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蕭遠景淡淡一笑,對曹將軍說:“將軍一腔赤誠之心,我本不該懷疑。奈何我身處此位,所遇所識之人多狡詐,我不得不防。將軍便當(dāng)我是小人之心吧,恕我只能將半本賬冊交于將軍。若將軍回京后如實稟明父皇,我必會將另外半本賬冊奉于章玉臺大殿之上,將軍若只是誆我,或是只將這半本賬冊交了上去,而未將六王爺府的賬冊交上,那我便攬下全部罪責(zé),不會讓太子府傷到一分一毫?!?p> 蕭遠景目光如利,決絕中帶了兇戾危險:“我信將軍,敬得是赤子之心,但我不是光明磊落之人,所以我留了后手,若我因此死了,將軍以為你還能活嗎?我兄長斷然不會放過你,還有......”
“你上個月才出生的小孫女,她很可愛,本王送了她一個長命鎖,不過她能不能長命百歲,就看將軍的意思了?!?p> 蕭遠景說完邁步出了營賬,翻身上馬沒入了黑夜之中,很快連馬蹄聲也聽不見了。
曹將軍在帳中坐了許久,直到燈油燃盡,才緩緩回過神來,他粗聲嘆了一口氣,這短短一時之內(nèi),不過一盞油燈燃盡的功夫,竟勝似戰(zhàn)場廝殺搏命。
一夜未盡,曹將軍覺得他仿佛接連與好幾個人談判,令他疲于應(yīng)對、蕭遠景到底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他步步留后招,莫非這賬冊是......
曹將軍撐著桌子站起來,手掌摁得粗木桌子搖晃,四條桌腿歪歪斜斜地就要散架了一般,他喃喃道:“三個蕭遠景,三幅面孔......這賬冊難道是假的?”
曹將軍翻看賬本,細細查看見賬冊做得細致,且蓋著蒲家的私印,來往官員名錄清楚,官職、錢數(shù)交易的時間也十分清楚,應(yīng)是真的賬冊,更加不明白蕭遠景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既然放了信鴿,便有八成把握平安走出營賬,我一個小小將軍又能如何?難不成將王爺抓了壓到玉京陽夏城?他到底埋了幾步暗棋?”
曹將軍復(fù)又坐下,拊掌想了許久,將蕭遠景說的話又細細忖度一遍,眉頭松松緊緊,蹙成一個疙瘩,心中忽而豁然開朗,不禁嘆道:“若他生在尋常百姓家,習(xí)文亦能是一代名臣,練武也不愁建功立業(yè),他投身皇家子,到底是困住了他,還是成就了他?”
曹將軍只覺分外惋惜,慨嘆蕭遠景凜凜風(fēng)骨,卻陷在烏遭算計中,最后也未必會落得什么好下場,太子若得了大位,或許還能看顧一二,但君心難測,亦是福禍難料;若是六王爺日后......
曹將軍手腳冰涼,裹上了大氅后仍覺雙手發(fā)麻,搓搓手呵幾口熱氣。
團團白霧散在營賬里,倏忽不見,沉沉洞洞的黑襯出曹將軍爍毅的一雙眼珠,眼眸中透出大燕僅剩不多的赤誠骨血,凜凜風(fēng)節(jié)。
夜風(fēng)灌進營賬,吹得人發(fā)絲皆寒,賬外,自然更是透骨的風(fēng),似刀割骨,刮進蕭遠景的大腿。
胯下馬越行越慢,蕭遠景手攥著韁繩,漸漸俯身于馬背上,吐了一口血出來。
他稍稍松了韁繩,忍著嘴里的血腥味,手探下去從腰間拔出水壺,慢慢一口冷水灌下去,冷得牙齒戰(zhàn)栗,俯在馬背上咳了一會,才重新直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