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中毒
等從廚房出來,陶父歪在火塘邊吸水煙筒,陶母正收拾桌子,看見她,艱難地扯出一個笑:“鍋里有熱水,洗洗腳睡吧?!?p> 陶嬋假裝沒看見她通紅的眼眶,也不想去猜測剛才兩人背著她說了什么,低聲對陶母說了句早點睡就回到了閣樓,躺在那張再簡易不過的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夜晚的寨子格外安靜,偶爾傳來幾聲狗叫。
陶嬋是被渴醒的,家里儲水的瓦缸放在廚房,大半夜的,實在懶得去。小腿肚子火辣辣的感覺擾得她心煩意亂,睜著眼在床上躺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爬起來找水喝。
寨子里雖然已經(jīng)通了電,但不是每家都有電燈,就算有,也不是隨便能使用的。
她摸黑爬下樓梯,憑記憶摸到了門栓,沉重的木門發(fā)出“嘎吱”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刺耳,嚇了陶嬋一跳。
陶父他們那屋不知道誰翻了個身,陶嬋豎起耳朵聽了會兒,沒敢繼續(xù)動這扇老舊的木門,從門縫里擠了出去。
已經(jīng)入了秋,夜里山里的溫度降了下來,赤腳踩在地板上凍得慌。
陶嬋在桌上摸了只碗,揭開瓦缸蓋,連灌了兩碗水才減退喉嚨的灼燒感。冰涼的水下了肚,只覺得寒氣從毛孔里往外鉆。
她哆哆嗦嗦爬回床上,蜷起身體,縮在破爛不堪的被褥里,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默默背誦英語課文,果然,很快又睡著了。
這一次她睡得十分糟糕,夢見自己追趕一輛通體漆黑的火車,明明近在咫尺,卻總差這么一點點,急得她一口氣堵在喉嚨,硬生生給憋醒了。
陶嬋頭暈目眩地醒來,覺得喉嚨又干又澀,耳朵嗡嗡作響,稍微動了動手指就傳來一陣刺痛。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發(fā)燒了,正打算摸摸額頭測體溫,聽見陶父不耐煩的聲音:“去什么醫(yī)院?去找點藥給她吃,哪里有這么金貴!”
接著是陶母的聲音,語氣小心翼翼的:“草藥見效慢,三妹還小,怕……”
“醫(yī)院就很快了?他們只想騙我們的錢而已!家里錢特別多?”
“去跟阿爹借,青菜能賣錢了,趕了集買了菜就還他?!?p> 不知道這句話怎么觸了陶父的逆鱗,他的聲音猛然拔高:“我丟不起這個臉!馬上開學了,小成的學費還沒著落,你把園子里的菜賣光能不能湊夠個零頭?家里處處要用錢,能借一輩子?”
“可是……”
“你沒嫁個大財主,沒錢白白送給醫(yī)院!”
聽著這話,陶嬋能腦補出陶父一臉譏誚的樣子。
陶母最怕惹他生氣,一聽他這么說,立刻把生活的不如意毫無理由地歸結在自己身上,語氣頓時軟了下來:“那,那我再想想辦法?!?p> “實在不行,灌點糞水,吐幾次就好了?!?p> 陶嬋聽得入神,差點沒從樓梯口又摔下去!
聽到動靜,兩人結束了爭吵,陶母走過來扶起渾身發(fā)軟的陶嬋。
“別亂動,小心毒跑進你的腦子,變成憨包。”她眉頭緊緊皺起,看陶嬋的目光充滿內(nèi)疚。
她輕輕撫摸著陶嬋的臉,常年勞作讓她手掌長滿老繭,可依舊很溫暖。
“你怎么不仔細看看,拿我裝藥酒的碗喝水?那種藥只能用在外面,喝進去會中毒的。”
陶嬋恍然大悟,原來不是發(fā)燒,是中毒了啊!
所以剛才陶父口中那個要被灌糞水的是自己?
光是想想陶嬋差點吐出來,靠在床上喘了幾口氣,問:“醫(yī)院遠嗎?”
“不遠?!碧漳赣杂种梗⒕蔚乜粗諎?。遲疑許久,柔聲細語地安慰,“醫(yī)生的洋技術對中毒沒用,我們不去醫(yī)院了。我去找點草藥回來,吃了就好了?!?p> 說完怕陶嬋不信,又補充一句:“毒都跑到你經(jīng)脈里面了,去醫(yī)院就要換血,搞不好就要死人?!?p> 陶嬋沒說話,看著陶母摸索著下了樓,緊接著老舊的門傳來嘎吱聲,對方應該是出門了。
雖然知道陶三妹在家不受待見,卻沒想到在陶父眼里這條命還不如他的臉面重要。
繼承了陶三妹全部記憶的陶嬋很清楚,陶家不是沒錢,而是陶父愚孝,將所有的錢都交給了陶三妹的爺爺。而陶老爺子又把所有的錢拿去幫襯小兒子,也就是陶三妹的小叔。
陶嬋心想著不能這么拖下去,必須去醫(yī)院??涩F(xiàn)在她心有余而力不足,稍微一動便是頭暈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