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端王造反了。
是在冊封太子妃的典禮上突然出手的。
當手中的劍刺中正值壯年的皇帝,看著那個害他倒霉了那么久的罪魁禍首倒在地上一點一點沒了生息,端王陳鈺內心暢快極了。
他至今忘不了在他八歲那年,這位和他向來沒交集的長兄,也就是地上這位死不瞑目的太子有天突然親親熱熱來找他,嘴上說的好聽,什么憐惜他沒有母妃上太學總被孤立,決定幫他改善改善,就從先帶他去皇家狩獵場見見世面開始。
那個時候他雖然就沒信過這個人,卻也好奇他想做什么,答應了。
千防萬防,他從來沒想過這人居然卑鄙到如此地步,居然中途故意制造劫匪攔路搶劫的假象并將他推下了馬車,害的他一路滾著撞到了石頭昏死過去。
再醒來是在某個暗室里。
再見到這位人面獸心的長兄是在幾天后,見面后他的第一句話是:
“真臟?!?p> “賤種就是賤種,你該慶幸你身上還有和本宮同源的血,還有給本宮的煉丹大業(yè)添原料的價值?!?p> “你可得給本宮活的久一點,別像之前幾個賤種一樣才幾天就受不了死了。動靜大了點老家伙已經讓人查了,本宮還不想這么快撕破臉的?!?p> 雖然但是。
這可真出乎他的意料。
“哐當——”
一把匕首一個金碗被扔到他面前。
“這好東西便宜你了。
知道要干什么嗎?
本宮需要的時候你就該乖乖給了,不然本宮不介意直接送你去和你那個早變成土的母妃作伴。懂?”
啊這,萬萬沒想到,好奇心過盛導致的后果就是這樣子,關鍵這還是帶延期加套餐那種。
這之后,挨打被言語羞辱都是家常便飯。
四年,一共四年的囚禁,四年里的時不時的放血以及附贈幾乎就沒間斷過的惡言和鞭打的小禮物,他幾度在崩潰的邊緣。
若不是大理寺卿查案查到那個莊子上救出了他,他早就成了一捧黃土。
自由的味道,真是懷念吶。
他以為父皇會為他做主,然而一切卻被輕描淡寫蓋過。哪怕是為堵住悠悠之口,也只是隨便推出一個替罪羊了事。
后來他才知道他那個父皇也用了那東西。
真惡心。
當初放血太多他身體太過虛弱,好不容易調理得看起來正常了一些,他還沒開始報復,老皇帝死了,狗皇帝登基了。
真不公平啊,這種玩意兒也配當一國之君?
他不配的。
看著清澈如水碧的天空陳鈺深深做了一個呼吸。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他看向狗皇帝的尸體。
狗皇帝死不瞑目。
呵。
他沒忍住嗤笑一聲,抬手招來人把尸體拖了下去。
“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他不是建了個長生陵嗎?那么奢華的地方可長生不了。只有最樸素的陵墓才最合適?!?p> 如果不是為了接下來的計劃,亂葬崗才是這狗皇帝的最終歸宿。
臺階下被控制住的四皇女和七皇子大氣不敢出一下。
天知道他們這位皇叔明明是在封地休養(yǎng)生息,怎么就突然冒出來了,等他轉過身下一個見列祖宗的是不是就成了他們。
原本他們是準備鬧一場替二皇兄打抱不平,問問父皇二皇兄到底哪里不如這個草包大皇兄了。
結果出人意料。
嗯?等等,那個草包皇兄呢?
被他們惦記的剛受封成為太子的大皇子,他此刻正躲在桌子底下的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今日是他成為太子的日子,也是他和燕寧長公主的大喜之日,然而他只怕過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個被推出來的擋箭牌而已,他膽小,他怯弱,他也怕死。
好在在端王想起他之前有人來替他暫緩端王視線來了。
緊趕慢趕趕來的二皇子和七皇子看到如今局勢震驚到不行,
“二皇兄,你看!那個人是不是皇叔?他怎么會在京城他不應該是在封地嗎?”
