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即將迎來第二次開庭，也是至關重要的證據(jù)交換，質證環(huán)節(jié)。這次需要蘇夏準備太多的應訴材料和證明材料了，還要忙于工作。
此時的蘇夏正處于代理主持工作有望升職的關鍵時期，現(xiàn)在的升職加薪于蘇夏而言意味著未來母子生活的重要保障，更是蘇夏在法庭上爭取兒子撫養(yǎng)權證明經(jīng)濟能力的重要砝碼。蘇夏一改往日對升職加薪的佛系心態(tài)，對工作傾心付出給予厚望。盡管蘇夏對待工作一貫認真嚴謹，但此時的她不能容忍出現(xiàn)一絲紕漏和差錯。
蘇夏將訴訟的困難和對工作的憂慮向莊嚴進行了傾訴。
“工作的事情好說，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好?！?p> “嗯，我不會影響工作，只是開庭在工作日，到時還需要跟您請假?！?p> “請個假沒事，開庭你去就成了?！?p> “就怕跟什么重要的事情沖突，而且咱這不正需要籌備現(xiàn)場會嘛?！碧K夏憂心忡忡地說道。盡管家庭遭遇如此大的變故，蘇夏卻始終保持著高漲的工作熱情。每天工作蘇夏要參加大大小小的會，要處理太多的事務，尤其遇到重大活動時，恐怕因為半天一天不在耽擱什么重要的事情。
“沒什么，放心吧，有我呢。”莊嚴安慰道?！靶璨恍枰?guī)兔o你找一個律師呢，我有一個認識的朋友專門打離婚官司?！?p> “哦，不用了，我的大學、研究生同學好多律師，認識的朋友也有同學在檢察院和法院，我可以咨詢他們，但……”蘇夏顧慮道：“我還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蘇夏完全可以有很強大的專業(yè)律師指導，無奈蘇夏太要面子了，不愿將“家丑”外揚，也太自認為“勝券在握”了。
“不想讓太多熟人知道，可以不找同學、朋友，但是咱可以找不認識的專業(yè)律師對吧?！鼻f嚴繼續(xù)建議道。
“我自己可以出庭，我本科、研究生都是學的法律，而且對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也很清楚?！碧K夏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么大的底氣，殊不知畢業(yè)十年，學的知識早就還給老師了，何況研究生專業(yè)還是法制史。
“那就算不用代理訴訟，咨詢一下也是好的，人家畢竟是專門打離婚官司的?！?p> “行，我想想，考慮考慮。”
“他原來在中院，后來出體制在律所，專門打一些民事案件，離婚訴訟比較有經(jīng)驗，叫蘇城，你本家，你可以咨詢咨詢。”莊嚴繼續(xù)說道，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拿過來手機，“我給你電話號碼，你記一下，一會兒我打電話和他打個招呼?！边呎f著邊翻出手機通訊錄念著一串號碼。
蘇夏邊應和著邊記錄下來，覺得莊嚴說的有一定道理，何況人家已經(jīng)準備主動給聯(lián)系了。
“您好，蘇律師嗎，我是蘇夏，是我們莊嚴莊總推薦我聯(lián)系您的?！?p> “哦哦，你好，我知道了，你是有離婚訴訟是吧?！彪娫捓飩鱽硪粋€平靜沉穩(wěn)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是，要打一個離婚官司?！?p> “那你把大概情況和我說一下?！?p> 蘇夏把目前的婚姻狀況，第一次開庭的情況，涉及到的子女撫養(yǎng)、財產(chǎn)分割等基本情況和蘇律師說了一遍。
“他會把你們唯一的房產(chǎn)讓給你嗎，你以適當?shù)默F(xiàn)金形式補償？”
