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緒難平,只見有侍衛(wèi)來開路,眾百姓忙紛紛往后退去,給縣衙門口騰出一個大場地來。一身寶藍色官服的中年布政司旁邊,是嬉皮笑臉伺候著的劉知府。劉知府攙著布政司上了轎,回頭不忘瞪了門口的劉卿一眼。
劉卿此時一身狼狽。因著剛出獄不久,他渾身只穿著舊時那身紫衣裳,衣服已然在獄中被磨破,他頭發(fā)也隨便一束,亂糟糟一團,人也瘦了一圈。然而不變的是他的蜜汁自信??粗鴦⒅c布政司遠去的車馬,劉卿摸摸額頭上的一捋發(fā)絲,一臉得意地回頭向縣衙里望去。
縣衙里,沈逸已經(jīng)換了一身青衣常服,將行李簡單打了一個布包,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經(jīng)過劉卿時,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劉卿笑道:“哈哈,沈大人,你不是很神氣嗎?你不是很威風嗎?怎得打包回家了?哈哈哈哈”
沈逸如沒聽到般,頭也不回。濃眉衙役跟在他身邊,一路追著道:“大人,你帶上我吧!”
沈逸這才頓足,與身邊的濃眉低聲道:“你有妻兒要養(yǎng),與我不同?!睗饷悸犃T神情一滯,只好頓住了腳步。繼而,他又含著眼淚說道:“大人,您是個書生,如今又被削了官職,永不錄用,以后你該怎么辦啊?”
二人身后,劉卿忍不住上前嘚瑟道:“你家大人不是看上我劉家的未婚妻了嗎?想來看上的便是銀錢。你家大人有這番好姿色,不愁不能嫁到哪個寡婦家?!?p> 濃眉聽了,一臉憤恨地瞪向劉卿。沈逸也終于頓足,他回首,對劉卿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與陸小姐清清白白,你可以詆毀我,但陸小姐一個姑娘家,還是莫要胡說!”
聽到陸小姐這三個字,劉卿便想到陸家的退婚,再加上他一直認定此番安錦撞破他偷情全是沈逸設計,他越想越氣,便沖到人前,大喊道:“看見了沒?這就是你們的沈大人!敢做不敢當?shù)男∪?!他看上我的未婚妻,誘惑她告了我的黑狀,如今還在這兒裝呢!告訴你們,你們以后誰也別娶陸家大小姐啊,她以后跟這個沈大人也斷不了!”
沈逸猛地回轉(zhuǎn)身,冷不防猛地踢向劉卿小腿,劉卿撲地倒了地,又起身要去打沈逸。
這邊,安錦早也坐不住了。一方面是替沈逸鳴不平,另一方面,劉卿這么說,擺明了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甭想要,這讓她以后怎么找良配?怎么完成任務?
想著,安錦沖到剛起了身的劉卿跟前,趁劉卿見著她的片刻愣神,“啪~啪”地甩了劉卿兩個耳光。
霎時,方才還議論紛紛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安錦的身份,大家不難猜出,而——劉知府的兒子被打了——大庭廣眾之下——還是被陸家未出閣的打小姐打了......
安錦搖了搖通紅的手,朝劉卿罵道:“你真是個渣男,睡別人媳婦不說,還給我和沈大人扣帽子,我告訴你,我們清清白白,就是清清白白,你們誰也別想冤枉我們!”
身后,沈逸緊蹙著俊眉——他秉公執(zhí)法,被罷了官,雖說失意,可他不后悔。但他不想因為此事,就連累一個姑娘嫁不出去。盡管這姑娘名聲本就一般——
可這姑娘不但和他傳出緋聞,如今還當眾打人,以后嫁人怕是更難了。更何況,是為了有緋聞的他而打人。想到這兒,沈逸有些自責。
劉卿捂著臉躺在地上,心中一萬個生氣,又不知對誰發(fā)泄。沒辦法,安錦這張美艷的臉,即便是打了他,他也不愿還手,只好爬起來,灰溜溜地走了,還一邊走一邊腹誹著:這婆娘,還好沒娶她......只是想想她嫩嫩的小手,漂亮的眉眼,窈窕的身段......劉卿竟又覺得心里癢癢起來。暗罵自己真是犯賤。
這廂,沈逸見劉卿離去,也撥開人群,獨自背著一個布包,朝巷子里緩緩走去*,安錦在后頭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及至人少處,沈逸才回首道:“姑娘留步?!?p> 安錦見了他布衣的模樣,總覺得自己與他罷官之事脫不了干系,禁不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沈大人~這件事,是我不好,對不起。”
沈逸不語,安錦便抬起頭,撞見他無一絲埋怨的冷漠眼神?!斑€有事嗎?”沈逸道。安錦搖搖頭,沈逸便又要前行。
想起濃眉對他說過的話,安錦又開口道:“沈大人,你以后......打算怎么營生?”安錦暗自盤算著,沈逸因自己淪落至此,陸家家財萬貫,給他找個差事應該不難。
熟料,沈逸目光更為冷峻了,他嘆氣道:“如今流言頗多,小姐還是離我遠些吧?!?p> 未等安錦回話,沈逸便拂袖而去了。安錦只好也攜秋兒回了府。一路上,安錦有些郁悶,本來說要打臉渣男——雖說是打臉了——可渣男被放了出來,恩人又淪落至此了。
回了陸府,安錦被叫去內(nèi)堂,安錦倒吸一口涼氣,做好了被臭罵的準備,不料,這一次錢氏沒了之前的凌厲,而是在案邊低頭哭泣。
陸褶也與往常不同,他一邊替夫人順著后背,一邊冷冷地與安錦低吼道:“安錦,往常爹慣著你,那是小事,而今,關系到你終身幸福的大事,你怎能也如此任性?那劉卿你不嫁也罷,何苦又惹上那個落了難的沈逸?何苦又當眾做出那等潑婦之事?”
安錦只垂首聽著,沒有還嘴,只聽錢氏又抬了頭,拿著一方錦帕抹了抹眼淚道:“安錦,你倒是告訴為娘,你和那沈逸,到底有沒有私情?不然你為何突然改變心意了?”
安錦一驚,連連搖頭道:“娘,真的沒有!真的沒有!那沈逸是正人君子,為官剛正不阿,他只是誠心想幫我!”
陸褶搖搖頭道:“也罷,問這些又有何用?夫人莫哭了,想來安錦只有遠嫁他鄉(xiāng)了?!?p> 錢氏聽罷,哭得更厲害了。安錦除了有點心疼這個平日里嚴肅到家的錢氏,倒也沒有多傷心,反正在這個世界,無論嫁到哪里對她而言都是遠方。只要是良配就好。
此后,陸褶便開始借著做生意的便利,給安錦尋找路遠又合適的夫婿了。
數(shù)月后,陸褶終于給安錦尋了一門遠方的親事。男方姓胡,名子遠,跟隨父親經(jīng)商多年,在西部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了。近日這位胡子遠隨父親一道來孟都,陸褶便給胡子遠和安錦安排了一次會面,他也好順道看看這個少年怎么樣。
這日,春意盎然,安錦穿了一件翠色襦裙,扎了兩朵流云髻,帶上秋兒高高興興地隨陸褶一同出行。她知道此行是來相親,只覺得新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