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簡單的兩室一廳,看裝修應該是最里面剛剛完成的,房子很新,雖然客廳里有點亂,不過也還算能看,茶幾上亂七八糟的堆著一大摞雜志,陸安錦看了一眼,都是什么《投資理財》、《電子世界》之類的,看來,自己的這個新室友還是個搞高端科技的呢。
晚上八點多,陸安錦剛剛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好,門口響起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是鑰匙轉動的聲音,門吱呀一聲開了,是她的新室友回家了。
“你好,我是陸安錦,今天剛搬過來的?!标懓插\首先示好。
女孩子瘦瘦高高的,扎著簡單的馬尾,她沒有說話,她進門脫鞋,然后把鑰匙放在玄關處的一個籃子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不慌不忙的在洗手間洗了手,女孩子才認真打量了一眼陸安錦,她努了努嘴巴,指了指沙發(fā)的位置:“坐吧,咱們說說房租和合同的事兒。”
“果然搞IT的都是這種高冷掛的……我以為你不會說話呢……”陸安錦默默在嘴巴里念叨,表面上缺沒敢說什么,只是聽從女孩子的話,坐在了沙發(fā)上。
女孩子先開口了:“我叫顧安諾,做計算機的,具體工作保密,這個房子是我自己買的,因為離我工作的地方近,空著一間房太浪費了,中介都和你說了吧?”
聽到女孩子這樣問自己,陸安錦連忙點了點頭:“對,大致的情況他都已經介紹過了,說是合同和租金都是直接和你對接,所以……”
顧安諾聽著陸安錦這樣說,點了點頭,繼續(xù)言簡意賅:“這套房子租金每個月5000,洗手間和廚房都是共用,一次性付半年,可以嗎?”
“啊……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嗎……”陸安錦試探性地問道,依據(jù)她這半天的觀察,這個女孩子穿著得體,應該不是那種很缺錢的人。
顧安諾聽到陸安錦的問話,突然笑了一下:“有什么問題嗎?你想怎么商量?”
“是這樣的……我剛剛被人捉弄丟掉了工作,所以現(xiàn)在手頭有點緊,能不能……寬限我?guī)滋臁任艺业焦ぷ魑伊⒖叹透斗孔饨o你!”陸安錦不好意思地問顧安諾。
讓她沒想到的是,顧安諾竟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但是她提出了一個條件,這段時間陸安錦必須負責好家里的衛(wèi)生打掃工作,包括自己的衣物,也必須由她來洗,當做是抵房租了。
陸安錦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情不愿地答應了下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她現(xiàn)在手頭真的沒錢呢……
第二天一大早,陸安錦睡了個好覺,起床之后已經不見顧安諾的蹤影,茶幾上留了一張紙條,是顧安諾歪歪扭扭的字跡:房間里有臟衣服,麻煩幫我洗好,陸陸。
靠?。?!這個懶姑娘!見面第二天就讓自己給他洗衣服!
陸安錦暗暗罵了幾句,還是默默的走向了顧安諾的房間,房間在走廊的另一頭,厚重的木門,對于陸安錦來說就好像隔著另外一個世界。
陸安錦輕輕的推開門,房間里的陳設很簡單,不像是女孩子的房間,一個大大的書桌,上面散散的放著幾張紙,地上還扔著幾個紙團,書桌上有一臺看起來非常高端的計算機,電腦旁是半袋沒吃完的薯片,床上亂糟糟的,幾件衣褲被隨意扔在床腳。
顧安諾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相框,照片里是她和另一個男孩子,他們親密的摟在一起,笑容燦爛,那似乎是顧安諾的哥哥。
那時候,大概陸安錦自己也沒想到,他們三個人會成為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五年后。
此時正是旅游旺季,滬上機場人來人往的客流量特別的多。
慕寒御從機場里走出來,一身高定制的西裝,墨黑色的發(fā),完美無缺的臉龐,戴著一幅金絲邊眼鏡,遠遠的看上去,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來了。
氣質真的絕佳,看上去就是非常內斂又斯文儒雅的人。
助理陳默在看見慕寒御之后,立馬迎接上去,可剛走上去沒幾步,就看見慕總被人碰瓷了!
陳默嚇了一大跳,連忙跑過去。
慕寒御垂眸看著還不及他腿長的小蘿卜丁男孩。
他之所以覺得這是個小蘿卜丁,因為小男孩戴著綠綠的鴨舌帽,一身黃色的運動服,正眨巴眨巴著大眼睛與他對視。
一大一小,互相對視了足足有一分鐘。
最后還是他先移開視線,推了推金絲邊眼鏡,覺得自己有點離譜,居然和一個小男孩對視了這么久。
本想繞過小男孩直接離開的??墒切∧泻⑼蝗蛔ё×怂难澩龋冻鲂θ輥恚骸笆迨?,我媽媽丟了,可以幫幫我嗎?”