“我們被利用了!”
二皇子一臉陰沉。
“那……”
“讓我們的人先不要動手,我先去看看情況?!?p> 七皇子應了聲朝后面的手下打了個手勢,又跟上了二皇子的步伐。
二皇子攔住了他:“你留在這里,一旦臺上有了動靜,立刻領禁衛(wèi)軍動手。”
就在二皇子剛接近了高臺的時候,陳鈺的人就發(fā)現了他:“什么人!”
被帶到陳鈺面前,二皇子先行了一禮,而后笑吟吟說道:
“多年不見,皇叔果然魄力如舊,有這么多人為您鞍前馬后——”
“嗯,我我覺得我是挺有魄力的。所以,你是哪位?”
陳鈺擦了擦手中的劍。
嘖,血都是紅的,怎么行事就那么骯臟呢?
“陳離澤。
皇叔忘了嗎?
你從前還抱過我的?!?p> “哦,對不起沒印象?!?p> 二皇子臉上的笑消失了:“皇叔,你可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為——”
“打住,我不愛聽廢話謝謝?!?p> “好,我就直說了,皇叔你是當不了陳琉的皇的?!?p> 陳鈺收劍的動作停頓了幾秒,把劍收進劍鞘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二皇子:
“誰跟你說我是為了當皇帝的?”
二皇子登時一副“你看我像是個傻子”的樣子看他:“皇叔你我之間就不要那么虛偽了,你如果不是為了這個位置那你如今是在做什么?難不成你逼宮是因為閑得慌?
這話說出來只怕皇叔你自己都不信吧!”
歷來成王敗寇,敗的一方被趕盡殺絕勝的一方則美化自己亂潑臟水,他這么說難道是為了……
想到某個可能二皇子忽然懊惱起來,他就不該送上來把自己送進虎口!
陳鈺無所謂道:“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我當然是信我自己的?!?p> “既然皇叔不是為了那個目的,您想辦的事如今應該已經辦成了,您看是不是該……”
陳鈺嗤笑一聲,
“怎么?想趕我走?你以為你是哪根蔥?
還是,難道你想當皇帝??”
他看著二皇子故作驚訝道:“不是吧?!難不成其實你也對你的父皇不滿所以你也是打算今日弒君?”
“你!
你休要胡說??!”
二皇子登時漲紅了臉,惱怒罵道:
“端王!
你當誰都像你一樣大逆不道?!
我方才有意放你一馬你既然不愿意走就休怪我不客氣!”
說完他扯下腰間的蟠龍玉佩狠狠摔在地上并趁機跳下了高臺。
與此同時四周冒出一群蒙面人將所有人團團圍住。
陳鈺忍不住鼓掌:
“哎呀呀,沒想到二皇子居然還有放過我這個弒君者的打算???那看來你是當真有謀逆的想法啊。
看來我還是來早了一步白讓一出大戲溜走了呀?!?p> “哼,早來晚來都一樣!原本我還想著事后推給誰背鍋,既然你自己送上門正好!原想先放你走然后演一場戲,是你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端王陳鈺大逆不道弒君篡位,按律其罪當誅!
暗衛(wèi)聽令!
禁衛(wèi)軍聽令!
誰能砍下逆賊首級,賞黃金千兩良田百畝!”
只是他這話音剛落下,對面的陳鈺卻是無動于衷甚至他還悠閑地晃了晃腰間的玉佩流蘇。
二皇子頓時有種被冒犯到的感覺。
“你找死!
來人弓箭手給本皇子準備!本皇子要他萬箭穿心!”
反正都撕破臉了他懶得裝下去了。
與他的憤怒相比陳鈺的無動于衷反而讓他更像個正派,只是說出來的話極其不中聽:
“你怎么就這么不長眼呢?
你難道沒發(fā)現他們并不聽你的話嗎?”
