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宋演在監(jiān)控室里對李純揆所說的話也不盡是玩笑。
至少在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短時間內(nèi)他并不打算讓林允兒和其余的無關(guān)人士再進(jìn)行接觸。
所以在找到人以后，他就果斷決定從星空商場的另一個出入口離開。
兩人這邊剛走出商場，任宋演拿出手機(jī)回復(fù)了一條消息，然后就見走到自己前面的林允兒止住腳步，表情有些奇怪。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在星空商場這處出口的旁側(cè)，矗立著一棟共有六層的建筑物。
它擁有的巨大立體LED屏在夜空下流光溢彩，以夢幻而華麗的設(shè)計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路人的注意力。
“SWTOWN COEX Artium”，這就是這棟建筑物的名字。
林允兒烏黑剔透的瞳孔隱約倒映出了遠(yuǎn)處那似是而非的公司標(biāo)志，朦朧的燈光投在她的臉上，顯得明晦不定而又迷離。
在這時候，任宋演從后方走來，不經(jīng)意般驅(qū)走了那股包圍著少女的挹郁氣息：
“‘SW娛樂’，你在來到這里之后，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林允兒轉(zhuǎn)頭看向他，一雙眼睛還很微茫地噙著光。
她旋即抿嘴，模樣很乖地點了下腦袋，回答說：“嗯……我聽說過。”
“那看來我也不用解釋太多。你應(yīng)該大致猜得出來，SW和你所熟知的SM，這兩者是什么關(guān)系?！比嗡窝菡f。
“宋演！”
他倆正說著話，背后就響起了一聲呼喚。
李社長以一馬當(dāng)先的姿態(tài)率先跑過來，扶著膝蓋緩了一會兒后就很不客氣地先給任宋演來上一手肘。
“你這家伙！虧我們還陪你跑了一晚上！”她沒好氣地叫著，“你老實交代，剛剛是不是想直接丟下我們走人？”
這件事的確是任宋演理虧，他也就任由李純揆撒氣，只是朝身邊看了看。
李純揆通過他的動作，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林允兒，眉頭便下意識地攢起。
不單單是出于好奇和尷尬的心理，她總覺得，這個被任宋演取名為“林允兒”的少女，盯著她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認(rèn)識一下吧，雖然你應(yīng)該認(rèn)得她是誰?！?p> 她聽見了任宋演對林允兒說的話，但話的內(nèi)容讓她心里的疑慮更濃。
“這家伙叫‘李純揆’，‘純’字是純真的純，‘揆’在漢字里是宰相的意思，也就是領(lǐng)導(dǎo)者。正好，她就是SW娛樂的現(xiàn)任社長?！?p> 這話一講，李純揆就注意到林允兒的眼光里，那股怪異感又加重了。
“呀……”她悄悄靠近過去，從牙縫間擠出字眼，“差不多夠了……趕緊跟我們解釋一下，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任宋演卻是張開五指，先用手按住她的頭頂，將她推遠(yuǎn)了一點。
不顧李社長一下子的怒目而視，任宋演又分別指著跟上來的崔秀榮三人繼續(xù)介紹：“崔秀榮、金孝淵、鄭秀妍……秀妍已經(jīng)改入韓國籍了，所以這幾年‘杰西卡’這個名字連我們都很少叫了?！?p> 他說到這里就作了個總結(jié)性的停頓，最后對林允兒說：“她們，和你認(rèn)識的那群人，關(guān)系差不多就像我剛剛給你舉的那個例子一樣?！?p> 剛才舉的例子？林允兒若有所悟。她再度望向了那棟名叫“SW家族藝術(shù)中心”的建筑，整個人看上去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大作家，你不覺得，是時候該跟我們解釋一下了嗎？”
被生氣的李純揆狠狠拍掉了手，任宋演面對著四個女人各異的神色，想了想，他也向林允兒那邊示意。
“你們也認(rèn)識一下吧……這孩子叫林允兒?！?p> 他在四人剎那間全怔住的反應(yīng)中，用十分平靜的口吻補(bǔ)充著說：
