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的文化勛章總共分為“金冠、銀冠、寶冠、玉冠、花冠”五個等級,此項榮譽堪稱韓國文化界的最高嘉獎,各級勛章的獲得難度自然都不算低。
截至2009年,至少在林允兒的記憶當(dāng)中,別說是愛豆了,演藝界得授文化勛章的藝人都可以說鳳毛麟角。
舉個例子,去年、也就是2008年,風(fēng)靡全亞洲的裴勇俊也堪堪才憑借著出道多年的成績被授予了第5級的花冠文化勛章。
這還僅是最低級別的花冠,門檻就已經(jīng)高得嚇人,至于說第1級的金冠勛章,通常都是追授給生前有過巨大貢獻(xiàn)的已故文化界人士。
偏偏據(jù)林允兒眼前的所見所聞,任宋演得過文化勛章這件事似乎并不是一句夸大的宣傳虛詞。
那個人似乎真的拿過文化勛章,并且,他拿到的授勛還是最高等級的金冠勛章。
他亦是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金冠勛章獲授者,由此,林允兒還順帶知曉了任宋演現(xiàn)在的年紀(jì)——他是1987年生人,今年才進(jìn)入三十代中半,正值一個說年輕不年輕、說老也老不到哪里去的人生階段。
林允兒很困惑,畢竟從某種角度來講,任宋演實際上也就比她大了“幾歲”而已。大家明明是同代人,任宋演所取得的成就卻是令剛剛成年的林允兒實在難以想象。
那個人在這個世界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抱著這樣的疑問,林允兒抬腳走進(jìn)了這家書店,她按照店內(nèi)的標(biāo)識,很順利地找到了任宋演的作者專區(qū)。
其實也就是那部叫作《Star World》的系列小說的專賣區(qū)。
專賣區(qū)所處的位置就整家書店的布局而言,算不上非常好,畢竟最好的展示區(qū)通常都要留給上市的潛力新書和當(dāng)季的暢銷書;但也不算壞,而且區(qū)域面積不小,除了店員用心堆砌的幾座書塔和展示柜之外,僅《Star World》迄今為止出版的每冊書籍都特地用上一排大書架去進(jìn)行擺放。
這份待遇,放到韓國任意一位作家的身上都絕對不能算是普通規(guī)格了。更何況,林允兒還很清楚這應(yīng)該只是一種多年維持下來的常態(tài)。
她還沒趕在上一回《Star World》的新作發(fā)售期過來,不然場面多半還會超乎她預(yù)想的火爆。
林允兒總算對任宋演身為作家的人氣有了個初步的概念。
但如果光是這種程度的話,任宋演也還遠(yuǎn)不至于被授予金冠級別的文化勛章才對。
林允兒來到了一處展示架前,從上面取下一本很薄的冊子。
這并不在書店售賣書目的行列,而是專門為了介紹任宋演才制作的宣傳手冊。
林允兒翻開冊子,默默走到邊上認(rèn)真觀看起來。
無論今天晚上她在來到這里之前,有過多少的不忿、驚怒與惶恐,到了這會兒,她也盡力去安撫住了自己的內(nèi)心。
她明白,她得用冷靜且客觀的心態(tài)去了解這一切才行,若是一味地夾帶個人情緒,既影響效率也毫無意義。
另外,她還需要事先對任宋演的性格和行事風(fēng)格做初步的判斷。她并不希望之后她與對方的接觸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擾,然后造成不可挽回的結(jié)果。
不過,隨著翻頁的動作,林允兒臉上的表情卻變得越來越奇怪,一對眉毛幾乎要皺成一團。
在她大腦中生成的問題好像絲毫沒有得到減少,反而還增多了。
“依照這上面的說法,那個人是從07年開始創(chuàng)作,出版了作品的第一冊……07年的話,剛好和我們的出道時間一樣,而且他那時候,應(yīng)該也是才上大學(xué)的年紀(jì)吧?”
暫時合上手里的冊子,林允兒開始習(xí)慣性地蹙眉咬起指甲。
她轉(zhuǎn)了個身,背靠著一面書架半蹲下來,思考半晌,又納罕不已地重新打開那本冊子。
“那就是天才作家了?”
“這倒是也能理解??墒窃僭趺刺觳牛膊豢赡茉诙潭淌畮啄觊g就擁有這么高的人氣和社會地位吧?只是一個作家啊?他又不是什么國民愛豆……”
“還有,‘開啟韓流的時代’‘成為新的文化輸出支柱’,這個、這些評價會不會都說得太夸張了?”