二皇子下意識朝四周看過去,然后他發(fā)現這些人還真的都無動于衷,簡直拿他的話當放屁。
這幫混賬居然敢不聽他的?!
“還愣著干什么?!
你們難道還分不清誰才是你們的主子嗎?!本皇子命令你們立刻馬上去殺了那個逆賊!”
四周無一人動手。
只有七皇子還在大喊大叫甚至動手踢人,但是很快他就喊不出了,因為他被人制住并且堵上了嘴。
哪怕受制于人七皇子看向陳鈺的目光依舊是恨不得生吃了的樣子。
陳鈺毫無感覺甚至覺得侮辱了他的智商。
可真是……無趣的緊。
他打了個響指,道:
“除了太子,哦對還有這位要“清剿”本王的二皇子殿下,
除了這兩個,其他都殺了吧?!?p> 輕描淡寫決定了在場諸位的下場他轉身往昔日的王府方向去。
皇位不是講究名正言順嘛。正好,要退位讓賢的和要背鍋的都齊全了,該去收拾一下住處了。
來得及都差點忘了端王府這會兒已經不是他的了。
嘖。
回來就是好忙啊。
希望那位好說話吧。
不然他也不好做事的。
?。ǘ?p> 時已入秋季,夜晚來的快。
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冊封地點在天壇,天壇又離皇宮頗遠,陳鈺一行人這一回路程就是大半天。
此時的驛站,遠看火光沖天,近看尸橫遍地血流成河。
側門口,一群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趕來這里集結。
人都到齊了,噼里啪啦的灼燒聲里領頭人粗噶的聲音響起:
“都辦妥了嗎?有無遺漏?”
“頭兒,長公主不在里面?!?p> 死的都是繼后的人和驛館的人,長公主和她的心腹根本不在里面。
“消息呢?”
有手下遞上來一張紙條。
“人在驛館,護衛(wèi)三十,侍女有二,務必斬草除根?!?p> 他冷笑著把紙團捏在手心里一點一點碾成了碎屑。
“他們的人給的是假消息,”
“那還……”
“這單費了?!?p> “定金——”
“定金一概不退。
你立刻找人去燕寧找那個人要尾金還有賠償,順便,讓我們的人跟他們好好說道說道?!?p> 沒有確切消息不提前說還故意給假消息,總得付點代價。
“還有,傳令下去,以后只要是我這邊的,但凡有燕寧皇室的生意,一概不接?!?p> 他不是什么垃圾的單子都要接的。
“那頭兒,那些話咱們還幫他們——
好的頭兒,我明白了。”
被頭兒犀利的眼神盯著那人倍感壓力飛快改口,
“頭兒,我這就去讓我們的人以后都不接燕寧皇室的活兒?!?p> 他轉身就走了。
才走了幾步人又被叫住。
“那個在其中牽線搭橋的是我們的人嗎?”
“是啊,怎么了頭兒?”
那人想到了什么又補充說:
“頭兒,這一單說起來還是樓里哪個長老——”
“長老又怎么樣?一個沒權沒勢的擺設,還用看他臉色?
你回去了帶句話給他們,我說的,以后做生意別什么攀扯交情派下來的單子都扔給我解決,我們這里不是什么糟心玩意兒都必須接下來的。”
“好的頭兒?!?p> 口頭應了下來,那人立刻離開進了夜幕里。
活兒是可以不接的,話也是不能給帶的。
頭兒是上了排行榜的,背后還倚靠著某位長老,他就一跑腿的,真?zhèn)髁怂捎忻诜瘢?p> 自然是沒有的。
?。ㄈ?p> 寧梨安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敢在陳琉境內動手,她更沒想到堂堂京都,天子腳下,那些殺手居然真敢動手。
若不是她一直有所防備,只怕今日過后就是一堆關于燕寧長公主的不利流言。
忍下了喉嚨里的癢意刺完了人他接著說道:
“好不容易躲開了刺殺,留著它用在關鍵時候不好嗎?都已經過去這么多了。我知道你等得起可是寧梨安你又能保證你能一直平安嗎?
