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藏人聽得山頂陣陣的爆炸聲,都抬頭來看,只見上方火光閃動,濃煙蔽天,碎石四下亂飛,跟著一大塊山體開始傾斜。眾人都嚇得面色發(fā)綠,發(fā)足奔逃。
一陣轟隆隆巨響中,一大塊山體垮塌下去,頓時將無數(shù)藏人淹沒在巨石之下砸成肉醬,狹長的山谷擠滿了藏人,立時被垮塌的山石攔腰截為兩段,莎羅奔被阻隔在了山谷之內(nèi)。
莎羅奔向后一指高叫道:“從那邊沖出去!”率眾人轉(zhuǎn)身往回奔去,待奔到谷口,卻見道路上攔了許多鐵絲網(wǎng),鐵絲網(wǎng)后面垛起了半人高的麻袋墻,一彪人馬在麻袋后面張弓搭箭瞄著前方。莎羅奔心里連珠介叫苦,這時清軍中一名濃眉大眼的少年將官手里托著一個酒壇子,高聲道:“老莎,趕快投降吧,我家大將軍宅心仁厚,定不會殺你,否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莎羅奔一看說話的軍官,大笑道:“海蘭察小兒,死則死耳,大丈夫何懼之有,不過爺爺要先取了你的狗命!”說罷飛身向前沖來,眾清兵發(fā)箭向他射去,莎羅奔舞動手里的藏袍蕩起勁風(fēng)將射來的羽箭全部擋開,身子卻絲毫沒停,幾個跨步已來到鐵絲網(wǎng)邊,眾清兵見他如此彪悍,都不禁暗暗心驚。
莎羅奔正要縱身躍過鐵絲網(wǎng),海蘭察叫道:“接著!”將手里的酒壇拋了過來,莎羅奔凌空一掌將酒壇擊得粉碎,酒壇內(nèi)的黃色液漿四散噴灑,也濺在莎羅奔身上不少。莎羅奔頓感一股刺鼻的味道,脫口叫道:“火油!”就在他一轉(zhuǎn)念間,幾支火箭射了過來,莎羅奔反應(yīng)極快,腳下一點向后躍開,只聽轟地一聲,一團大火熊熊燃起,莎羅向后飄出丈許剛站定,忽聽得頭頂呼呼有聲,抬頭看時只見山上無數(shù)個酒壇似冰雹般朝人群中砸將下來,莎羅奔心知不妙,雙掌齊出,朝身前地上推去,地上塵沙揚起頓時將那堆大火覆蓋,火勢滅了一大半,莎羅奔隨即又是兩掌,地上的余火已全部熄滅,這時砰砰嚓嚓一片亂響,落下的酒壇或砸在眾藏人頭頂,或摔落在地上,碎裂開來,火油飛濺,整個山谷頓時充滿了刺鼻的味兒道。
前面清軍見莎羅奔兩掌將地上打出老大一個坑,就像是有人用鐵鍬將地上沙土翻起把火壓滅似的,都不禁變色。
眾藏人正自慌亂,忽聽上方有人一聲清嘯,眾人抬頭望去,見崖壁凸出的一塊大石上站著三個人,當先一人正是洪宙,六根、不凈分站兩旁。
洪宙輕搖折扇,神情瀟灑,微笑道:“莎二哥,現(xiàn)在只要有一星之火,你們都要化為灰燼。不如你歸順朝廷隨我進京面圣,咱們兩下罷兵也免得這許多人妄自送了性命,請莎二哥斟酌?!?p> 莎羅奔大聲道:“莎羅奔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洪大將軍只管放火來燒,莎某何懼之有!”說罷哈哈大笑。
洪宙見他如此豪氣,心下不禁佩服,道:“莎二哥英雄豪邁,視死如歸,兄弟佩服。但若因你一己之勇而害了全族性命,那豈不成了萬千藏民的罪人。你只要讓大家交出兵刃,我決不濫殺一人?!?p> 莎羅奔心里一動,心道:“這姓洪的當是個說話作數(shù)的人,我不如一人赴死也可救了大家的性命,以后之事那也顧不得了?!?p> 他向來果斷,當即揮手揚聲叫道:“大家聽著,所有人丟掉手里的兵器!”眾藏人聽罷竟不猶豫,立刻拋下了兵器,倉啷啷的兵刃落地之聲響成一片。
待靜下來之后,莎羅奔抽出腰刀道:“多謝將軍饒了我族人性命,現(xiàn)下莎某就將這顆人頭奉上,將軍帶回去領(lǐng)賞吧。只可惜莎某一時大意,一身本事卻沒施展出來,哈哈!”