“看這上面說的,那個《Star World》不就是講了一些圈內(nèi)和藝人的故事嗎?像是我們,還有其他幾家公司……”
從冊子上的簡介來看,《Star World》這部小說是以整個韓流時代的興起與發(fā)展歷程為主線,全書的劇情講述不單單著眼于單一的團體或是娛樂公司,它的時間跨度很長,書中除卻真實的圈內(nèi)背景之外,涉及的大多數(shù)藝人和公司都是虛構(gòu)產(chǎn)物。
其中,在外界的讀者群體里名氣最大也是登場次數(shù)最多的組合,便是那個名為“少女時代”的女子偶像組合。
林允兒抿起嘴唇,很快甩了甩頭,決心先集中精神,解決掉面前的難題再說。
“如果只是借助歌謠界或者說是整個演藝圈的環(huán)境去虛構(gòu)人物,講一些娛樂文化發(fā)展的故事,立意和創(chuàng)意倒是挺新穎的,但是可以做到這么熱門嗎?難不成是他真的寫得特別好?”
“還有,這上面總是和那個人一起提到的SW娛樂,這又是什么?SW,難道是我們公司的……原型?那現(xiàn)在寫書的人變成了國民作家,我們公司呢,它的情況又怎么樣了?”
“啊,真是,問題實在太多了……”
隔著帽子揉了揉頭發(fā),林允兒閉上雙眼嘆著氣。
“我應(yīng)該去找人問一問嗎?可是該找誰呢?要是被當(dāng)成怪人怎么辦?我在這里多半是沒有身份的黑戶來著……”
把后腦勺往書架上輕磕著,林允兒仰起臉來盯住天花板上那稍顯刺眼的燈光,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不久她在星空圖書館的遭遇。
當(dāng)時與其說是工作人員把她請走,事實上是她自己在最后關(guān)頭產(chǎn)生了退卻,沒有再去爭取機會,沒講幾句話就在對方的注視中,緊緊低下頭,轉(zhuǎn)身逃走了。
勇氣往往是一次性的產(chǎn)物。人能做到一次的事情,有時候未必能做到第二次。
也就是在遠(yuǎn)離以后,林允兒才慢慢地意識到,朗讀會入場的限制不過是給了她一個逃跑的借口。
她還沒準(zhǔn)備好去見任宋演,沒有準(zhǔn)備好可能從他口中獲知的那些無比殘酷的答案,更沒有準(zhǔn)備好去應(yīng)對,或許就連任宋演都沒辦法把她送回家去的這一種情況。
作為一名猝不及防之下被迫接受當(dāng)前這所有事情的“受害者”,她的表現(xiàn)實際上已經(jīng)很好了,已經(jīng)算是足夠的鎮(zhèn)定和理智了。
可是這些還不夠,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林允兒覺得她有必要先躲到一處角落里去,冷卻一下頭腦,不去思慮太多,僅僅是放松她的整副身心。
“那接下來,該去哪里呢?”
轉(zhuǎn)過頭,戴著鴨舌帽的少女默默看著從書店外川流般走過的商場客人,撐住膝蓋站起來。
……
放在觀眾席最前方的那把椅子又空了下來,工作人員走過去撤換朗讀架上的書籍。
趁著這個間隙,在場的讀者們也開始小聲地展開交流,各自聊著天。
“快結(jié)束了吧,聽說最后登臺的作家是尹硯?”
“誰?那個國民作家?不會吧。那位,不是聽說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嗎?”
“論人氣的話,那當(dāng)然是國民級別沒錯,可如果是比較文壇地位,尹硯在申作家面前也就是個后輩而已?!?p> “哎,再怎么說,現(xiàn)在《Star World》在國際上都已經(jīng)成為我們國家的一個文化符號了?!?p> “你們不知道嗎,尹硯剛出道的時候,正是因為有申作家?guī)兔?,利用人脈幫他推廣了作品,所以才有了后來《Star World》的輝煌?!?p> “的確,我也聽說過。因為這一點,所以國內(nèi)也只有申作家才能偶爾在活動上請他出席?!?p> “喔,有點意外啊。之前聽傳聞,還以為這個尹作家是那種不近人情的類型?!?p> “誰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說不定就是收到了前輩的邀請,實在抹不開面子才不得不來?!?p> “總之,有這么一位重量級作家來坐鎮(zhèn)最后一場,申作家的這次新書回歸,今晚之后八成會登上獨角獸的熱搜了。對了,那位上臺的話,該朗讀什么?自己的作品肯定不適合?!禨tar World》里面的很多篇章都不好單獨截取段落。”
“畢竟是申作家的朗讀會,當(dāng)然也是讀申作家的作品。據(jù)說還是申作家的出道之作,題目是《小公主》?!?p> “等一下,我也是申作家的粉絲,出道作不是四季系列嗎?第一本叫,那個什么來著……啊,《花,夏日》?”