而你又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你可能會被那個女人抓住把柄,她的手段你不是沒經歷過,再來幾次別說報仇你就是想脫身都難?!?p> 末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還想說什么,寧梨安再度打斷了他的話:
“你說的我都知道,那么你呢?你又知道我為什么出手嗎?”
她反問。
喉嚨里癢意再度上來,這一次臨啟沒能忍住,他手快摸出袖子里的帕子捂住嘴巴重重咳了幾聲,感受到一股濕意后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又咳血了。
他于是又假咳了兩下趁機抹掉了嘴上沾上的血跡方說:
“我自然知道,但是這不是你動用不該動的理由,因為繼后皇帝如今對你的態(tài)度已經越來越差,哪怕這一次你能順利回燕寧,這一次你能被推出來下次下下次呢?
你能保證只此一次嗎?你不能。
所以寧天安,你記住了幾好了:
只要以后但凡是不是沖著你來的,你就保持沉默別去管。”
“沉默?好一個沉默。
你能保證我什么也不做就不會被牽扯進去嗎?
你能保證這次過后不會再有下次下下次嗎?你也不能的臨啟?!?p> “我能不能你會知道的?!?p> 臨啟不想和她爭辯下去了,他起身離開了,臨走前他說:“今日經歷了太多,你的身體又剛解了毒,經不起你的折騰,你早點休息吧?!?p> 臨啟離開了。
屋子里再度恢復了安靜。
靜悄悄的,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響聲。
寧梨安失神看著手上的瓷瓶。
良久,她自嘲一笑。
或許吧。
她當初就不該有期待的。
頭疼啊。
她手抬起來碰了碰腦殼,又躺下,躺進了被窩里,蒙頭大睡。
現在沒什么比睡一覺更能讓她放松一下的了。
這一睡又是一夜一天。
再醒來,寧梨安只覺得口干舌燥,她下意識喊人:“來人,倒杯……”
她話還沒說完,眼前身過一只手一杯水,她接過喝完了又把水杯遞過去:“再裝一杯過來,”
等等,這只手……
她大腦突地出現短暫空白,繼而僵硬轉過頭看向那只手,視線也順著手慢慢上移再上移,然后——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來人,抓——”
“呵,”
微涼的手掌覆上嘴唇,來人輕笑一聲道:“噓,”
一股涼意順著手掌過渡到她臉上,因為之前受了傷的緣故,寧梨安只覺得這人身上傳過來的溫度帶著冷進骨髓的寒涼。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來人察覺到后于是移開了手:
“抱歉,或許唐突了。時間緊迫,就,長話短說了。
在下姓嵐名清風。
天清派弟子。
燕寧嫡長公主。
我知道你。
不論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所有事。
有一說一,在下以為,以你目前在燕寧的處境,很難順利回去。
所以,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我當你的謀士,幫你出謀劃策,你替我殺個人,我們互惠互利,可好?
當然,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也可以試著相處,以未來夫妻的名義,能處出點感情來再好不過,畢竟我們都是孤身一人,抱團取暖再正常不過?!?p> 后半句他說的戲謔。
寧梨安默默看著他。
他笑吟吟問:“你這么看著我難道是覺得我想的挺美嗎?還是你是在默認我說的話?”
寧梨安依舊默默看他。
他疑惑:“你怎么……”
下一刻他又恍然:“啊,抱歉,順手而為,我這就解開?!?p> 寧梨安得了自由后,看著對面的人她張口就是:“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也不管你是真的知道多少,總之我不需要謝謝?!?p> 天清派她知道,宮里曾經就有一個,不過據說是躲避仇敵求助上門,后來還是被殺了。
至于眼前這位,抱歉,誰知道這人說的是真是假?而且她也沒那個精力去查證。
“不,你需要的。
長公主?!?p> 嵐清風依舊笑吟吟的:
“我知道的遠多于那個人告訴你的和你自己查出來的那些。
只是目前我能告訴你的不多,但是我保證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比如,關于先皇后的死?!?p> “先皇后”三個字一出,寧梨安的態(tài)度瞬間冷了幾個度:
“所以呢?這位嵐清風公子,你說這些是想要表達什么?”
