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紅泥路

　　“紅泥路”是龍榕村通往外界的必經(jīng)之路，因路面是紅泥土而得名。

　　時光似流水，多年過去了，龍榕村的紅泥路不大修不行了。爛木、大頭對這條路的記憶，像雕刻留痕似地難以抹去。

　　爛木、大頭他們當(dāng)年到中心校讀書時，路極為難走。

　　雨天泥濘的路粘得像糍粑，光著腳走，腳板如同穿上了一雙泥巴鞋，走路巴噠響。粘上泥巴的腳趾，腳后跟像有無數(shù)小爬蟲似的癢得難受。如穿鞋子走路，就更苦了。泥巴將鞋子包裹，越包越厚。好在路邊有木棍、瓦片之類的東西刮鞋底，這才得以行走。偶爾看到有兩三部單車經(jīng)過，不是人騎車而是車騎人。因為車輪粘上了泥巴，就進退兩難。

　　酷暑天，車輪將路面碾出泥粉，在太陽的暴曬下很燙，路人經(jīng)過大汗淋漓，如碰上刮風(fēng)，個個是灰頭土臉的。

　　村里自從有拖拉機進出后，路面就變成坑坑洼洼了。單車馱人，車輪一旦側(cè)滑，坐在后面的人，十有八九跌倒在地。拉蔗的拖拉機經(jīng)過，車子像跳搖擺舞似的，嚇了路人。村里每年都派車?yán)厥由疤盥房?，時間久了，紅泥路就像一條打了很多補丁的布帶子。村里通了電，用上自來水后，到過龍榕村的人都說：村里什么都好，就是那條路太爛！

　　“過了年，我們的村路就要鋪水泥了！”在村委會上，爛木信心滿滿地對村干部們說。

　　修路要錢，政府的扶貧款可修三分之二的路，不足的資金由村里解決。村里安裝自來水后，已是“囊中羞澀”，在春節(jié)期間得動員村民和在外工作或打工的龍榕村人捐款。

　　村委作出決定后，大家紛紛發(fā)表意見。

　　修水泥路我們舉雙手贊成！又老又丑的紅泥路該淘汰了。

　　修路政府出“大拇指”，村里出“食指”，我們出“小手指”，應(yīng)該應(yīng)該。

　　看菜吃飯，有幾多錢辦多大事，要捐款修路，不是增加村民負(fù)擔(dān)嗎？

　　“說的比唱的好聽！”爛木說：“這些人都是鐵公雞，總想一毛不拔?！?p>　　捐款修路？村干拿我們捐的錢去吃吃喝喝怎么辦？

　　“誰說的？”爛木火了?！罢f這種話，會影響大家捐款積極性的！是不是那幾個吃飽飯呆在榕樹下，打發(fā)時間的老頭？”

　　“不，是你的哥們——大頭?！贝甯扇鐚嵳f。

　　大頭？不會吧？爛木說：“我找他去！”

　　晚飯吃得早，爛木來到村委樓前站了一陣子，他想晚些時候會碰上大頭的。這里原是村小，幾年前讓中心校收編，村里就建起這棟二層小樓。樓底一半出租搞代銷店，一半作村民娛樂室。頂層是村委辦公。開大會的地方在樓前的球場，球場四周安裝了幾盞大燈。

　　快過年了，天寒，到代銷店買東西，到娛樂室打牌打麻將的人不多，顯得有點冷清。沒看到大頭，爛木正要上樓，這時路過的大頭與他打招呼：“大主任，晚上加班？”

　　“加狗屁班。老大我正要找你呢！要不要上樓坐坐？”

　　“剛拿到糖廠發(fā)的砍蔗票，我正找工幫忙砍蔗呢！”

　　“找工，我介紹五六個給你！”

　　“好啊，那人工就夠了！謝啰，大主任?！贝箢^隨爛木上了樓。

　　爛木給大頭遞過一支煙后，說：“過了年，我們的村的紅泥路就要打水泥了。”

　　“好事?。　?p>　　“錢不夠，需要大家捐錢。眾人路，眾人出力，我說的不錯吧？”

　　“捐錢助學(xué)，捐錢修路，都是積德的事，大主任看問題有水平！”

　　“可我聽說，你不愿意捐錢，還說擔(dān)心村干部拿捐的錢去吃吃喝喝，有此事？”