“不清楚,我也是剛剛聽別人說的這個消息?!?p> 幾名低聲討論的讀者還在尋思,這片區(qū)域的燈光突然就熄滅,只留下一盞位于高腳椅上方的照明燈。
一道身影從側(cè)邊款款走出,坐到了朗讀架后,將手中的文本攤開放到架上。
“咦?怎么又是申作家?”
一名讀者率先驚訝出聲,現(xiàn)場隨之掀起了眾人交頭接耳的輕微響動。
只見那身影不慌不忙地伸手調(diào)整了下話筒的高度,麥克風(fēng)的嗡鳴通過音響回蕩開來,所有的人這才漸漸安靜。
其后,一道聽上去很嫻靜柔和的女聲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各位好,我是申靜淑。很抱歉,我知道今天到場的不少人是為了尹硯作家才來的——可是,尹硯作家今天晚上恰好臨時有事。最后一場的朗讀只能由我本人來登臺了?!?p> 這話一說,喧嘩又起。
坐在高腳椅上的申靜淑作家轉(zhuǎn)頭對躲在幕后的那幫工作人員聳聳肩,狀若無奈。
緊接著,這位在外界同樣名氣十足的女作家就干咳了兩聲,在壓下觀眾席間的吵嚷后故作嚴(yán)肅地問:“大家應(yīng)該也都是我的粉絲吧?”
場地里靜了靜,隨即今晚到場的人都很給面子地開口應(yīng)了聲是。
“那么大家也沒必要那么失望吧?不是我的朗讀會嗎,看我就好了。小朋友們,靜淑阿姨長得也很好看的,跟尹硯作家差不多?!?p> 在較為昏暗的環(huán)境里,觀眾席響起了一陣輕笑,其中還伴有不少兒童的笑聲。
“所以說你們可不能三心二意。我跟你們說,阿姨在自己家里都沒給我的孩子讀過幾回童話書呢。這些講述故事的聲音,我全獻(xiàn)給了你們,我的小讀者們還有大讀者們,所以,不要再想著尹硯作家了,想我,嗯?接下來就看著我,知道了嗎?”
“是——”
在座的大人還是小孩,大家的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笑意,在齊聲應(yīng)是的同時,觀眾席也終于響起表示歡迎的掌聲。
見場面總算被穩(wěn)定下來,獨坐在燈光底下的女作家就微笑著將目光放到面前的文本之上,正式地輕聲朗讀起來。
“小公主又找出了心愛的童話書來到母親面前?!?p> “盡管勇者前往惡龍的城堡拯救公主的故事,她已經(jīng)從母親那里聽過成百上千遍了,但小公主最心愛的童話書,始終是相同的那一本?!?p> “這天晚上,小公主在聽母親講完故事后,忽然產(chǎn)生了一個疑惑……”
……
商場安保辦公室的門口,鄭秀妍側(cè)頭看了看身邊的任宋演,忽然開口問:“真的沒關(guān)系嗎,我們直接就這么走了?”
她的視線有意無意地落在男人今天晚上所穿的那套筆挺西服上。
“我覺得你至少也該親自出面安撫一下那些讀者吧?”
“沒事,申老師能應(yīng)付……”
話沒說完,任宋演和鄭秀妍三人就見李純揆從辦公室里出來,迅速迎了上去。
“怎么樣?”
李純揆搖了搖頭說:“主要是我們也拿不出一個正當(dāng)?shù)睦碛?,又不是小孩子走丟了?!?p> 任宋演沉思片刻后說:“其實,正當(dāng)理由也不是拿不出來?!?p> “嗯?你指的是什么?”
其余四個人疑惑相視,而后又統(tǒng)一看向了任宋演。
“就像純揆說的……我們這邊確實走丟了一個‘小孩子’,不是嗎?”任宋演面色如常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