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云觀文客臺,道觀與舞文弄墨這樣的詞匯并不搭調,但仙鄉(xiāng)名勝之地,也是文人們喜好游玩的地方。
文客臺的出現本身算是順應時代的產物,而通過讓文人們競技才藝,來獲取免費進入道觀上層的門票,一來讓這些人滿足自身興趣,二來也抬高了道觀自身的身價,這樣的情況也是道觀這一方愿意看到的。
文客臺是一個半人高的木質擂臺??雌饋砝夼_的木質很是考究,赤松木板厚實堅固紋理清晰。
擂臺上的主持人說道
“今天第三場墨試的第一道題開始,這一題,主題以‘云’為題。請各位參賽者逐一寫下自己的作品,可以是詩,可以是詞,可以是對子,優(yōu)劣由三位評委評判。請各位開始吧。有請第一位!”
臺下的參賽者共有六人,楊灼是第五個。谷知秋是第六個。
這些參賽的人看到這個題目,有的思索詞句,有的云淡風輕,自然也有一臉躊躇的。
只見楊灼刷刷點點寫完了她的作品,成了第一個交卷的人。
楊灼剛剛交完卷,她問主持人。
“你好,我想問問,我可不可以多寫幾首,到時候擇優(yōu)選?。俊?p> 主持人詫異的看著楊灼。
心想,這是哪里來的女子?當場作文,一般要思索斟酌,能寫出一首就算不錯,難道這個主題剛好是她所擅長?
主持人詫異了一瞬,笑了笑“既然姑娘有如此才情,自然可以?!?p> 然后楊灼回去繼續(xù)書寫。
主持人看了看楊灼的作品,心里對楊灼有了幾分好感。
“好詩,只不過字卻差了些?!敝鞒秩嗽谛睦镟止玖艘痪浜?,將詩文貼了出來。
“好!各位!第一位作出作品的是五號楊姑娘。她以云為題,做出了一首五言律詩。我貼出來,請三位評委,以及大家品評?!?p> 主持人將原詩遞給三位評委,將詩文詞句用大字抄寫在擂臺的大看板上,讓臺下人也可以觀看。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李曉陽看了看。旋即瞪大了眼睛。
“這家伙臉皮有夠厚,居然公然剽竊,甚至連字都懶得改一個!”
當然,他的這句話,只是很小聲的嘀咕著,只有身邊幾人能聽到。
薩沙好奇地看向李曉陽但沒有說話。周圍的其他人也是好奇地看向李曉陽,所幸的是,他周圍的人都是自己人。
而后楊灼又上交了自己答卷,很多人都紛紛交頭接耳。
“抄襲,吃果果的抄襲?!?p> 李曉陽在心里大吼。
礙于大庭廣眾之下,潛伏任務還是要繼續(xù),李曉陽面上不動聲色。
擂臺之下圍觀之人都是交頭接耳,品評楊灼遞交上去的詩詞。同樣都是參賽者,那些參賽者神情卻各有不同,見楊灼的作品之后,這些人中有的深思,有的面露苦笑,還有的搖頭放下筆選擇棄權。
同樣是參賽者的谷知秋,平靜如常,他也遞交了自己的作品。
經過評委們的品評,最終評定谷知秋為第一,楊灼為第二,還有個王林排在第三位。一個叫杜修的排在第四位。
文客臺的比試,分為三場,比試內容會從詩詞、樂曲、劍術、書法、算數里隨機選其三種作為比試內容。
比試名次分別在第一場保留四人,第二場保留三人,第三場只留一人作為最終勝利者。
三場比試的名次也代表不同分數。
閑言少敘。
第二場的比試是書法,第三場比試是算數。
最終勝者是谷知秋。楊灼拿了個第二名。
因為這個比試只有第一名能得到獎勵,所以比賽結束之后的楊灼顯得沒精打采。
文客臺的比試每場大比試都是最終只結出一個勝者。
對于谷知秋和楊灼的歸隊,李曉陽緩慢的鼓掌道。
“沒想到,原本信心滿滿勢在必得,但比賽之前沒問清規(guī)則,就很上頭啊。”
這話明顯是直奔調侃楊灼去的。
楊灼不屑的切了一聲。
“切,要是你上去,還指不定啥樣呢。”
“我很有自覺,我知道我很垃圾,所以我是不會去的。”
楊灼側過臉不愿看他,不服氣的嘀咕著“完犢子玩意兒?!?p> 李曉陽故作可惜的樣子說道“唉,剽竊都沒贏,唉。”
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楊灼說著“我弄死你,你信不信?”
李曉陽一臉告饒像。
“我信,我信?!?p> 楊灼再次別過臉,氣鼓鼓的說道“死出,真氣人!”