說罷就要引頸自刎,洪宙正要阻止,卻聽六根叫道:“且慢!”道袍飄飄,從山壁上躍了下去。
莎羅奔一愣,見六根已飄落在面前,便問道:“道長有何指教?”
六根單臂一揚,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青芒寶劍,道:“剛才莎土司言道一身本事沒有施展,貧道六根想領(lǐng)教一下土司大人的本事?!?p> 眾人都沒看清他是怎么拔出的寶劍,皆是一驚:此人好快!
莎羅奔眉間一動,道:“原來是名震武林的六根道長,今天在下就用雙掌接一接道長的追風(fēng)劍,能死在道長劍下也不枉莎某的一世英名了?!闭f罷,將手中藏袍向上一拋,朝前跨出一步,右掌拍出,一股凌厲無倫的掌力向六根當胸打去。
六根縱身躍起,身在半空,手中劍花抖動,劍影已將莎羅奔全身籠罩。眾人見六根身法瀟灑俊逸,劍術(shù)精妙絕倫,不禁同聲喝彩。
莎羅奔武功出自桑杰親授,自是非同小可,見六根來招如劍雨般落下,他毫無懼色,雙掌向上齊出,使了一招“韋陀獻杵”,無形之氣像一面巨大的盾牌朝六根逼來,六根見他掌力雄渾,武功卓絕,心下也不禁佩服,身在空中腰力一擺,落向莎羅奔的身后,腳未著地,已反身一招“梅花朵朵”向莎羅奔的后心刺去,莎羅奔不退反進,回身右手拿向六根持劍的手腕,左掌拍向他的肋下,出手既快又準。六根一驚,當即松開劍柄,沉臂一攔,左手卻快如閃電般住接住了長劍,劍鋒一璇,將莎羅奔的右手格開。
眾人見六根左右手皆能使劍,雙手轉(zhuǎn)換兵刃自如,更加佩服。這兩大高手各展絕技拼斗,大家直看得眼花繚亂,咋舌不已。二人轉(zhuǎn)眼拆了百余招兒,一個劍法精妙,速度如風(fēng);一個內(nèi)力雄厚,掌法凌厲,一時竟難分高下。
洪宙在上面看二人爭斗,也不禁暗暗欽佩。心想此刻雖然己方占據(jù)了絕對的主動,但也要防備時久生變。便命親兵倒了兩碗酒來端在手中,高聲道:“二位喝了這碗酒再斗吧!”說罷,兩手一張,也沒見他發(fā)力,兩碗酒竟平平的向莎羅奔和六根飛去。
莎羅奔見那碗酒緩緩飛近,速度也不甚快,不及細想,左手引開六根刺來的一劍,右手伸出接住了酒碗。哪知酒碗入手,便覺一股強大的勁力隨著酒碗涌來,當下凝氣相抗。
六根與他相斗興致正高,忽然見他露出空隙,也不多想,右手出手如風(fēng)已點中了他胸前穴道,左手長劍一擺,橐地一聲用劍刃托住了洪宙送來的酒碗,哈哈一聲長笑,飄身退開,取過酒來一口喝干。
山上山下眾清軍見了,頓時歡聲雷動,響徹山谷。大家都像做夢一樣,大軍還未進入金川地界便活捉了莎羅奔,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洪宙、傅恒、舒赫德并肩從一側(cè)山道下來,海蘭察將莎羅奔押了過來,莎羅奔傲然而立,毫無懼色。
洪宙道:“莎二哥這就和我一起回京面見皇上如何?”
莎羅奔道:“莎某多謝將軍饒我族人性命,請將軍賜莎某一死,莎某不愿進京!”
洪宙一笑道:“二哥心中可是不服?”