“長公主,天清派所教授的內容你應該有所聽聞,
我也說了,我當你的謀士,你替我殺一個人。
這就是我的條件。
你并不虧的。”
他目光灼灼。
雖然希望這位長公主能立刻就答應了,但是他也沒指望她真的會當場答應了。
如他這種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等的起……
“好,”
寧梨安說,“我答應你。
但是,你得先拿出證據證明你自己?!?p> ?。ㄋ模?p> 宸朝的天亂了。
燕寧的國即將覆滅了。
孤寒的王座上,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小天子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
手肘不經意流露出的青紫被離得近人不經意看去,卻沒能喚起來人絲毫同情心。
非但如此,陳鈺只覺得諷刺。
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看上去懵懵懂懂的稚子,卻是背后攪弄風云的好手,看著年紀小小,實際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壞水。
哪怕是因為和嵐清風的交易,推他上位他依舊不情不愿。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攥緊的拳頭又松開,看著被一個“稚兒”弄的烏煙瘴氣的朝堂,如果不是,他早就讓這個內里腐朽到不堪的王朝直接覆滅了。
結束了又一天的早朝,護送小天子回了寢殿陳鈺依舊頭也不回離開。
背后小天子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即將看不見人影他忽然跳下了床榻奔跑著追了上去:
“皇叔!皇叔!皇——”
?。ㄎ澹?p> 從皇宮回到攝政王府后,陳鈺心事重重。
他怎么也沒想到,原來——
可是那又怎樣呢?
陳氏江山今朝必定覆滅。
他絕不允許功虧一簣。
他聯系了那個人。
黑夜不期而至。
燈火通明的書房迎來了它等待的客人。
“啊呀呀,
我們宸朝英武的攝政王居然還能想起來我這么一個謀士的存在,真是難得啊難得?!?p> 來人無禮坐在書案上,順過陳鈺發(fā)絲漫不經心把玩。
“嵐清玉,你無不無聊?”
“怎么?這就煩了?”
嵐清玉松開了手上的發(fā)絲,跳下桌案,“原來膽子大到女扮男裝欺君欺世的人也會——”
“嵐清玉,想打架直說。”
“好的呢。
我會的呢。
但不是現在呢。
我也正好找你有事。
我們得加快速度了呢?!?p> 師兄都動手了,他還在游戲,又慢了一大步呢。
實在不該的。
陳鈺在被嵐清玉找上門的時候就知道這家伙包藏禍心。
她知道這家伙不會無緣無故找上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對她一個家破人亡的廢皇女施以援手,即使如此,那又怎樣。
只要能讓宸朝覆滅,和誰合作不是合作呢?
同一時刻,東都。
嵐清風咳嗽著看著寧梨安舉劍刺向寧皇和繼后,連象征性的阻攔都不愿意。
因為他們不配。
一劍了結了渾身是血看不清樣貌的女人寧梨安方有空理會還在破口大罵的寧皇。
看著還在垂死掙扎著以孝壓人,妄圖逃過一劫的寧皇,寧梨安無動于衷,甚至她很想笑。
因為實在太好笑了。
“孽障?
你是在說我嗎?
可這不是和您學的嗎?”
寧梨安無比諷刺道:“一個為了一朵白蓮,親手弒父弒母,鳩殺發(fā)妻,殘害手足喪盡天良的——”
她頓了頓,
“也配拿它壓人?
我只是復刻了您的一分一毫而已。
論孽障,您才是最大的孽障?!?p> “住口!孽障!我殺了你!
朕要殺了你??!”
