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女兒奄奄一息，夏麗紅哭著大喊：“曉雯！你怎么了？曉雯，不要嚇?gòu)寢尅！?p> “媽，我還在?！碧茣增┸涇浀乩柠惣t的手，低聲說，“媽，我可能…可能是低血糖，不哭，我不會吐血的。”
“低血糖嗎？媽媽好怕跟上次一樣?！?p> “不會的。”
“你躺著，媽媽去找醫(yī)生。”
“媽，不要走，就這樣讓我在你腿上躺一躺。躺著很舒服，你的腿…很溫暖?！?p> 雖然女兒這么說，但夏麗紅再也不敢像上次那樣只是等待。
她掏出手機，打通護工電話，語氣焦急中帶著強硬：“喂？大姐？你快過來，我女兒不舒服暈倒了，快來接她回科室?！?p> 護工阿姨正在護送病人，哪里能分身。但聽夏麗紅的語氣刻不容緩，她回道：“大姐，我現(xiàn)在趕不過來，我這里也有病人。這樣，我找個同事過來，行不？”
“行行行，快一點！”
“現(xiàn)在病人什么情況？能坐輪椅嗎？還是要推床回去？”
“能推床就推床，她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p> 三分鐘后，一個護工大叔推著床突然出現(xiàn)，環(huán)顧四周吼道：“41床？41床在哪兒？”
“這兒這兒！”夏麗紅揚起手臂。
“病人什么情況？要我通知科室醫(yī)生嗎？”
唐曉雯拉住夏麗紅，搖搖頭，她覺得自己能撐住。
“媽，我能堅持到把檢查做完，別通知醫(yī)生。就讓我躺著，躺著能恢復點力氣?！?p> “真的？”夏麗紅哭喪著臉問，不敢輕易答應，“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這個檢查明天再做?！?p> “不用，躺著就行?！?p> 護工和夏麗紅一起將唐曉雯抬到床上，中途踉蹌一下，一旁坐著的中年男子立刻起身扶住唐曉雯。
夏麗紅連聲道謝。男子不善言語，表情很木訥，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
護工大叔見人已躺好，并無大礙，嘆口氣說：“嗨呀！大姐，你把我嚇慘了！”
“我也被嚇到了，謝謝啊！”
“確定不回病房了？”
“暫時不用吧?！毕柠惣t看看女兒不敢肯定，“曉雯？確定不回去嗎？”
“媽，真的不用，這次真的只是低血糖?！?p> “那既然沒事我先走啦，待會兒做完檢查打剛才那個電話就會有人來接你們。哎喲，跑得我汗流浹背，走了啊?！?p> “謝謝大哥，謝謝。”夏麗紅不好意思地笑笑。
此時，唐曉雯蒼白的臉已經(jīng)恢復一點血色，夏麗紅稍稍安心。但看著屏幕上排隊的號碼，心里越發(fā)焦躁不安。
她決定插隊。
環(huán)顧四周后，夏麗紅鼓足勇氣大聲問：“請問27、28、29號病人在不在？”
沒有人回答，大家都只瞪著同齡般的眼睛看著她。
她繼續(xù)問：“請問27、28、29號病人在不在？我們是30號，我女兒五天沒吃東西，能不能讓我們插個隊？”
剛才幫忙的中年男子遲疑著從凳子上站起來。他皮膚黝黑，穿著皺巴巴的條紋汗衫和灰色長褲，腳上深褐色的涼鞋已經(jīng)有些破爛。
他拿著手中的檢查預約單，看看單子又看看夏麗紅，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兩步。當夏麗紅看他時，他的目光又立刻轉(zhuǎn)移。他在猶豫，是不是應該讓這對母女插隊，因為下一個就是27號，他已經(jīng)等待一下午。
夏麗紅發(fā)現(xiàn)男子逃避的眼神，正準備上前詢問。剛踏出一步，男子突然抬頭看著她，說：“我是27號?！?p> 夏麗紅喜出望外，沒想到竟然就是下一個，興奮地說：“您是27號呀！那，那能不能讓我們插個隊？您剛剛也看到了，我女兒確實已經(jīng)餓暈了?！?p> 男子毫不猶豫地回答：“行，你們先吧，反正我已經(jīng)等了那么久，也不差這一會兒?！?p> “謝謝??！謝謝！您真是太好了！謝謝！”夏麗紅眼眶濕潤，雙手合十于胸前，感激不盡。
躺在床上的唐曉雯也用自己最大的聲音道謝。
男子挺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曾猶豫一陣。
當醫(yī)生喊道“27號”時，夏麗紅再次向男子點頭表示感謝，推著床進入檢查室。