莎羅奔道:“不錯,這次是在下輕敵,貪功冒進才中了閣下計謀,若非如此將軍未必能贏得了在下?!?p> 洪宙點了點頭,中指輕彈,一股柔和之氣到處,莎羅奔身上穴道已解。莎羅奔心里一驚,此人的功力比之去年在翠竹樓相遇之時不可同日而語。
洪宙叫道:“拿酒來!”
軍士送上就來,洪宙端起一碗酒遞給了莎羅奔,自己又取過一碗道:“莎二哥,喝了這碗酒你就請帶著你的部屬回去,咱們來日再戰(zhàn)。”說罷也不等莎羅奔答話,仰頭將酒喝干。
莎羅奔端著酒碗詫異道:“你要放我回去嗎?”
就連在旁的傅恒和眾將士聞聽洪宙之言心里也是一驚。洪宙笑道:“莎二哥世之英雄,怎可受屈而終。你請回去重整軍馬,我在小金川等你再戰(zhàn)?!?p> 莎羅奔見他甚是自負,便道:“將軍放虎歸山,恐怕不久便要后悔。莎某先行謝過!”說罷舉碗將酒喝干,一抹嘴角道:“將軍既然要放走我等,也請將我部族兵刃歸還了吧?!?p> 他此言一出,傅恒、舒赫德等不禁暗皺眉頭。洪宙心想:“此人看似粗獷,實則精明之極。他看我自負輕敵,便得寸進尺前來試探?!?p> 當下微微一笑道:“我若還了貴部的兵刃,改日你的部族再用這些兵刃來殺傷了我的將士,大家豈不要罵死我。好在金川礦藏豐厚,向來不缺鋼鐵之物,莎二哥也不會將這些許刀劍放在眼里,二哥這就請便!”
莎羅奔哈哈一笑,道:“今天莎某欠下將軍一個人情,改日將軍落在莎某之手,我也恭送將軍回營?!?p> 說罷,帶領(lǐng)眾藏人從谷側(cè)小路退去。
傅恒、舒赫德和兆惠、溫福等眾將官都是大有遠見之人,見洪宙放走了藏人,心里非但不怪,反而對洪宙更加佩服。這里很多官兵以前都參與過對金川的圍剿,那時只感覺藏人勇猛狡詐,要打敗他們著實不易。誰知洪宙領(lǐng)兵,談笑間便重創(chuàng)敵軍,都不禁對他崇敬有加。
各路兵馬陸續(xù)回來交令,大家都興高采烈。溫福問道:“大將軍,你怎么知道莎羅奔會到這草子谷來給咱們設(shè)伏?”
洪宙笑道:“去年我和珅子從阿桂大哥的軍中進京路過這草子谷,當時我就覺得這草子谷是個用兵的絕佳之地。昨天大道上奔出了許多野獸,夜飛鳥、日走獸,那都是受到了大軍的驚擾,我稍加推測,便料到莎羅奔定是欺咱們?nèi)松伲谶@里迎候咱們?!?p> 正說著,見董天弼回來交令,便問道:“你那邊怎么樣?”
董天弼道:“回大將軍,藏人在谷內(nèi)被隔斷后,后面的藏人像兔子一樣逃出了谷口,我?guī)б磺У苄肿裾沾髮④娭?,伏在兩旁山石后只往那些藏人的腿上射箭,那些藏人傷了一大半,余下的攜傷者從東南林中退去?!?p> 舒赫德在旁贊道:“大將軍宅心仁厚,不愿多傷人性命,日后必有福報?!?p> 洪宙搖頭道:“那倒不是,我讓董將軍只傷敵軍腿腳,藏人就得分出人來照顧這些傷者,這是分散敵軍兵力的一個辦法。今天咱們炸山斷敵雖然是一個取勝的法子,但畢竟太過殘忍,有違天和,大家抓緊疏通道路,把陣亡的藏人都好好安葬了吧?!?p> 眾將齊聲答應(yīng),便各自忙碌。
次日黃昏,大軍已距小金川不遠,道旁樹密林幽,兩邊小路枝岔繁多,探子來報,說左右兩翼均發(fā)現(xiàn)有藏兵游動。
洪宙一笑,道:“鬼谷子先生說過:驕兵之隙可以擊之。這莎羅奔也算是熟讀兵法了?!?p> 舒赫德問道:“‘驕兵之隙可以擊之’是什么意思?”