谷知秋說道
“像是這樣的比試,一天會有五場,但不是天天都有。這些本就是消遣娛樂,不要為一時得失傷了興致嘛,對了楊灼,你那幾首詩詞……”
他話說到一半,李曉陽適時打岔道。
“這事就這樣吧,當務之急是要去道觀中層講經的地方,咱們還是去買票吧?!?p> 李曉陽這么一說,眾人點點頭。
站在中層入口處,李曉陽將作為入場票的木牌交給門口的道士。
道士在木牌上蓋了個章,將木牌交還給李曉陽,進入道觀中層的有李曉陽,楊灼,谷知秋,孟離,魏宇五個人,薩沙和楚凜留在了道觀下層,馮嵐在山下等候以防不測。
中層的道觀顯得很是高雅大氣,映入眼簾的建筑皆是雕梁畫棟,與下層相比已經是云泥之別,即便是李曉陽這個現代人,都感到震驚,就算是地球上的經過人工維護過的名勝古跡,相比于眼前,能勝過的也實數不多。
“到底是花了大價錢的,這門票錢不算太貴?!?p> 楊灼感嘆道。
聽到這話,谷知秋搖搖頭“五個銀幣一張票,還是顯得奢侈了。”
楊灼先是一噘嘴,然后調侃道“這么看來,這份文客臺的獎勵,含金量還是很足的嘛?!?p> 谷知秋淺笑了一聲“今天我只是僥幸偶得頭籌,還得是楊姑娘刻意相讓,楊姑娘那幾首詩,也是精彩絕倫?!?p> 谷知秋沒有對于楊灼這話中的惡意太過在意,只是客套了一番。
“老實說,你的才情確實讓我不得不佩服?!睏钭撇桓市牡恼f道。
谷知秋微微一笑“謬贊了?!?p> 幾人來到道觀的講經之處,那是一處白玉高臺,四十九層漢白玉臺階,莊嚴肅穆,高臺上的建筑大氣典雅,更顯威嚴之感。
臺上空無一人,稍顯落寞,但臺下卻是人海整齊,只等高位主人歸位。
李曉陽一干人等落座不久,一聲洪亮的鐘聲后,臺下一位道士高聲道“講經開始,有請了凡道長登臺講經!”
隨即,從場外走進一排黑衣道士,道士們登上臺階后,隊列變換,一排變兩排,兩兩分立于臺階左右,作為護法。隊伍最后一位短發(fā)長須的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緩緩入場,那人右手挽著拂塵,龍行虎步四平八穩(wěn),當他登上高臺主位的時候,臺階上的眾道人齊聲呼道。
“了凡道長,論道講經,開始!”
臺上的了凡道長開口,聲如洪鐘,音震全場。
“今日臺下,凡俗之人眾多,我便講些人之道,人之道,損不足而益有余,此乃一切苦痛來源?!?p> “清規(guī)戒律,枯樹長燈,更換不來清心寡欲,世本無惡鬼、本無仙人,卻因人乃萬物之靈,世間便有了魔,有了仙?!?p> “縱觀世間清規(guī)律條,皆為高位者所定,皆為高位者所用,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飲酒,貪樂,嗜眠,此類大抵為戒律?!?p> “不殺生?此為癡語耳,當世雖為清明,但枉法者,脫罪者,大有人在,便是近處,作奸犯科,燒殺擄掠者,脫罪之人莫須有之?要說遠處,北域之民,殺戮犯界,雖遠必誅!”
講到此處,臺下眾人,生出異動。
“不殺生?假慈悲!仇恨以殺而生,也必因殺而止?!?p> “不偷盜?偷盜必是惡?俠以武犯禁,劫富濟貧的俠客必是惡人?善惡如何而定?由誰來定?縱觀悠悠千古,歷朝歷代開國做祖之人,又有多少不是竊國之人?難道我武云世祖是惡人?”
“甘心受壓迫,并被冠以偷盜之名的,只有弱者,奴隸。若無偷盜,若無暴力,弱者即失去最后的公平。高位而無德者,欺凌弱小,弱者不思進取,弱者恒弱?!?p> “人,從何來?皆為父母所生,人皆有情,試問大好男兒,妙齡女子,怎的能不為情所困?男女之情皆因有欲望做底,可這男女欲望是罪孽嗎?”
臺上道人微微搖頭,繼續(xù)言道。
“人欲不可戒,情愛不是孽?!?p> “說到這妄語,呵,夢幻泡影虛空,人生在世何人敢言,此生未言一句昧心之語?心中常言不可妄語,但心中妄語早已說盡,執(zhí)著于口誅筆伐這空虛之語,是陷于‘我執(zhí)’的迷障,還是自持‘君子’的魔障?”
“飲酒,自不是罪過,醉酒可令君子為小人行徑乎?酒后惡行,皆為心中本惡,豈為飲酒之過?”
