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和氏璧
謝城早已為黎清安排好了住處,此刻,黎清便坐在桌邊,靜靜思索。半響,她拿出了和碧給的匣子,一打開,便是柔和的白光,但又不止是白色,是像玉石一般的光芒,玉白色骨靈啊,黎清想,也是,她原身便是純潔無瑕的白玉,性子也如玉般溫順柔和,理當(dāng)是玉色骨靈?。?p> 黎清慢慢將手放了上去,頭上的骨釵上的黑玉石也閃著微光。這是和碧在人世的一生吧,黎清想,執(zhí)念如此,竟存在骨靈之中,想來,再見相如,怕是和碧此生的愿望了!
那時,我沒有名字,于混沌宇宙中沉睡數(shù)萬年,什么都不想,不求,不明了,直到有一個慈愛驚喜的聲音將我的靈識喚醒,我才終于開始有“思想”。
我知道,我是一塊寶玉,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品,可是,光彩被掩,無人看出我粗糙難看外表下的珍貴,作為一塊玉石,我不懂委屈,我只是在想,能識得我的人啊,你究竟在哪里呢?
“哈哈哈?!甭牭萌绱撕榱了烈獾男β?,我著實(shí)吃了一驚,并且,這聲音極近,極近。
“好啊,得此物,老夫此生無憾?!崩险咦灶欁哉f著,引得旁人好奇看來,待見到他手中漆黑難看的一團(tuán)事物,都紛紛了無興致地離去,都當(dāng)老頭兒不過是發(fā)了瘋罷了,一塊破石頭,他以為是黃金嗎!
“你在這待了多久呢?百年?千年?”老者沉吟,“不,不止,不過,你既遇上老夫,老夫定不負(fù)你光彩,勢必令你華光重現(xiàn),放心,且放心。”老者小心地將“石頭”放入懷中,臉上的笑意確實(shí)如何也掩不住。他不是伯樂,卻遇到了屬于自己的千里馬,蒼天厚德!
“砰砰砰?!币宦繁贿@樣的聲音環(huán)繞,她終于醒來,全然不知如今是何情況,她是玉,沉睡了萬年,對這世間萬事萬物皆是茫然。
她剛才聽到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卻響徹在她心底,于是她覺得,也許她該醒了?,F(xiàn)在,她真正醒了,小心感受著身邊的一切,然后滿心歡喜,這里不全是黑暗,真好!
周身都被溫暖包圍,她安靜地待著。
身子一晃,有一只枯瘦的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她。她看見了手的主人,很瘦,臉上滿是皺紋??墒?,他的目光卻明亮得驚人,就像她印象中的星星。她覺得這個老者,不是個壞人呢!
起碼,他不會傷害她。她閉了眼,又是一場無邊無際的昏睡。她想,也許她能夠變得很漂亮了,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她知道,很快她會被人精心對待。
她是疼醒的,撕心裂肺,痛到骨子里。她對周圍陌生的一切并不十分害怕,事實(shí)上,她在世間活了成千上萬年,就沒怎么怕過。她忍著疼會聚自己的心神,然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變了樣子,不再是黑漆漆的一塊,反而是潔白,無數(shù)條紋路,她看見自己身上散發(fā)著玉白色的光。
她知道,那是她靈力的象征,不必再說,她已經(jīng)快要擁有自己的實(shí)體。她看著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對她流露出的渴望,內(nèi)心是一片平靜。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被不同的主人所擁有,他們或富可敵國,或地位顯赫,或俊似仙人,可唯有相同的一點(diǎn),他們都不過是將她當(dāng)成玉罷了,沒有人會對一塊死物付出自己的感情。她被不同的人握于手心賞玩,可那些人也似沒有溫度,她本是白玉,卻也遍體生寒。
直到有那么一雙溫?zé)岬氖謱⑺⌒呐酰鸥杏X到自己也能擁有溫度。那是跟記憶中老者相似卻又有些不同的溫度。
對了,后來她總算知道了老者的消息。據(jù)說卞和一直捧石獻(xiàn)玉,帝皆不信,剁其手足,而卞和堅(jiān)持,后終遇明主,丑石終成美玉,傳為佳話,后來,那些人都稱她為“和氏璧”。
她記得自己并無多少感慨,人,都是要死的,宿命的安排又怎會逃得掉。她只是有些不解,老者為何固執(zhí)至此!可她還是為了感謝他,給自己取名為“和碧”。
“若秦予趙城,則璧留秦,若秦不予趙城,臣請完璧歸趙?!睖貪櫲缬竦穆曇粼诤捅潭鷤?cè)響起,明明不是非常獨(dú)特,她卻記下了,并且記住了聲音的主人,藺相如,相如,真是好聽的名字,和碧這樣想。
他雙手捧著她小小的身子,他的溫暖將她整個包圍,她想,這一定是個很良善,很溫和的人。她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她想,許是她的玉身著實(shí)太過珍貴,所以他才會如此,后來,她才明白,他只是緊張,只是害怕自己的使命不能完成,以至于愧對他的君王。
后來,她被珍而重之地放進(jìn)盒子里,她只來得及看見他正陷入沉思,微光照射他臉頰,那一刻,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長得極好看,如世人所說的公子溫潤如玉。她看著他,直到匣子徹底關(guān)閉,周身白芒更盛。她想,過不了多久,一定又能見到他,真好!
再次感受到他的氣息,和碧迫不及待地睜開眼,目之所及是他滿臉的堅(jiān)決,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若王必欲急臣,臣頭與璧皆碎于此柱!”字字鏗鏘,句句迫人。
和碧靜靜地看著他,那一刻,她首先想到的不是她也許會玉碎此處,數(shù)萬年修行毀于一旦,她只是突然頓悟,原來,他不若表面上的那般“懦弱”,原來,他是大丈夫??!
可是呢,他也并不是不害怕,畢竟沒有一個人不害怕面對死亡,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輕微的戰(zhàn)栗,可是,他仍是挺拔如松,令得那危坐于高臺上的人也不敢輕視。
那個劍眉利眸的男人定定地看向藺相如,和碧只覺得那人眼中有著讓她不舒服的光。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決,顯而易見地,優(yōu)勢在藺相如這方。
“不可。孤召有司圖案,你且來,孤予十五城予趙?!?p> 聞得此言,藺相如頓時松了一口氣,然而,他卻是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伤降滓糙A了,他可以赴死,可和氏璧絕不能如此落入秦王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