傅恒道:“那是說大軍在驕勝之時就會出現(xiàn)隙漏,可趁此之機出奇兵襲之?!?p> 舒赫德一驚,道:“莫非莎羅奔還膽敢再來?”
洪宙道:“他還沒有學(xué)乖呀,傳令在前面三岔路口旁安營扎寨,咱們今晚在此休息,明天進小金川!”
將令傳出不久,溫福和董天弼急慌慌的趕來,見了面不及參見,溫福便大聲道:“大將軍,兵營安扎在岔路口可是兵家大忌,敵軍一旦來襲,我們四面受敵那就糟糕之極了?!?p> 洪宙并不答他,只道:“我正要找你們倆,你們?nèi)グ盐覀兊呐谂_設(shè)在前面路口,對著正面大道?!?p> 溫、董二人聞聽又是大驚,齊道:“萬萬不可!”
洪宙道:“怎么?”
溫福道:“炮臺設(shè)在那里,如果敵人攻來先奪取了炮臺,然后掉轉(zhuǎn)炮口豈不是直接把我軍營給轟了,此事萬萬不妥!”
洪宙沒有理他,轉(zhuǎn)頭對六根、不凈道:“我想請道長和大師調(diào)派教中輕功好的弟兄二十人守護炮臺,今晚一旦有風(fēng)吹草動只管丟棄炮臺奔入營中便是?!绷⒉粌艄笆执饝?yīng)。
溫福和董天弼一愣:“莫非大將軍另有深意?”只聽洪宙道:“溫將軍,設(shè)好炮臺后將炮彈的火藥全部換成沙子?,F(xiàn)在召集眾將聽我調(diào)令!”
莎羅奔從小路退到了巴茲的金風(fēng)寨,重新整頓人馬。這一役陣亡的倒是不多,但傷者無數(shù),大部分都是被胡丹和董天弼帶領(lǐng)的快箭手射傷了腿腳。莎羅奔只恨自己大意輕敵才吃了這個大虧,自己也差一點送了性命。
莎羅奔的侄子郎卡道:“叔叔,清軍大勝,士氣正旺,我們不如避其鋒芒,隱兵在密林洞府之中,襲擾清軍糧道,只要能拖得一年半載,清軍自會退去。”
莎羅奔看了看郎卡,心里暗贊:“此子雖然年少,但頗有謀略,以后能接我大纛者必是此人?!?p> 郎卡見他不言語,又道:“我們只要能拖得兩月,進入盛夏,冰山融化,雪水浸了路道,清軍不熟悉地形,便難以行進,我們便可牽著他們的鼻子走了?!?p> 莎羅奔眼中閃過一道犀利的寒光,問道:“郎卡,你猜一下洪宙現(xiàn)下會怎么想我們?”
郎卡一怔,道:“清軍必會把我們當成受驚的群鹿逃的無影無蹤。”
莎羅奔拿起一只裝著酒的皮囊,仰頭喝了幾口,道:“這青稞酒雖然辛辣苦澀,但正適合大丈夫來飲。郎卡,你和格尼巴各帶一寨人去清軍兩翼襲擾,看看清軍有何動向?!?p> 郎卡向來佩服叔叔的膽識,當即答應(yīng)一聲,招呼格尼巴頭人率眾出了寨子。向晚十分,郎卡回寨稟報說洪宙大軍并沒有直接進入小金川,而是駐扎在青狼山的谷口,還把炮臺設(shè)在了營外。
莎羅奔聞聽,不禁哈哈大笑。郎卡甚是奇怪,問道:“叔叔因何發(fā)笑?”莎羅奔道:“那洪宙擔心黑夜入城中了埋伏,所以把大軍駐扎在青狼山外等來日進駐小金川,他料定咱們在草子谷大敗之后再也不敢去撩撥他,竟把大營扎在四通八達的路口,哼哼,這次任你本事再大,也要讓你成我的階下囚!”