“應該不會，否則不會起訴了，他對金錢非?？粗?，而且以我的了解，他在外邊揮霍應該又欠下不少債，他需要錢?！?p> “你確定撫養(yǎng)權歸你嗎？”
“確定。起訴書上他明確說明了撫養(yǎng)權歸我，之前協(xié)議時也是直接放棄撫養(yǎng)權。他不可能要，孩子他從小到大沒帶過，奶奶也沒辦法也不會幫帶，他其實挺愛兒子的，也明確說我養(yǎng)是最有利于孩子成長的?！碧K夏很篤定地答道，并附上自己的分析。
“嗯……法庭上一切都不好說……因為涉及到房產(chǎn)分割……”對方遲疑道，“孩子的撫養(yǎng)權你是一定要的，對嗎？”
“對，這是非常確定的！”蘇夏明白，兒子于她就是生命。對于兒子的歸屬，蘇夏不是一定占為已有，因為她很清楚一個離異女人帶一個年幼的男孩兒未來會是多么的坎坷與困難重重，也明白，男孩子跟爸爸生活一定程度上更有利于成長。如果陳軒能夠用心教育、盡心照顧，她可以放棄，畢竟那邊可以提供更優(yōu)渥的物質條件。但問題是，陳軒完全不具備撫養(yǎng)條件，也不會占用大把時間用心教育。一旦撫養(yǎng)權歸他，兒子就徹底毀掉了。
當初見到起訴狀上寫著“本著有利于孩子健康成長的原則，共同子女陳涵宇撫養(yǎng)權歸女方所有”時，蘇夏是感恩的，感恩陳軒沒有泯滅最后的良知，甚至有一絲溫暖與欣慰。破碎的家庭已對孩子造成傷害，她要用一生愛的撫育將他澆灌成一個陽光的孩子，她已經(jīng)做好了未來和兒子共經(jīng)風雨傾盡一生的準備。
“是這樣，你們現(xiàn)在分割點主要在于孩子的撫養(yǎng)權和共同房產(chǎn)分割上，一般孩子歸誰撫養(yǎng)，分割會適當偏向這一方，比如你們唯一的住房。你要堤防他為了爭得更多的經(jīng)濟利益而要孩子的撫養(yǎng)權，或是以爭取孩子撫養(yǎng)權為要挾迫使你在經(jīng)濟分割上讓步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的……其實他心里還是很愛兒子的，而且孩子一直由我撫養(yǎng)，也是我一直負責生活起居、學習教育，他也很清楚，也不會攬這個責任。”蘇夏固執(zhí)地認為撫養(yǎng)權問題沒有任何異議，理所應然歸她，無論法理亦或是情理。
“一直由你照顧撫養(yǎng)只能說是裁決撫養(yǎng)權歸屬的一個參考因素，你兒子已經(jīng)五六歲了，他萬一爭取的話，法院只會衡量你們雙方的條件進行裁決?！?p> “他不會爭取的。”蘇夏依然篤定。
不久的第二次開庭卻給她當頭一棒，重重一記耳光，這記耳光不是清醒，是眩暈，是無力應對，是打入十八層地獄。
“審判長，經(jīng)過慎重考慮，我方要求變更共同子女陳涵宇撫養(yǎng)權，要求撫養(yǎng)共同子女陳涵宇?！?p> 法官同意了變更并當庭提交了變更申請。
蘇夏一陣眩暈，數(shù)秒的空白后，一股氣血直沖頭頂。“陳軒，你有臉要兒子嗎！你管過兒子嗎！從小到大陪伴過嗎！接送過上下學嗎！周末送過課外班嗎！你天天出去開房有空教育他嗎……”蘇夏指著陳軒當庭悲愴地怒吼道，大串的淚珠順著臉頰撲啦啦流淌。她怒不可遏，憤怒填充了整個胸腔、頭顱、每一根血管、每一個細胞！為了一點經(jīng)濟利益怎么可以拿孩子的未來和人生開玩笑呢??？她低估了利益面前人性的丑陋！
“被告請控制情緒！法庭只說證據(jù)和訴訟請求，不要對話！”審判員及時制止住了蘇夏崩潰的情緒。
陳軒代理律師用手輕輕拍了陳軒的胳膊，示意不要出聲和還擊。
“原告關于爭取撫養(yǎng)權陳述理由?！?p> “我方爭取共同子女陳涵宇撫養(yǎng)權，理由如下：一、原告有穩(wěn)定的收入，工資遠遠高于被告，能夠提供優(yōu)質的物質條件；二、原告是本地人，具有本市戶籍，更具有撫養(yǎng)優(yōu)勢；三、從有利于成長的角度，男孩跟爸爸更有利于成長。陳述完畢?！贝砺蓭熞蛔忠痪洚惓Ｆ届o地陳述著，并遞上了工資收入等補充證據(jù)，也是這次蘇夏親眼見到了月入三萬的工資收入證明，而不是一直宣稱的七千！