“我前面可沒說過我只是隨便給她取了個代號。她的的確確叫這個名字，和……《Star World》的那個‘林允兒’一樣。”
……
哪怕時間上相去十幾年，韓國的烤肉店也總是缺少不了那么幾樣事物——四處張貼的燒酒廣告海報，一直在工作的排煙機(jī)以及鼎沸的人聲。
不過眼下，任宋演他們走進(jìn)的這家烤肉店卻不太一樣。
明明還在夜間客流量最大的時段，在任宋演等人到來后，店員就輕車熟路地掛上“暫停營業(yè)”的牌子。
很快，他們這兩桌人就成了整家店僅有的一批客人。
“噠噠”個不停的手機(jī)鍵盤打字聲在桌上響起，李純揆點擊“發(fā)送”后才抄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
『susan：快點來.我跟你說，今天晚上你要是不來湊這個熱鬧的話，你肯定會后悔的』
這個命名為“小星星家族”的聊天房里迅速跳出了幾條回復(fù)。
『白珍珠：所以，今晚宋演究竟帶你們?nèi)プ隽耸裁?你總得先把話說清楚我再決定要不要出門啊』
『泰古：什么?什么（表情：小羊瞪眼）』
『泰古：你們之前不是說要去找人嗎?』
『正過來念反過來念：你現(xiàn)在不該在上課嗎?』
『HYO：集中!集中（表情：拳擊式拍桌）』
『泰古：（表情：小羊委屈）』
『演員秀榮：哎好了好了...俞利姐，其實就是今天晚上宋演哥帶我們見到了一位很‘特別’的親故』
『泰古：（表情：小羊疑問）』
『白珍珠：有多特別?』
李純揆看著手機(jī)上收到的消息不明意味地輕哼一聲。
她抬起眼朝某個方向瞅了一下，又放下筷子，雙手并用地飛快打字。
『susan：宋演說她叫林允兒』
頓時，正在群中活躍且今晚并不在場的另外兩名聊天房成員都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幾秒后，又是“咔嘟”地一聲。
『白珍珠：你們在哪里?』
李純揆早有所料般即刻答復(fù)：『你家烤肉店』
『白珍珠：我等下就到』
『白珍珠：你們可不準(zhǔn)提前跑了』
李純揆正想提醒對方這可不是由她們說了算，她和同桌的金孝淵、崔秀榮以及鄭秀妍就聽見不遠(yuǎn)處傳來一句沒能控制住音量的話語。
……
“你說什么？！”
任宋演的面龐忽然間像是被打破了偽裝的外殼，顯得稍微錯愕和驚疑。
他顧不上去理會李純揆幾人在后方的窺視，直白地低聲問林允兒：
“所以，你是說……你是從，《Star World》的小說里，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
相比起其他人，林允兒興許才是對任宋演的反應(yīng)感到最不理解的人。
那副在聽她坦承來歷后震驚的表情，無論再怎么掩飾，也沒法逃過她的眼睛。
明明前面還冷靜得不像話，導(dǎo)致她在路上還忍不住心生希冀，想著身為小說的創(chuàng)作者，任宋演本人會不會真的知道某些“內(nèi)情”？
結(jié)果任宋演的這一表現(xiàn)可以說是很大程度地給她潑了盆冷水。
很明顯，任宋演此前應(yīng)該也沒想到，她竟然會是一名“小說人物”？
或許也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太過外露，在靜了片刻后，任宋演就重新開口：“抱歉……因為我之前也沒想過你會是這種情況，所以太意外了?！?p> 暗自神傷過后，林允兒倒也表現(xiàn)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我明白的，這種事不管是對誰來說，恐怕一時半刻都難以理解?！?p> 坐在她對面的任宋演卻搖頭說：“不。如果放在當(dāng)下的話，只是理解這種事情倒是很容易。差不多就是類似于《W：兩個世界》的劇情吧。”
“W……兩個世界？那是什么？”
“一部電視劇，講述了漫畫角色從漫畫世界穿越到現(xiàn)實世界的故事。”
任宋演解釋完就轉(zhuǎn)身喊了句“秀妍，借個紙和筆”，又回過頭來繼續(xù)說：“順帶一提，那部電視劇的女主人公其實就是男主人公的創(chuàng)作者，就像我和你，只不過性別對調(diào)了?！?p> 他像是用極短的時間就接受了這荒誕的狀況。
林允兒剛想說話，她就看見鄭秀妍的身影走近過來。
女人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支鋼筆和一本記事本，遞了出去。
偶然間的一瞥，雙方目光相觸，鄭秀妍盯住她，竟然微微彎唇，友好地笑了笑后才走回去坐下。