“貪樂,嗜睡,也算不得戒條,人生芳華,剎那而已,執(zhí)著于苦修,執(zhí)著于苦苦勸誘晚輩苦修,天賜的青春芳華又有何用武之地?”
“放眼這濁濁大世,自持清高者,多如牛毛,能守得本心者,又有幾人?人為萬物之靈,眾生之長,理應自行思變,不可受條條框框約束。正所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行事之前,莫問可不可行,但問應不應該?!?p> “一切戒律有其適用之處,亦有不適之處。如何見性明心,皆看自己處境。”
了凡這番話語,最開始讓臺下眾多飽學之士驚愕,他們都在驚訝于人稱了凡道長的修為高,怎么會講出如此倒反天罡之語。
但到了后面,了凡講出了這世間常態(tài),眾人也都釋然。
臺下的楊灼詢問孟離。
“孟伯,這個了凡,確定就是空塵教的頭目么?”
孟離點了點頭,但表情有些介意地回答道“據我們的探得情報,這個了凡正是空塵教的二把手?!?p> 孟離介意,是在于,那聲‘孟伯’,倒不是這稱呼把他叫老了,而是這個稱呼太過親近了,幾個月之前,他孟離可是帶著手下到蘇沐夕府上強行搜查,結果差點雙方大打出手的。
現在兩個當事人里,李曉陽的表現,對于自己一方不冷不熱,也屬正常表現,倒是這楊灼,未免有些過于自來熟了。
雖然孟離從事多年刑名,閱人無數,但像是楊灼這樣年輕,又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倒是不多見,孟離印象里,楊灼這種人,如果是好人,一般是赤誠之子,但如果是壞人,必是老辣狠毒,善謀之輩。
孟離還在分析李楊二人之時,楊灼對谷知秋說。
“谷老哥,我有幾個問題想難為難為這個臺上的大師,不知妥當不?”
谷知秋頓了頓,回答說“也好,我看這空塵教,隱隱有造反之嫌,所言之語大多都是悖逆綱常的瘋話。楊姑娘,切記不可太過張揚?!?p> 楊灼嘿嘿一笑。
“這個我有數,之前讓你出了回風頭,這回我要扳回一局?!?p> 楊灼舉高一只手。站起身來。
“了凡法師!我有幾個問題,不知道能不能解答一下?”
臺上道人眉毛微動。
“不知,姑娘為哪方高士?”
“不敢,不敢,我就是隨我家長輩一起來長長見識,法師一番高論,小女還有不通之處,不知可否為我解答?”
這時,臺上道人擺了擺手,隨即,一名青年小道士走了過來作揖道。
“姑娘,了凡道長為我道觀外門客人,這幾日到此論法,姑娘若有心中不解,可在道長論道之后,單獨找道長探討,此時卻是不妥,我道觀可為姑娘單獨開一靜室?!?p> 楊灼顯得猶豫。
“可是我是和我家長輩一同前來,我是一介女子,可否讓我家長輩一同陪同?”
道士回答道“那是自然,姑娘可以讓你家長輩與我聊聊?我與你家長輩說一下相關事宜?!?p> 楊灼轉頭對孟離道“孟世伯,谷大哥,你們過來下?!?p> 孟離與谷知秋隨那位道士一同離開座位,到場外商量。
孟離與谷知秋回來后,對眾人說“去道觀頂層?!?p> 慶云觀的第三層,位于山頂,那是供道觀內門弟子修行和起居之地。
眾人來到慶云觀的第三層,這里相較于第二層的大氣奢華,更顯清心淡雅。
此時已至黃昏,山上的景色更顯動人。
‘古林山中日照霞,閑云紫霄有風華?!?p> 高端盡顯的同時,價格也與之相匹配。五個人一起光是來到這地方,就一共花了二十五兩黃金。
要不是有楊灼的錢口袋在,其余的幾人怕是要心疼死了。
幾人在道觀的后山等候著這位了凡大師。
過了很久,了凡大師果然來了。
依舊是那樣的器宇不凡,了凡進屋后向幾人抱拳行禮。
“貧道一個方外之人,竟引得各位特意尋來至此,實在慚愧。”
寒暄落座之后。
了凡先開口。
“之前不過仰仗觀主看得起,貧道在臺上胡言了一番拙見,不知是否引得諸位不悅?”
谷知秋笑了笑“非也非也,道長臺上所見鞭辟入里,于世,有實用,實為犀利?!?p> “謝各位抬愛了?!?p> 孟離這時開口“我對了凡法師也是久仰了,我聽聞了凡法師還善于醫(yī)道?”
了凡頓了頓,他面色如常。
眼帶笑意的問道“這么說,你們確實聽說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