當即傳令藏兵趁著夜色兵分四路對清軍大營進行佯攻,只等清軍出來迎戰(zhàn),便往山林小路敗逃引清軍來追,只要清軍追出二十里便放火斷其來路,使清軍不能回營救援。莎羅奔自引大軍伏于山坳,待清軍兵力分散,便直接進攻清軍大營。
施令罷,莎羅奔又拎過皮囊一陣痛飲,然后對著半空一輪明月沉聲道:“洪公子,莎某要再領(lǐng)教一下你的武功!”
洪宙讓富勒渾帶五百軍士在營中安排布置,直忙到半夜,便聽到營外有呱噪之聲,不一會兒便見無數(shù)藏人掩殺過來,黑夜之中難以估摸有多少人。兆惠、溫福等引軍出營,命眾將士發(fā)箭阻敵。
藏人見弓箭射來,大聲怪叫著轉(zhuǎn)身就退,朝四個方向奔逃,但逃跑的速度并不快,有的人在后面朝清軍指指點點的似是在咒罵。
溫福哈哈大笑,叫道:“我只道藏人勇猛,卻原來也是孬種!”他已得到洪宙的指令,與兆惠、海蘭察、董天弼各領(lǐng)一千人馬挑燈分從四路追了上去。
莎羅奔得報,一聲長笑,道:“走,咱們再去會會洪大將軍!”率一萬余藏兵浩浩蕩蕩從山谷殺了出來。遠遠看見守炮臺的清兵見藏兵到來,丟下炮臺飛快的逃入了營中。
莎羅奔馬鞭一揮,高叫一聲:“殺進去!”身先士卒,搶先撞開寨門沖了進去,大隊藏兵潮水般涌進了大營。
進入大營不久,莎羅奔便覺得情勢不對,藏人大多憨直,還在哇哇大叫。莎羅奔舉手止住眾人喧嘩,這時大家才定神查看,見偌大的一個營寨竟是靜靜悄悄,似是一座空寨。莎羅奔命藏兵進入各個營帳搜索,果然空無一人。
眾人正自疑惑不定,忽聽有人朗聲叫道:“莎二哥去而復(fù)返,莫非有歸降之意,真是可喜可賀!”眾人循聲望去,火光照耀下,見中間空場上立著一根高高的旗桿上竟站著一人,此人身穿青色長衫,輕搖折扇,神情閑雅。莎羅奔一眼認出,正是洪宙。
莎羅奔四下望望,見遠處紅光映天,料想清軍追擊的人馬已被自己派出的藏兵放火阻住了歸路,便大聲道:“洪大將軍,你縱有埋伏現(xiàn)下已不過區(qū)區(qū)千余人,莎某何懼之有!”
說罷長鞭一揮喝道:“放箭!”眾藏人張弓搭箭齊向洪宙射去。洪宙一聲長笑,縱身躍起,如一只碩大的青鳥在一座營帳頂上一點,掠身飛出了柵欄外。
藏人中不乏有射箭好手,眾矢齊發(fā)如一團黑霧般飛去,但見洪宙從黑霧中穿過,似是一個幻影,竟沒一箭射中,眾人見他如此身手,無不駭然變色。
莎羅奔見洪宙已去,正猶豫著要不要退去,一名頭人催馬從后寨奔出,稟報莎羅奔說后寨發(fā)現(xiàn)了暗道。莎羅奔當即前去查看,果然一座寬大的營帳里有一個大洞,按這洞的挖掘方向應(yīng)該直通后山。
莎羅奔心道:“怪不得清軍千余之眾莫名其妙地沒了蹤影,卻原來是從這地道里逃走了,姓洪的剛剛離去,他的部眾必離此不遠,此時不追,還待何時?!碑敿疵私钦^人阿旺帶兩千人留守大營,自己親率大軍挑起火把向后山殺來。
剛進到山坳里,莎羅奔身旁一個頭人手指前方叫道:“他們在那里!”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見前面坡頂山巖一個平臺上燈火通明,照著一張桌子,四人正在舉杯對飲,一僧一道分立兩旁,對飲的四人中居然還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洋姑娘。
洪宙見莎羅奔領(lǐng)軍到來,便笑著站了起來,舉盅相邀:“莎二哥要戰(zhàn)也不急于一時,這是我從京城帶來的百年陳釀,二哥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莎羅奔見他淡定從容,不禁佩服他的氣度,但轉(zhuǎn)念想:“你現(xiàn)在只有千余部卒,我卻有萬人之眾,何懼你搞鬼?!崩事暤溃骸昂榇髮④姡≡谙卵圩?,你身旁這幾位朋友是誰,可否引見一下?”
