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看著眼前漫目大漠黃沙,陸嘉彌又不得不無語凝噎了——她原本算著紅翼尚存人世,夢境得了她的記憶也必然會形成完整一道夢境,順著夢境,應該起碼能了解了解靈雎宮近況,哪知道夢境居然連女主角都不打算要了,干凈利落又帶出了一個嶄新人物!
那人,看上去四五十歲,一身破舊藍工裝配一頂樸素棒球帽,一堆看上去就有故事的胡渣配了一張看一眼故事就結束了的臉……蹲在車門邊上一門心思和發(fā)不起的打火機較勁,連帶著嘴里叼著的一根煙也被磨得牙印復牙印……
陸嘉彌:“……”
似乎還嫌不夠,陸嘉彌還沒從美人到大叔的可怕過渡間醒過神,就聽到了夢境君隨之而來的貼心科普……
宋年,男,屬兔,今年已經(jīng)奔四了,前幾年家里就死得干干凈凈了……
陸嘉彌:“……坑爹呢這是!”
然后,陸嘉彌就被迫在科普里聽全了宋大叔的前半生……一沒錢二沒貌,脾氣臭還不服軟,自然沒姑娘愿意跟他,如今仍是老光棍一個,一氣之下索性不考慮婚姻大事,直接專心做了個司機,專職跑臨近幾個鎮(zhèn)的長途……而臨俞雖是個芝麻大的一個小鎮(zhèn),卻因了天然崇山峻嶺頗得游客青眼,然而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太過險峻的地貌也讓頗多人望而生畏,宋年沒什么牽掛又熱愛冒險,便索性接了很少人敢跑的臨俞線,專職賺這些游客的錢——反正入臨俞的車沒幾個,這路又這么險,這些人要不想被丟在山里,就得給他多吐點錢出來。
陸嘉彌:“……我的聶小倩啊……在哪里……求出現(xiàn)求拯救啊……我不想聽黑心司機發(fā)家史啊……”
然后,F(xiàn)LAG小公舉陸嘉彌果不其然聽到了第二道人聲……
“師傅,臨俞鎮(zhèn)走不走?”
恩,確實朗潤優(yōu)美,聞之便令人心曠神怡……
可是!為毛是個男聲啊!??!
聶小倩改名換性也就罷了,你……接下來的吐槽,就被陸嘉彌在抬頭一瞬咽了回去……
此時此刻正站在宋大叔對面的男子,周身靈氣橫溢,顯然是個實力不弱的修道者,劍眉星目容色清俊,尤其一身氣度儼然修竹古劍,頗有風流意趣,合了他凜然神色,天然令人三分喜愛。只可惜估計是為了出任務,他沒有穿門派制服,也不曾留下什么門派印記,而宋大叔也顯然沒有吠炎那種優(yōu)秀的配角精神,都不知道吐槽吐槽男子好交代下人物背景,甚至于明明聽見了呼喚,也只是從鼻子里哼出一道白氣,顧自又去折騰那褪了色的打火機。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妨礙陸嘉彌內心的洶涌澎拜……
那個……如果我腦子還沒出問題……你是不是原名慕桐滄來著?
我天所以你這是靈雎宮倒閉了徹底淪入風塵了?
似乎實在受不了陸嘉彌的發(fā)散思維,夢境君牙一咬眼一閉就讓不會受美色迷惑的宋大叔無視了陸嘉彌直接開始了劇情。
然后陸嘉彌就又被迫做起了情感垃圾桶……
嘖,聽聲音就知道是年輕小伙子,長得倒是精壯,可惜看穿著就知道沒啥油水,劃不來劃不來。反正年輕人都臉皮薄,被自己這般不搭理,一會兒就惱羞成怒走人了,也省得自己再費心思料理。
誰知他這般態(tài)度之下,問話之人仍是不惱,只耐心又重復了一遍,語調雖是溫和卻多少帶了點固執(zhí)意味,宋年本就蘊了一肚子火,被這不緊不慢的糾纏迫得一咬牙,呸一聲吐了一嘴煙渣,吊兒郎當抬了頭掃向對面的人,看模樣正是現(xiàn)在小姑娘最喜歡的什么高冷男神,最尋常的運動衫也穿得極有味道,可惜一張臉完完全全是女娃般的漂亮,天然讓宋年三分不滿,當下眼睛一斜將坑坑洼洼的煙叼了回去:“下班了,不去。”
總算找到機會吐槽的陸嘉彌:“大叔沒想到你吐槽技能也點得挺高哦……”
那年輕人仍是淡然,只是此時的低眉已隱約有了三分鋒利:“聽說十里八方唯獨宋師傅專走臨俞線,二十年來風雨無阻,怎么今天,就下班了呢?”
如果說陸嘉彌對這個夢境感興趣還完全出于對慕桐滄到底有沒有為了拯救靈雎宮而成為了偶像(……),現(xiàn)在在慕桐滄難得咄咄逼人的詢問下,也總算對這看似普通的大叔有了幾分好奇——慕桐滄應該不是那種我要摘月亮你就必須給我架梯子的龍傲天吧,這會兒努力為難宋年,應該也是有原因的吧,指不定是宋年有什么問題?