房間里坐著兩個醫(yī)生，年長的姓沈。當她看到病人名字，便知道這是小陳口中的“燙手山芋”。昨晚小陳專門打電話拜托她仔細看看，幫忙判斷腫物的良惡性質(zhì)。
唐曉雯在檢查室里折騰好一陣，一會兒躺著，一會兒坐起，反反復復折騰后，沈醫(yī)生嘆口氣，這才宣布檢查完畢。
回到病房，唐曉雯看見床頭柜上擺放的白米粥，兩眼放光，一下有了抬手的力氣。
她端著碗說：“媽，看見沒，這就是瓊漿玉露！喝完立馬滿血復活！”
看見女兒開心的樣子，夏麗紅露出欣慰的微笑。
“媽，今天我對‘病人’這個群體有了新的感觸?！?p> “哦？”
“以前吧，因為我是搞醫(yī)的，所以看見病人都覺得很臟、是行走的病菌，不愿意多接觸?？墒墙裉?，我覺得他們很溫暖。”
夏麗紅也有同感，回應道：“嗯，確實?！?p> “我沒力氣躺你身上時，旁邊的大姐給我讓位，好讓我躺得舒服些；我暈倒的時候，也是病人過來幫我們；插隊時別人雖然猶豫了但還是讓我們。我覺得以前自己那種想法很不對。
“是啊，今天真得太感謝他們了，不然還得在那里等著，又冷又餓。但我們學醫(yī)的一般都有潔癖，沒辦法呀?！?p> “還有還有，剛才那大叔讓我的時候，我其實挺驚訝。”
“怎么？有什么好驚訝？”
“就是感覺不會有人讓我們插隊?，F(xiàn)在的人不都是那種‘我先來，我先來’的嗎，看見別人插隊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那種，說‘憑什么’，誰會愿意吃虧啊?！?p> “嗯。其實我也挺驚訝，我看出來他其實一開始是不愿意的。”
“是吧！我也看出來了。那個大哥就坐旁邊，他一起身我就知道他肯定在我們前面?！?p> “但是沒想到他猶豫一下竟然還是讓了我們，可能是怕被我逮到，呵呵。”
“有可能，要是直接走過去問，被發(fā)現(xiàn)他是27號但是沒有回答，那才尷尬?！?p> “不過，人家還是讓我們了，別亂想人家的好意?！?p> “嗯，我就開個玩笑啦。大哥人真挺好，就算他不讓我，我也能理解?！?p> “為什么？你都昏倒啦，他應該讓啊?！?p> “哪有什么應不應該。他本來就在我前面呀，看樣子那么老實，肯定一早就來等著。人家等一下午好不容易快到了，為什么要讓我。如果換成是我，我可能不會讓。”
“嗯，確實?！?p> “而且我們也不知道人家是什么病啊。我雖然躺著，看上去比別人嚴重，但其實就是低血糖嘛，指不定別人比我還著急呢?！?p> “呵，你竟然想了這么多?！?p> “就是挺有感觸啦。同樣的情況換成是我，我會讓嗎？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讓了，我就覺得他人很好。至少比我好?！?p> “你出去檢查一下，感觸這么多?！?p> “嗐，被關(guān)了五天呀，這趟出去那是見識見識世面，學點東西?！?p> “好好好。來，嘗塊水煮牛肉，我給你用水洗過。邊吃邊說，別只顧著聊天?！?p> “嗯，謝謝媽。不對，媽，我只能吃流食，流食啦，給?！碧茣增⑴Ｈ鈯A給夏麗紅。
“就吃一片都不行嗎？”
“咿，先緩緩，暫時觀望觀望，等醫(yī)生同意再說?！碧茣增┖纫淮罂诎酌字啵瑥膬?nèi)到外的滿足。
醫(yī)生辦公室里，陳醫(yī)生收到一個電話，是沈醫(yī)生打來的。
“喂？沈醫(yī)生，怎么樣啊？能判斷是良性還是惡性嗎？”
“哎，小陳啊，這個真不好說。有軟組織也有實性的東西，估計還是得穿刺。”
“那如果超聲介導下穿刺，您說能行不？”
“這個...還是再想想。位置很復雜，超聲沒辦法區(qū)分那么清楚，還是再找找別的辦法。”
“哦，好吧，既然您都這么說。謝謝您了。”
“別客氣。”
掛上電話，陳醫(yī)生往凳子靠背一躺，嘆口氣，明天再問問吧。
當唐誠又提著兩個保溫桶出現(xiàn)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
見到老爸，唐曉雯非常興奮。喝上一口熱氣騰騰的雞湯萵筍菜葉粥，這是父愛。
一家人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吃晚飯的時候。雖然知道今天曉雯能吃飯，但昨天還有沒吃完的清燉雞湯和回鍋肉，就著剩菜搓一頓，三張口三雙筷子，一家人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