洪宙笑道:“是兄弟疏忽了?!敝钢鲜酌嫔难诺拇髥T道:“這位是保和殿大學(xué)士,軍機大臣,一等忠勇公傅恒傅中堂!”
莎羅奔一驚,心道:“原來是他!”他在草子谷見過傅恒,只是當時未通姓名。洪宙又指著左首那個黑塔般的大漢道:“這位是大內(nèi)御前統(tǒng)領(lǐng),圣上親封云騎尉的舒赫德舒統(tǒng)領(lǐng)?!备蚰且簧坏罃[手道:“六根道長二哥已經(jīng)見過,這位是不凈大師?!绷粌粼诮厦晿O響,莎羅奔自是聽聞已久。最后洪宙指著那西洋姑娘道:“這位是我的一個小妹妹,這次跟我到金川來玩兒的?!卑悑I身份特殊,洪宙不愿公開。
聽罷洪宙的介紹,莎羅奔心里一陣狂喜,那六根、不凈還則罷了,傅恒和舒赫德卻是朝廷重臣,奇貨可居,若是將他們一并擒了,和朝廷周旋就有了極大的籌碼。想到這里,心思已定,朗聲道:“大將軍,你的大營已被我占據(jù),你那些大炮也盡在我手,我現(xiàn)在一聲令下你們都會變成齏粉。只要大將軍答應(yīng)退出金川今后永不再犯我境,在下便即可收兵,還望大將軍和傅中堂、舒統(tǒng)領(lǐng)斟酌?!?p> 洪宙聽罷哈哈大笑,他的內(nèi)力非同小可,笑聲遠遠傳出,莎羅奔的萬人之眾聞他笑聲,胸腹之間均感微微顫抖。
等他笑罷,莎羅奔直視著他道:“大將軍因何發(fā)笑?”洪宙道:“我笑莎二哥大言不慚,咱們別的姑且不論,單就我的那些大炮諒你軍中便無人會使?!?p> 莎羅奔將手一擺道:“推上來!”藏兵從人群中推出三門大炮,正是從清軍營門外的炮臺上截獲的。莎羅奔跳下馬來,親將大炮校正對準了洪宙身側(c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然后從一名藏人手里接過火把,大聲道:“大將軍可能還不知道,當年在下曾在岳鐘琪將軍標下效力,對這玩意兒再是熟悉不過了,我這用法不知對否,還請大將軍指教。”說著話,便點燃了炮捻。
張廣泗圍剿金川時曾用過大炮,眾藏人知道這東西的威力,見莎羅奔點燃了引信,便紛紛后退躲避,生怕炮彈炸了鏜波及自己。
洪宙一手負在身后,一手輕搖折扇,挺立在高臺之上面露微笑,對莎羅奔點燃的大炮毫不在意。莎羅奔見他如此神情,心里不禁疑惑,難道這大炮真的有什么玄虛?就在他轉(zhuǎn)念之間,炮捻著到了盡頭,大炮卻一聲不響,紋絲未動。
洪宙笑道:“莎二哥,這幾門炮是老掉牙的東西,我擺在谷口當路障的,已經(jīng)用不得了?!?p> 莎羅奔此時方覺心驚,他在營外架設(shè)炮臺莫非是故意引我們前來?只聽洪宙跟著道:“現(xiàn)在就請莎二哥見識一下我的新型大炮?!?p> 六根道長上前一步,從身上取出一個短管,拉掉引線朝空中一舉,哧地一聲,一顆煙花飛向高空,跟著砰地一聲在空中四散開來,五顏六色煞是綺麗好看。
莎羅奔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忽聽得喊殺聲震天,東西南北山巔豎起了無數(shù)的旗幟,莎羅奔久經(jīng)戰(zhàn)陣,單聽那喊聲便判斷出四周埋伏的人馬足有五千之眾,自己雖然有萬人之多,但陷入被包圍之中,形勢極為不利,別說敵人的大炮了,就算四周山上弓箭射將下來也難以抵擋,他當機立斷,調(diào)轉(zhuǎn)馬頭高喝道:“撤回大營!”眾藏人反應(yīng)極快,返身便往回跑,剛跑出沒多遠,猛聽得前面砰砰嘭嘭響起了巨大的爆炸聲,直震得山谷顫動。眾人抬頭看時,可了不得了,遠遠看見大營里火光閃動,白煙彌漫,爆炸聲中隱隱聽得藏人的慘呼連連。