“我們開始吧?！?p> 任宋演的聲音把林允兒的心神強(qiáng)行拉了回來。
她看看擰開筆帽、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的任宋演，盡管對于對方在短短幾分鐘內(nèi)的接連轉(zhuǎn)變感到適應(yīng)不及，但仍是不自覺地坐正身體。
“對了。說起《W：兩個世界》，你知道它的編劇宋載正作家嗎？”
開始的時候，任宋演先提了一個很像是題外話的問題。
“宋載正作家？”
“嗯，《順風(fēng)婦產(chǎn)科》，還有《無法阻擋的High Kick》，這兩部劇她都參與了創(chuàng)作，不知道嗎？”
林允兒努力回憶地蹙起眉毛，而后不太確定地回答：“好像聽說過?！?p> 任宋演對這模糊的答復(fù)倒也不在意，點點頭就說：“畢竟她真正成名是在09年以后，你現(xiàn)在沒有印象也很正常?！?p> 林允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問出了口：“您怎么知道……我的意思是說，您為什么會覺得，我對09年以后的事情就不了解了？”
“我只是猜到和看出來的而已?！?p> “看出來？”
任宋演突然歪了歪頭，在林允兒一瞬間緊張又疑惑的反應(yīng)中，瞧著桌子下方說：“你的褲子。像這種款式的緊身褲，十幾年前還算是流行過一陣，現(xiàn)在街上已經(jīng)沒有哪個女孩子會穿了。”
說話直接歸直接，任宋演的視線也只在桌下那雙縮起的腳上一掠而過。
他復(fù)又看向桌子對面的林允兒，抬起手指指自己的頭發(fā)，對她示意：“以及，你的發(fā)型，現(xiàn)在也很少見了?！?p> 林允兒情不自禁地抿住嘴。她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江邊和商場中見到的那些生活在2021年的男男女女，馬上就明白過來任宋演話里藏著沒明說的含義。
時尚總在輪回但也在與時俱進(jìn)，且先不論兩個世界之間可能存在的根本差異性，比起十幾年后的人，她這位生活在2009年的“穿越者”自然會顯得很老土。
林允兒前面倒也不是沒留意到，但當(dāng)時她的心思并不在這上頭，也就全然忽略了自身行走在這個十幾年后的世界是怎樣的格格不入。
也許是看出了少女那份無言的窘迫，手中握著筆的任宋演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去。
“僅憑外表來判斷，往往容易失誤，但畢竟對象是你，我覺得自己的推斷準(zhǔn)確率應(yīng)該還是蠻高的。緊身褲，再加上你這發(fā)型，應(yīng)該是2009年《Gee》活動的時期，對吧？”
林允兒對此避而不答，轉(zhuǎn)而鼓起勇氣問：“那個，我實際上之前就想知道了。您剛才說自己是看到了家里的監(jiān)控錄像才來找我的，所以您早就認(rèn)出我是誰了？但這怎么可能呢？還有，我仔細(xì)想了一下，我在您家里的時候，您的管家，那位，貓咪先生？它似乎也認(rèn)出我是誰了，我清楚記得它當(dāng)時叫了我的名字?！?p> “雖然沒有設(shè)定性別，但我們通常都默認(rèn)它是女性，所以不是‘先生’而是‘小姐’。聽名字不就知道了？‘蝴蝶小姐’?！?p> “好，‘蝴蝶小姐’！”
林允兒從善如流，雙眼仍緊盯著男人，似乎想從他的神情間尋找到蛛絲馬跡。
“無論如何，既然以前我只是生活在小說里的人，那么您認(rèn)得我，這不是很奇怪嗎？而且我聽您前面的口氣，您似乎……最初對于我的來歷，有屬于您自己的一種猜測？”
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平復(fù)，她的大腦也逐漸恢復(fù)理性的思考，想起了幾點引人疑竇的地方。
“關(guān)于我先前的反應(yīng)，首先是你出現(xiàn)在我家里的方式，然后就是你的樣子……我確實覺得你的長相很熟悉，但之前也沒時間去深想太多，所以剛剛在聽到你的講述之后，我才會被略微嚇到?！?p> 任宋演簡單又還算有條理地作出解釋。
林允兒隨意點著頭，嘴中卻仍揪著那個關(guān)鍵之處。
“所以說，”她凝視著男人，近乎一字一頓地問，“您，為什么會認(rèn)識我？您怎么會知道……我是‘林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