“....你媽媽丟哪了?”應該是他走丟才正確吧。
小男孩理直氣壯的說:“我去上廁所前讓媽媽原地等我,可是她不乖,不聽話跑走了,我現(xiàn)在找不到她了,可以幫幫我嗎?”
陳默走上前,望了望慕總又望了望小男孩,越看越覺得像....
這鼻子...這眼睛....真像啊。
慕寒御望著小蘿卜丁,想了兩秒:“你媽媽叫什么....”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道聲音響起。
“陳星棋!”
小男孩喜悅的回頭,松開慕寒御的褲腿:“媽媽!”
慕寒御望著小蘿卜丁屁巔屁巔的跑到自己媽媽的身邊,女人背對著他,看不到是什么長相。
穿著淺色短款露肚臍的襯衫,下面是闊腿牛仔褲,露出來的腰,又細又白,盈盈一握的感覺。
女人的聲音也有點熟悉。
可是他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正準備要再確認的時候,女人已經牽著小蘿卜丁離開了視線。
“慕總?!?p> 慕寒御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走,坐上車之后才開口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p> 陳默連忙回:“您交代我的事,我想盡了各種辦法,但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p> “想盡了辦法?那只能說明你是個廢物?!蹦胶鏌o表情地說道。
“是,所以我想著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線索,畢竟滬上這么大,在這個城市找一個陌生人,無異于大海撈針啊。。”
慕寒御微閉上了眼睛,腦海里已經記不情自己生母到底長什么模樣了。
只記得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溫柔的照顧他,她的身上有香香的味道,說話總是輕聲細語,這是他唯一的記憶了。
他長大之后一直都忙于學習,工作就很少回慕家,也很少與人接觸,每次回家都是聽見繼母和父親吵架,亦或是聽到父親責罵那個不成器的弟弟。
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
他靠在柔軟的靠椅上,微閉著眸:“陸珂宸最近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是的?!?p> 慕寒御沒再說話,小憩片刻。
——
陸安錦牽著小不點的手與同行的幾個人匯合,她一邊緊緊抓著一邊還不忘了嚇唬他:“我告訴你,這里可不比M國,讓你胡鬧慣了,你第一次來這兒,你看這周圍這么多人,萬一你被哪個壞人抓走了,媽媽可就找不到你了。”
陳星棋歪頭望著媽媽,眨了眨眼:“我們去帆船酒店909號房住好嗎?”
陸安錦提著行李箱的手一頓,低頭說:“那都五年前的事情了,一場烏龍,現(xiàn)在五年過去了,你的爸爸不可能還住在那間套房的,有媽媽陪在你身邊不就夠了嗎?”
“而且媽媽已經和人約好了在別的酒店見面了?!?p> “媽媽是要見工作中的合作伙伴嘛?”
“對呀,媽媽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所以你乖乖的好不好?”
“那讓她來909號房間嘛,我也想要去看看當初有我的那個地方?!标愋瞧宓穆曇羟迩宕啻啵瑤еS些的期待。
陸安錦無聲嘆息,她這個兒子雖然才五歲,可是頭腦聰明無比,又極有自主想法,和平常小朋友完全不一樣,半點都不好糊弄。
自從知道要回國后,就一直想要去最初發(fā)生的那個酒店去看看。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過去。
那場烏龍是她內心里的一個陰影,一想到和她發(fā)生關系的男人是個陌生人,內心就一陣惡心,要是真碰上了面,那更加的尷尬,說不定還來一場搶孩子的狗血戲,想想就更加不想找回孩子的爸爸。
但兒子卻很想有個爸爸......
此時放在包包里的手機震動的響起鈴聲,陸安錦拿起電話看了看來電,接了起來。
陳星棋望著正打電話的媽媽,悄悄地把放在一旁的行李箱拖走,上了出租車,帶上門說道:“司機叔叔,麻煩去帆船酒店?!?p> 陸安錦還在吩咐事情:“對了,不要對外面的人談起我.....”
說話間她回過頭看了看,就看見坐出租車中對她做古怪表情,揮招著小手的陳星棋。
“林!星!宇!”
陸安錦急得掛斷電話,連忙追上去可是出租車已經開走,壓根追不上,手機這個時候震動了一下是陳星棋傳過來的短信。
“媽媽,我在帆船酒店909號房等你喲~~”
她當即一個電話打了過去,心顫顫的劈頭開始大罵:“陳星棋,你知道你幾歲嗎,五歲!五歲,你就這么丟了媽媽走,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可能被人拐走,賣掉,別以為你有幾分聰明,就不把安全當一回事?。。 ?p> “回來!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回來!”
陳星棋走了,她腦子里一下子就亂了,慌亂如麻,心氣又急,隨即聽見電話里傳來抽泣的聲音,委委屈屈的吸著氣:“可是....我也想要看看爸爸呀....”