看透了一切的夢境君:“他倆顏值換一下你就不這么說了?!?p> 陸嘉彌:“閉嘴?!?p> 看他這模樣最多也不過嘗新鮮的背包客,看起來也并非棘手人物,宋年斜眼斜得更加理直氣壯:“老子的車,老子愛去不去,你管得著?”
年輕人仍是慢悠悠模樣,將宋年自上至下好生掃視了一圈,看及宋年不耐煩瞥來的眼神,才眉目一動,蒼白指尖于空中漫不經(jīng)心一轉,勾出個清冷笑意來。
“料想你也是不敢去的?!?p> 陸嘉彌立刻歡呼了起來:“哦哦哦我賭贏了!”
而宋年面色卻是乍然一僵,下意識看向年輕人似是無意的一道手勢,心底當即一沉,然而不知是自信還是掩飾,匆匆將目光一收,泄憤般將煙咬得吱喳作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怎么,你還都要管一管?”對上那年輕人意味深長目光,唇畔笑意咬得烈烈,卻怎么看也只余古怪的笑意,“今兒我還就不去了,你要么找別人要么混蛋。”
年輕人本是眉目冷然,聽聞此言卻是淡淡一笑,分明也是聽出宋年語間隱約忌憚,那定定目光放得更是冷厲,指尖漫不經(jīng)心點在船舷,話音分明淡漠,落在宋年耳中卻是入骨冷冽。
“這宋年的皮,用著還順手么?”
陸嘉彌:“哈哈哈我就說這是聊齋副本嘛你還不信……這回打臉了吧哈哈哈!”
夢境君:“你明明想的是聶小倩……算了,不想吐槽了……”
此言一出,宋年面色徹底白了,方才一切囂張都成了紙糊的傲慢,此刻的他狠狠盯著那年輕人,眸中業(yè)火灼灼幾乎讓人懷疑下一刻他便要撲上去將這年輕人的脖子擰斷,卻是倏忽之間低了頭,掌心都已攥出重重青筋,偏又咬著牙將聲音喑啞成平淡:“小毛孩子一天到晚胡說八道,這趟生意我不做了?!?p> “這張皮家世清白也沒什么人際,長年累月走的都是那等偏僻死地,出手,很是容易吧?!?p> 年輕人仍是好整以暇,悠悠然打量著已被他逼出姿態(tài)的宋年,倒也不多糾纏,甚至安慰般笑意更深,好心幫他將唇邊業(yè)已斑駁一片的香煙取了下來,眉目淡然間三分凌厲,恰到好處隱在禮貌的乖巧之下:“宋師傅何必心急呢,我也不打算現(xiàn)在要你扒了這層皮。走完這一趟,多的是時間讓你休息?!?p> 宋年咬了牙任他取走香煙,牙關磨到幾乎發(fā)澀,卻到底維持了沉默,生生將一口血逼在了喉口不教噴出。
這當口,已是到了飯點,他們這一番對峙漸漸吸引了不少視線,甚至已有本地人沖著那年輕人使眼色叫他不要同這個扒皮做生意,然而忌憚宋年平素威勢,都不敢說得太深,年輕人便也樂得配合一副涉世未深的單純模樣,頗有閑情逸致地細細打量宋年那已頗為破舊的越野車。
眼看著圍觀群眾越來越多,宋年心頭也是恨色漸生——這年輕人一語道破自己身份,又頗有底氣地糾纏不休,且不論此人是得了什么消息僅來試探還是真有本事要對他如何,顯然是不能輕易了結了,左右現(xiàn)在實力不明,自己也未必會任人宰割,倒不如先將計就計,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算計。
這般心思方起,還不及一個轉身,宋年便對上了年輕人冰雪般眸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道清冷劍氣便抵上了宋年心口,纏綿般一沁,迫得宋年不自覺一個冷顫,幾乎攥出血色的拳頭甚至隱約可見獸類魔爪,卻被他強行抑在忍無可忍一道咬牙里:“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做什么?”
“也沒什么?!蹦贻p人唇畔彎得更深,卻始終不曾落到眼底,一手親密搭上宋年肩膀,漫不經(jīng)心間覆上他頸間血脈,一手顧自拉開車門,施施然將宋年連著控制姿態(tài)推了進去,“不過是幫人,找你討個說法罷了?!?p> 那年輕人初初糾纏時宋年便心知不好,但憑了骨齡判斷這年輕人確實不過二十多歲,便沒放在心上,誰知這年輕人居然真在如此有了這般頂尖修為,真是又驚又怒又無奈,只有恨恨在他脅迫下開始駕車,認命前往并無凡人阻礙的臨俞山。
陸嘉彌:“為什么突然感覺慕桐滄你的人設有點崩……所以說你還真是找他麻煩只為了讓他做免費司機???”
而此時,宋年同仇敵愾的吐槽也傳了過來——也是自己太托大了竟然沒發(fā)現(xiàn)這小子有貓膩……唉……若是早上哪怕幾十年,對上這么個毛頭小子,他也不至于全無辦法……都是那該死的神司……沒事干就好好縮在烏龜殼里開罰單,跑出來造什么孽……
陸嘉彌:“歲月催人老……妖怪也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