寧皇暴怒著抽出了身側藏匿的匕首刺向寧梨安。
寧梨安避也不避開,直接舉劍而上輕而易舉劃斷了寧皇拿著匕首的手的經脈。
“深中劇毒還敢如此而為,看來您是真的不怕暴斃而亡,
也幸好我都是讓人一點一點的下而不是用的大劑量。
不然你要是就這么死了,祖母和母親九泉之下也會怪我下手太輕?!?p> “你……你怎么敢……
你殺了我,世人也不會承認你一個女子為皇的,就算不是為了你自己,你也得為了燕寧、對,為了燕寧,你是燕寧的長公主,你是得為燕寧——”
“嗤,為了燕寧?
你還真是把一個昏君的素養(yǎng)發(fā)揮到了極致啊,
也是,你在歌舞樓臺,在酒肉池林里享受極致盛宴,兩耳不聞朝堂事,怎么會知道各地哀鴻遍野怨聲載道,怎么會知道起義軍早已經遍布各地,快的都已經兵臨城下?
這些你都不知道,又怎么會明白如今的燕寧早已經名存實亡,更不提燕寧已經快要亡國了。
你如今,只配亡國昏君名號,”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朕是燕寧的君,朕有百萬大軍,朕絕不會成為亡國之君,朕還有國師,
對,還有國師,
國師、國師救我,救朕,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告訴朕對付你的辦法的嗎?只要你肯救朕,朕什么都告訴你,國師,國——”
嵐清風似笑非笑道:“啊,所以你是承認接二連三的追殺是你的手筆了啊,可是,你的條件并不能打動我啊。
我一直都知道是誰?!?p> 左右不過是他的好師弟的手筆。
有什么不好猜的呢?
“別玩了。
送他上路吧。”
不給寧皇垂死掙扎的機會,寧梨安直接一劍封喉。
寧皇死不瞑目。
寧梨安一把火點燃了這座金碧輝煌奢靡無比的宮殿,帶著嵐清風離開了這里。
“就這么離開了?”
“不然呢?”
“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會坐上那個位置?還是以為我會扶持一個傀儡?”
“是我想多了。”
“知道就好。
我的仇了結了。
你要殺的人是誰還沒告訴我?!?p>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行吧。
走吧?!?p> (六)
陳鈺沒想過有天會和那位長公主再見。
更沒想過看著游刃有余的嵐清玉也會有狼狽的一天。
但是她不會插手,他嵐清玉自己找死,關她陳鈺什么事呢。
他們本來只是合作,只有利益關系不是嗎?
她比較好奇的是,燕寧的長公主為什么會對嵐清玉下手,還有她身側的那個病怏怏看上去半死不活的人是誰。
“師兄果然猜到了我的去處。
也是,如果不是當初我一時心軟,也不必面臨如今境地?!?p> 嵐清玉擦掉嘴角的血跡,捂著一直在滲血的腹部掙扎著站了起來,
“只是師兄,你以為是你贏了嗎?
我們都沒贏呢。
我半死不活,你也半死不活,我們根本就是兩敗俱傷,兩敗俱傷又怎么能有輸贏之分。”
“嵐清玉,我自問和你一向毫無交集,也根本不可能結仇結怨,你究竟為什么對我下手?”
“為什么?你還好意思問為什么?!你怎么問的出口?!
事到如今看著我這張臉你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來嗎?!
還是非得我喊一聲兄長?哥哥?
嵐清風,你聽到我的名字就沒有一點觸動嗎?!
還是你以為只是同名同姓還同貌所以你根本就不以為意?!
又或者,早在天清派誰都稱贊首徒天資聰穎,在那些贊不絕口的糖衣炮彈里你早就忘記了滅門之恨,心甘情愿當天清派的走狗?!
天資聰穎,好一個天資聰穎。
原來。卻原來。是這樣的聰穎嗎?!”
“嵐、清玉?”