莎羅奔暗道不妙,心里急速的尋思著應(yīng)對之策,他轉(zhuǎn)頭望去,見洪宙和傅恒、舒赫德并排站在山崗上,負手觀望,神情甚是悠閑,與己相距并不甚遠,身周似乎并無軍馬護衛(wèi),心里一動:“此刻若是退逃必傷亡慘重,現(xiàn)下不如拼死一搏,洪宙和六根、不凈武藝高強但也奈何不了我人多,只要能生擒住傅恒和舒赫德任何一人,局勢便有回轉(zhuǎn)的余地?!?p> 想到這里,便對身邊幾個頭人高聲傳令:“大家反殺回去,能擒得傅恒和舒赫德的便是小金川的主人!”眾藏人聞聽,立時便明白了莎羅奔之意,當即怪叫著向洪宙等人所處的山崗撲去。莎羅奔一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丟棄了馬鞭從腰間抽出彎刀,展開輕功當先殺來。
洪宙等人立在高處,對潮水般涌來的藏兵竟如視而不見,轉(zhuǎn)眼莎羅奔率眾已奔到坡下,離洪宙已只有數(shù)十米之距,正自心喜,忽然坡上嗖嗖聲不斷,無數(shù)支火箭射了過來,藏人卻全然不顧,一邊用兵刃撥打箭枝,一邊仍奮不顧身的向前沖來。
不料那些帶火的羽箭落在地上,地上竟著起了熊熊火焰,許多藏人頓時身上被火燃著,倒在地上打滾嚎叫,旁邊藏人急忙施救。
火勢越著越大,著火的面積也不斷擴散,后面的藏人見勢便急忙止步向后閃避。莎羅奔扭頭一看,自己的隊伍又被斷為了兩截,身邊只有數(shù)百人沖到了大火的前面。他將心一橫,揮舞彎刀,發(fā)足往坡上奔去,眼看已接近洪宙等人,忽然腳下一軟,身不由主的身子往下墜落。莎羅奔一驚,危急中瞥眼見身旁一名頭人也正陷落,便伸手在那頭人肩膀上一按,身子借勢躍了起來向前竄出,正在這時,前面“嗖”地一聲,一只狼牙箭夾帶著疾風(fēng)朝他射來,莎羅奔一驚,揮刀將來箭砍成了兩節(jié),就這么一頓,身體的向前之勢變成了下墜,此時再無物借力,眼睜睜落向了陷坑里,就在這一瞬間他看見朝他射箭之人竟然是一個藍眼睛高鼻梁的洋人。
和莎羅奔一起的數(shù)百藏人有一多半收不住腳,掉落在一條狹長的陷坑里,正在這時,山坡上不知從哪里呼啦啦鉆出了無數(shù)清軍,張弓搭箭,一陣速射,將沖在前面未落入陷阱的藏兵盡數(shù)射死。五百藍蓮教弟子撲將上前,撒出手里的張網(wǎng),將掉落在陷阱里的藏人全部罩在了網(wǎng)下。這些網(wǎng)全是用特殊的銀絲與天蠶絲制成,刀割斧砍不斷,任藏兵如何掙扎也難以擺脫。
莎羅奔身陷其中,他手中的彎刀卻是一把斷金切玉的寶刀,當即連連揮舞,再加以他渾厚的內(nèi)力相助,大網(wǎng)頓時被割開一個大洞,身子一彈,縱身躍出了陷坑。
他剛在坑邊站定,眼前青光閃動,一道寒氣迎面刺來,莎羅奔毫不慌亂,身子斜掠,揮掌打向六根的肩頭。六根長劍一轉(zhuǎn),向左飄開。莎羅奔還未站定,只聽得一聲虎吼,不凈一招兒“雙龍出海”,雙拳一上一下同時打來,拳風(fēng)呼呼,勢道驚人。