　　“說過，很刺耳吧？我只是把部分村民想說不敢說的話，說了出來?！?p>　　“老大，在你眼里，我們村干部就是酒囊飯袋啰？！”爛木嗓子沙啞，但聲音很大。

　　“我沒那意思，你們村干部還是能辦些實事的，但你們好吃好喝村民很反感?！?p>　　“反感，能具體點嗎？”

　　“你想聽，但不要發(fā)火！”大頭的聲音也很高。

　　“直說吧！”爛木話聲低了下來。

　　“你們嘴真饞！”大頭說話直截了當(dāng)：“村里安裝自來水，你們前后就吃喝了五次，且喝得爛醉，有人還拍錯了別人家的門。政府每年都撥款給村里修路，可路面照樣坑坑洼洼。上面撥多少，款項怎么花，大家不知情。”

　　爛木不說話，他兩耳發(fā)熱，村民對村干不滿，有意見，怎會愿意給村里捐錢呢！

　　“老大，我想好了。村民捐錢村里一定做到?？顚Ｓ?，賬目公開，同時請村民們監(jiān)督?！?p>　　“要監(jiān)督，村里要有一個監(jiān)督小組才行?！?p>　　“好，好主意！這樣村民就可以放心了?！睜€木把話題一轉(zhuǎn)：“老大，你近二十畝甘蔗，明天要砍了，你不會一毛不拔吧？”

　　“我是一個把一分錢看成簸箕那樣大的人嗎？大主任，你捐多少，我也捐多少！你上個月賣一批小葉桉進賬三萬多，我是懂的。”

　　“巴掌大的村子，干點什么事都瞞不了?。　睜€木感嘆道。

　　“咚咚”有人上樓。

　　上樓的是代銷店老板玉輝和兩名村民。玉輝工傷回村后，代銷店轉(zhuǎn)讓，他高價接手經(jīng)營當(dāng)了老板。

　　“你們有事找我？”爛木問。

　　看到爛木、大頭相安無事，玉輝這才說：“主任，我還以為你們在吵架呢！”

　　“會嗎？我們是哥們?！睜€木說：“玉輝，啊，還是稱你玉老板吧，紅泥路鋪成水泥路后，你進貨再也不用擔(dān)心弄爛壇壇罐罐了。你打算捐幾個錢？”

　　“先看主任你捐多少，我再捐，我捐錢可不能超過主任?！?p>　　“還有這種想法？”爛木笑了：“錢，捐多捐少，不要攀比，量力捐就行?！?p>　　玉老板他們下樓后，爛木對大頭說：“村里動員捐錢修路，幾位哥們姐們響應(yīng)最快。石竹子、蘭小妹和蘭妹、阿標(biāo)打算捐五千。雙馬、大任和阿水打算捐一千……其他在外面工作和打工的都愿意捐一些。”

　　“好啊，大主任，籌錢修路的事一定會馬到成功的！

　　“等村里的紅泥路鋪成了水泥路，我請哥們姐們喝酒！”

　　“不會是拿籌到的錢來請吧？”

　　“開什么玩笑，我掏自己的腰包!”

　　大頭呵呵笑，“這還差不多！”

　　正月十五一過，紅泥路就要動工鋪水泥了。爛木想不到的是，政府的扶貧款沒有撥給村委，連施工隊也不用村里找。

　　政府的做法高明，村委雖有點失落感，但省心，省力也就不多說了。爛木提出要把村里籌錢修的路段，也交給施工隊干。有人不同意，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村里人自己干！”

　　“施工隊是干這行的，質(zhì)量有保證。自己干質(zhì)量難保證！”在村委的堅持下，路最終還是交給施工隊施工。

　　在家門口打工不成，阿果和幾位村民背地里罵娘。罵爛木是癲的，屁股坐歪，會不會拿了別人的好處費！

　　“你們胡扯什么！說話要有證據(jù)?！贝箢^盯著阿果說，“你們鋪路能鋪好嗎？”

　　“那，那外面的人就能?”阿果不服氣。

　　“人家是吃這碗飯的，鋪過高速公路。敢白紙黑字承諾；五年內(nèi)有問題免費修，你們有這個能耐嗎？”

　　阿果啞口無言。話不投機，阿果他們黑著臉離去。走遠后，阿果對幾位村民說；“大頭和爛木是鐵哥們，同穿條褲子，同只鼻孔出氣，他在，我們就不該損爛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