“被告也爭取撫養(yǎng)權，對嗎？”審判員看向蘇夏問道。
“是！”蘇夏被徹底打亂了節(jié)奏，亂了陣腳，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保持思緒清晰。“我爭取兒子的撫養(yǎng)權，主要基于以下幾點：一、共同子女陳涵宇自出生起一直由我撫養(yǎng)、照顧，且年齡尚小；二、原告自2016年起間歇性離家未歸，完全未盡到父親的責任與義務，不具備撫養(yǎng)照顧能力；三、我有穩(wěn)定的工作和收入來源，完全可以為孩子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
“被告收入多少？”審判員問道。
“加上住房公積金一萬多不到兩萬吧?！碧K夏遲疑地答道。
“還要加住房公積金？”審判員對收入還要算上住房公積金表達了顯而易見的否定，并在案卷上記錄著什么。“好，下面進行共同財產(chǎn)分割陳述?！?p> “關于共同房產(chǎn)，現(xiàn)在市場估計約為一千萬左右，房屋貸款一百萬，根據(jù)現(xiàn)有條件，原被告雙方的經(jīng)濟實力都無法獨立承擔該住房給予對方經(jīng)濟補償，所以原告要求該房產(chǎn)予以變賣，分割售房款。”陳軒代理律師開始闡述共同房產(chǎn)的分割。
“售賣分割？！兒子明年入學怎么辦？！”蘇夏無比氣憤地想。這套共有房產(chǎn)是蘇夏特意置換的學區(qū)房，兒子喜寶明年就要入學小學一年級了。
“售房款中要優(yōu)先償還二人的共同債務，這包括銀行抵押貸款一百萬，原被告雙方購房中向原告母親金雅慧借款三百二十萬，其中三百萬為購房款，二十萬為該房屋的裝修款，另二人向原告母親共同借款一百萬，以上均為二人共同債務?！?p> 蘇夏震驚了，哪來的這么多共同債務！三百萬是清楚出處的，就是前邊提到的三百萬的房屋置換。
但二十萬裝修款從何而來呢？裝修時陳軒是轉給蘇夏二十萬，但陳軒明確說這是他攢的錢啊，還洋洋得意地說：“我出錢，你出力，我不參與意見，你弄就行了?！碧K夏心中是歡喜的，一是她能完全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來裝修未來的家，盡管從破舊到精裝，從一幅幅墻紙到一塊塊瓷磚，耗費了蘇夏太多的精力和金錢。二是自打結婚來兩人的收入就各自所有，因為剛結婚時婆婆金雅慧就說：“錢自己拿著就好?！碧K夏當然明白言下之意，所以從未強求陳軒上交工資或分擔家里的日常開支，蘇夏的收入完全足夠日常開支，婆婆一起生活也會幫襯著買這買那，所以陳軒開支全憑自覺。這次一下交出存款二十萬說明陳軒的工資一直攢著，沒有亂花，關鍵時候拿出來，蘇夏甚是欣慰。而今天聽到如此說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一百萬的出處蘇夏也是明白的，就是陳軒16年第一次出軌離家至回家期間在外揮霍的欠款。陳軒回家后，婆婆金雅慧對蘇夏說：“只要你原諒他，你倆能好好過日子，錢我來想辦法解決?！钡吘箘傊脫Q完千萬房產(chǎn)，全家的現(xiàn)金已經(jīng)被掏空，就這樣，婆婆金雅慧各種拆兌，勒緊褲腰帶還錢，蘇夏用自己的收入擔起家庭大小全部開支，全家節(jié)衣縮食支撐了一年多還上了這筆錢。如今親媽給兒子填的這個窟窿竟也要算到蘇夏頭上！也就是說蘇夏不僅要面臨出軌背叛、靠一己之力養(yǎng)娃兒，最后還要為渣男泡妞揮霍買單?。?p> 也在一堆證據(jù)里第一次看到了陳軒打給婆婆金雅慧的一張張嶄新的借條，借款人：陳軒、蘇夏！以及婆婆金雅慧關于二人共同債務的親筆說明！蘇夏真是哭笑不得，這就是一直說把她當親女兒對待，得知兒子出軌時堅決站在蘇夏邊，從內心情感的角度，蘇夏甚至真的當媽一樣對待的人？！