莎羅奔一聲長嘯,猶似龍吟之聲,左掌拍出,拳掌相交,不凈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方才穩(wěn)住身形。莎羅奔卻借不凈的拳力騰空后翻,半空中五指成爪拿向六根的長劍。
莎羅奔的武功由桑杰親授,在加上他天生神力,著實是一個練武的奇才,龍象般若功已初窺門徑,此刻他抖擻精神,施展平生絕學(xué),六根不凈聯(lián)手竟也一時奈何不了他。
被隔在大火那邊的藏人見莎羅奔受困,甚是焦急,佐龍寨頭人扎西布措甚是聰明,大聲傳令讓眾藏人用兵刃挖土滅火,眾藏兵心慮莎羅奔安危,當即快速地崛起地上的土往火上投去,這招兒果然奏效,沒多大一會兒,挖出的土在大火中壓出了一條路來,眾藏人精神大振,揮舞兵器嗷嗷怪叫著沖了過來。
剛奔至那道陷坑邊,兆惠帶著一彪軍隊從山上沖了下來,這些清軍每人手里端著一支可連發(fā)的長“火銃”,對著藏人砰砰嘭嘭一陣連射,眾藏人哪里見過這種武器,在密集的火力中紛紛中彈倒地,但還是有大批藏人不顧性命的往前沖。
這時溫福率眾又從側(cè)翼殺了過來,他的部下每人腰間都掛著數(shù)枚由洪宙監(jiān)制的“手雷”,當即拉開引線朝沖在最前面的藏人投了過去。一陣陣猛烈爆炸聲中,眾藏人頓時血肉橫飛,死傷無數(shù)。這一下眾藏人嚇的人人變色,都呆在原地不敢向前,但好在只要他們不動,清軍便不再向他們動手,一會兒工夫,整個戰(zhàn)場竟然靜了下來,此刻天色已微明,山谷中萬只眼睛都看向坡下正自激斗的莎羅奔和六根不凈。
洪宙站在坡上觀戰(zhàn),見莎羅奔神臺空明,與六根不凈相斗,絲毫不為周遭驚天動地的紛擾所惑,每一招發(fā)出都氣流縱橫,威力極大,不亂章法,心下也不禁佩服。
莎羅奔此時已顧不得戰(zhàn)局輸贏,只專心接招。漸漸地他已揣摩到不凈和尚雖然招猛力沉,但大開大合的倒是不難對付,但六根劍法精妙,變幻多端,著實不易應(yīng)對。心念一轉(zhuǎn),身形一晃,抬腳踢起地上的幾塊碎石朝六根激射而去,六根手腕抖動挽起劍花,啪啪啪將飛來的碎石全部擊落。莎羅奔飄身向右跨出了丈許,躲過了不凈的一招羅漢伏虎式,跟著又是一腳撩起,十余枚碎石再向六根飛去,六根揮劍擋石,那莎羅奔已料到,雙掌齊出擊向身前的地面之上,頓時一大團塵霧卷著飛沙走石朝六根飛去,六根腳下一點,飄身退開,揮袖驅(qū)散飛來的塵煙。
趁著這個空擋,莎羅奔凝聚全身功力于右掌,向前猛跨一步,腳未落地,已發(fā)掌朝不凈前胸拍去。此時莎羅奔身上骨骼咯咯作響,掌未到力已至,掌力強兇霸道之極,定要在一掌間擊敗不凈,然后再單獨對付六根的長劍。
不凈知道此招厲害,如要退讓閃避必遭他掌力荼傷,當下奮起精神,力運雙臂,伸出雙掌來迎。就在這一瞬間,忽覺身旁黑影晃動,只聽“啵”地一聲響,有人擋在不凈前面接住了莎羅奔的這一掌,頓時氣浪四射,塵沙飛揚,莎羅奔向后連退了三步才穩(wěn)住身形,不由得向來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