“嵐清玉?嵐清玉。
噗——”
?。?p> 寧梨安沒想到有天她會和陳鈺成為鄰里。
陳鈺也沒有想到寧梨安會如此自來熟。
“寧……”
“說了多少次了,別這么見外嘛,叫我梨安就可以了?!?p> “梨、梨安?!?p> 饒是被如此提醒過多次,陳鈺依舊不習慣:
“你別在給我送送那了。我一個人用不到那么多,你——”
“嗨呀,客氣什么呀,都住隔壁兩三年了,再說你一個人是用不上,不還有他嘛。
他今天又去學堂了?
也是,他怎么說曾經也受過帝師教導,教幾個小蘿卜頭還不是手到擒來。
說來還得虧的他個子長的快,不然學堂可不收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先生。
誒,你說,如今天下也算太平了,雖然稱不上海晏河清,至少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我們要不要故地重游一番?”
“還是不了吧。
我們畢竟是前朝之人。
天下初平,動亂還在。
若是有心之人認出來我們指不定又是一番折騰。”
“說的也是?!?p> 寧梨安無不同意。
“話說回來,嵐清玉給你的藥……”
“撐過這幾年沒問題?!?p> 被放了那么多年血,又沒能得到及時治療,身體虧空的厲害,能再爭取到幾年,她已經知足了。
“你說,他那時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既然知道了嵐清風是被用藥抹掉了關于嵐家的記憶,為什么最后依然選擇寧肯把千辛萬苦尋來的藥給一個外人也不肯原諒嵐清風?”
“大概,是因為記恨明明嵐清風也懷疑過卻只是懷疑過,從來沒有仔細想過吧。
為了還嵐家一個公道他拼命往上爬,拼命把自己往玩命里練,他還那么努力引導嵐清風尋找真相,結果只是被輕輕拿起輕輕放下一點水花也沒有。
好不容易把一個門派搞的分崩離析了,結果還被兄長誤會,甚至被自己的血親追殺,換做誰,到最后也是不會原諒的?!?p> “誒,趁你家那個還沒回來,聊一聊他是怎么發(fā)現你的身份,又是怎么隱忍替你報復那些人的?”
“大概是因為一次善心?”
宸朝視雙生為不詳,一出生即溺斃,然而有妃子不知道通過什么手段保住了兩個孩子。只是還是東窗事發(fā)了。
她那時剛被帶回去,又遭遇了那些事,難得找到機會逃跑,偶然撞見,順手而為。
只是終究還是晚了,只得救了一個。
?。ㄎ玻?p> 世家嵐氏,育二子,天資聰穎,長子略勝一籌。
時逢天清派招徒,慕名而至。
“師兄以為這一次那嵐家長子會擇你我誰為師?”
“自然是,不知?!?p> “師兄,如果嵐家長子拜我為師,師兄再惜才可不要同我搶。
便是退求其次,還有一個幺子,天資亦是尚可。”
“一切等到時再說?!?p> 倆興沖沖前去,從未想過會鎩羽而歸。
一次他們只當世家矯情兩次就是在拿喬,三次……
事不過三。
三次就是瞧不起他們。
區(qū)區(qū)一個世家而已,他們天清派培養(yǎng)出來過數任一國之師,縱然今不如初也一樣培養(yǎng)了各國的那么多能士,憑什么瞧不起他們?
不識好歹。
就得付出代價。
嵐家某一天突然出了事故。
先是家主外出碰到山匪被重傷不治身亡,再是家主夫人悲痛欲絕殉情而亡,嵐家雖然家大業(yè)大,卻架不住一夕之間主事者能主事者接二連三出事,更抵不住豺狼虎豹乘人之危。
嵐家在一個風雨飄搖夜,被歹人洗劫一空。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認為殺的被殺了,逃命的被追殺。
嵐家二子僥幸逃過劫難卻從此下落不明。
同一時刻,天清派多了一位叫嵐清風的弟子,和一個叫嵐清玉的雜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