她懵了一下。
內心里的怒氣都定格了,為什么他會知道帆船909,難道是自己說的夢話?
陳星棋從出生的時候哭過之后就沒怎么再哭過,他非常的懂事,很乖巧,不像是小孩子,更像是大人,像這樣不顧一切的想要找爸爸也是頭一回。
他也是忍了好久了吧....
小孩子渴望爸爸,渴望一個家庭并不是錯。
她一下子氣焰都消了,內心都是酸澀,若不是她當年的糊涂,又也不會讓他受這樣的委屈。
“那你先回來,我?guī)阋黄鹑??!?p> “媽媽,我已經快到了呀,我在那等你好不好,我隔一會就給你發(fā)消息哦?!?p> 陸安錦無奈的苦笑。
這是怕她說話不算數(shù)呢。
“好,如果有什么事,必須及時給媽媽發(fā)消息,知道了嗎?”
“恩恩?!?p> 陸安錦剛剛掛斷電話,新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安錦!我們取好行李了,你和小寶貝在哪里啊,我們過來找你?!彪娫捓锸穷櫚仓Z的聲音。
陸安錦環(huán)顧四周,突然看到了某塊廣告牌,她回應電話里的人,“我在xxx廣告牌下面,你們別著急慢慢來,我在這里等你們?!?p> 大約兩三分鐘后,陸安錦看到了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的三個人。
“你們滬上的機場真是太磨嘰了,取個行李要等半個多小時,搞不懂你為什么非得離開M國來這里……”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婦人,名叫葉舒華。雖然已經年逾五十,但她的臉上保養(yǎng)得宜,容光煥發(fā),她身穿著一件銀灰色皮草大衣,戴著的眼鏡也是全球限量款,背著的寶寶是前不久某奢侈品牌剛剛發(fā)售的。
“好啦干媽~”陸安錦笑著和葉舒華撒嬌,還親昵的往她身上靠了靠,然后一本正經的說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一聽到我要回國,就急急忙忙的收拾行李訂機票呢?!?p> “我還不是舍不得你,還有我的寶貝孫子……”說說到這里,葉舒華突然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哎?星棋呢?去哪兒了?”
“害,那家伙你還能不知道啊,剛從機場出來就跑去玩了。”
“他才多大??!你就這么放心讓他四處跑?!”
“好啦好啦,他帶著你買給他的定位手環(huán)呢,丟不了。我們快回去吧,酒店都已經訂好了。”
陸安錦笑著挽起葉舒華的手往出口方向走去,她的兩個好朋友顧安諾、顧安然也緊隨其后。
說起來,陸安錦與葉舒華的相識,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種緣分。
那是她剛來M國不久,還在M國餐廳里做服務生的時候,有一天,陸安錦注意到窗戶旁邊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她點了好多菜品,卻一點都沒有享用,在那個位置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臉上似乎有淡淡的憂傷。女客人側坐在餐廳的沙發(fā)上,眼睛卻一直盯著窗外的大海發(fā)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嗎?”陸安錦實在忍不住了,她過去輕輕的詢問那位女士。
“你說,如果我跳進那片海水里,會是什么樣子?會不會很冷,會不會很難受……”女人默默說著,聲音很小,甚至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說給陸安錦聽的。
“您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您看,大海多美啊,您面前的美食也這么棒,生活里還有好多確定的和不確定的小驚喜啊,您怎么舍得離開呢。”陸安錦溫聲細語的勸說著。
“不,我的人生糟糕透了,從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我的人生就糟糕透了……”女客人失望的搖了搖頭,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是苦澀的味道。
那是一個安靜的下午,餐廳里沒什么人,靜悄悄的,陸安錦想了想,坐在了女客人的對面繼續(xù)勸說她:“雖然我不知道您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您看那些岸邊的樹葉,每年冬天凋零了,到了春天又會長出新芽來,所以,不管發(fā)生什么,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與其沉浸在我們應該抓住當下,您說對嗎?”
“真的可以嗎?我還能有新生的機會嗎?”女客人的眼角已經濕潤了,此刻的她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活命的稻草一般。
“可以啊,只要你不放棄自己,那這個世界也就不會放棄你,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陸安錦嘗試著去握住女客人的手。
當陸安錦手心的溫度緩緩傳遞給那位女客人的一瞬間,滾燙的熱淚從她的眼角流下,她終于哭得像一個孩子一樣,淚水在女人的臉上肆意。
就這樣,一來二去之間,陸安錦與女客人成為了朋友,陸安錦知道了女客人名叫葉舒華,一個人在M國漂泊打拼多年,事業(yè)成功家財萬貫,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陸安錦在餐廳遇見她的那天,葉舒華原本起了輕生的念頭,正是陸安錦對她說的那一番話,讓她放棄了這個荒唐的念頭,決定重新開始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