她。感覺如果現(xiàn)在伸手去觸碰她,這個白色的女孩似乎就要消失不見了。
女孩小小的嘴又重復(fù)說了一次。
「要用鑰匙打開的,是裝了罪惡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