后來蘇夏也知道了二十萬裝修款的原委，原來確實是婆婆金雅慧給陳軒的，不過當年特意囑咐陳軒：“這錢不要和蘇夏說是我給你的，你就說是你攢的，不能在媳婦兒面前抬不起頭來?！倍鴮嶋H上，陳軒的工資并不低，起碼也是在一個世界500強效益也較好的央企，工作十年，結婚九年竟然一分錢沒有攢下？！也得知了陳軒的工資基本都揮霍掉了，主要是買了各種玉器和文玩，當然蘇夏沒有見過，都偷偷放在了單位和給婆婆金雅慧存著，也就是蘇夏均不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這些都由曾經(jīng)當成至親的兩個人一手操辦……蘇夏覺得可笑至極，覺得自己是小丑，在法律審判的舞臺上被扒的一干二凈、體無完膚！
因為意見分歧很大，案情也較為復雜，蘇夏完全否定共同債務，并主張新的共同債務，即購房款中還有向妹妹蘇雨和母親拿的一百萬，因而需要提交新的證據(jù)，所以此次開庭并沒有結果，要待下次開庭了。
開庭是上午九點半，將近兩個小時的庭審結束也就快中午了。蘇夏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單位的，和莊嚴也只是請了半天假，順利的話還能趕上單位的午飯。但此時的她精疲力盡，被掏空的身體里壓著一塊巨大的石塊，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翻開手機，找到莊嚴的名字，然后用僅存的力氣發(fā)了一條信息：“莊處，下午有事再請半天假?！彼B打電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確切地說，她如鯁在喉，不敢聲帶發(fā)出任何聲音，害怕失控，害怕所有的悲傷隨著聲帶顫動而徹底決堤。
“好?！鼻f嚴秒回。
從法院打車回到家，蘇夏關上門，甩掉鞋子，茫然地走向沙發(fā)，沉沉的陷在沙發(fā)里。此時再也抑制不住，如決堤般蜷在沙發(fā)里嚎啕大哭，不是訴訟的不利，不是即將的分離，而是情感的被欺瞞，背叛，就像心口被插了一把利刃，而對面是一直你認為的愛人。十年的婚姻算什么？！十年的相濡以沫算什么？！十年的感情算什么？！感情背叛可以，愛情終結可以，離婚可以，但卻是以這種無比丑陋的方式？！像是對蘇夏全心全意付出十年的巨大嘲諷，亦或許內心深處她是愛陳軒的，以為陳軒也愛她，至少曾經(jīng)很愛，以為陳軒也愛這個家，愛孩子，但今天卻不惜以孩子撫養(yǎng)權以至孩子的未來當做謀取一點點利益的籌碼！無論輸贏，兒子終將會失去父母一方的愛及背后所連帶的家人，這種結局將會是毀滅性的！……
恨與愛交織，蘇夏哭得梨花帶雨、聲嘶力竭，慢慢地沒有了力氣，啜泣中蜷在沙發(fā)昏睡過去了。
“叮叮……”電話響起，蘇夏醒了，時針已經(jīng)指向晚上五點十分。
蘇夏拿起電話，迷離的目光聚向手機屏幕：莊嚴。
“莊處?！甭曇衾飵в衅７托殊?。
“怎么了，睡覺呢？”
“嗯，太累了，睡了一覺?！?p> “今天開庭怎么樣？”
“嗯……不太好?！碧K夏把開庭的基本情況和莊嚴說了一下，說到痛處，蘇夏情不自抑啜泣著。
“這個是要有思想準備的，為了經(jīng)濟利益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下次開庭是什么時候？”
“要一兩周后了吧，具體要等法院通知?！?p> “那這樣，你呆會兒給蘇城打個電話，或者明天直接去見他一面，把今天的情況和他說一下，也咨詢一下他的意見，看看接下來該怎么辦，如果有必要的話，讓他代理訴訟吧?！?p> “嗯，好，我聯(lián)系一下蘇律師?！?p> “好，有什么情況隨時和我說?！?p> 在這個無比低落和一團亂麻的夜晚，莊嚴給了蘇夏一個有力的臂膀和理清思緒的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