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鋪行的伙計叫付春林,小眼,國字臉,個子不高,總穿著破舊的灰馬褂。膽子很小,還經(jīng)常一驚一乍的。
付春林說,奎叔他們進貨路上一定要經(jīng)過哨子嶺。
哨子嶺一帶,山匪眾多,保不齊就是被那個山匪嘍啰的綁了票。
“小五少爺,那山匪兇悍,奎兒爺不一定是對手啊!”付春林急得團團轉(zhuǎn)。
而李安覺得不像是山匪劫持。這些山匪之所以能如此猖獗,一部分原因是過往商客跟他們訂了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事過貨,必以兩成分之。
奎叔不會不知道這個規(guī)矩。
他又想到會不會是因為得知了接替李老爺?shù)男∥骞邮莻€愣頭青,看著好欺負(fù),就要來個下馬威?
商會的人干的出來,那些糙人就更不用說了。
李安不禁感慨: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叫上幾個機靈的,我們現(xiàn)在就去哨子嶺”李安就不信了,當(dāng)初在英國留學(xué)都打的過洋人,還怕他們這些土旮瘩不成?
于是,他簡單收拾了一些行李就要走,卻被付春林一把拽住。
“干什么?”李安問道。
只見付春林面容煞白,嘴角微微抽搐,眼睛一直盯著前面的門簾,發(fā)鬢處已滲出了汗。半天,他才說:“有……有可能,不是山匪……”
李安頭疼,問道:“不是山匪?難不成是鬼???”
他就這么隨口一說,付春林突然瞪大了眼,轉(zhuǎn)頭看向李安。
“小五少爺,您聽說過雞鳴村嗎?”
付春林驚恐的臉讓李安一驚,李安喉嚨下意識的咽了咽。
不會是真有鬼吧……
付春林告訴他,北平郊外的哨子嶺,除了山匪橫行之外,還有鬧鬼。
在哨子嶺深處,有一個村落,叫雞鳴村。
是鬼村。
村里的人突然間全都消失不見,就連牲畜也跟著失蹤。晚上要是有晚歸的獵戶路過此處,就經(jīng)常聽到哭聲陣陣,哀嚎遍地。
曾經(jīng)有許多人因為好奇就進了村子想一探究竟,可就當(dāng)他們找到村子的位置時竟發(fā)現(xiàn):村子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先是人消失,接著是動物,最后是整個村子。
對于這樣的詭異事件,大家都眾說紛紜。
有人說惹怒山神,有人說遇到兇煞邪靈,也有人說是遇到山匪全部搗鼓沒的。
反正人云亦云,到現(xiàn)在誰也不知道那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
講到這,付春林只覺得非常不吉利,于是就勸李安:“少爺,我覺得奎兒爺他可能就是有事耽誤了,不像咱們想的這樣……”
李安見他想要退縮,于是便質(zhì)問道:“奎叔對你怎樣你心里清楚,現(xiàn)在他失蹤了,難道就只是因為這樣似有若無的神鬼傳說打退堂鼓,你不覺得太對不起他了嗎?”
付春林沉默了。
李安也理解,這個年代離奇古怪的事能不摻和就不摻和。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下去的最好辦法。
李安這樣想著,他也就不強求付春林能跟他去。
這種事,盡量不要再去麻煩別人了。
于是,李安讓他先回去,鋪子里還需要人看著。
付春林沒有動作。
李安嘆了口氣,對他道:“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告訴我哨子嶺在哪?或是陪我走到那也行?!?p> 付春林低頭思考了許久,仿佛下定決心,對他道:“小五少爺,我陪你去吧。我認(rèn)得路?!?p> 他們從宣武門離開,行了數(shù)里,來到了一個村莊。
已是夕陽西下。
落日的余暉撒在每個行人的臉上,仿佛渡了層金箔,讓人看到彼此都那么耀眼。溪水潺潺,洗滌了來者風(fēng)塵;聆聽流水聲,也是一種靜謐與安然。
村子里有一家驛站,兩人決定在此休整,明天一早就繼續(xù)趕路。
從這里,李安又聽到了一個故事。
這個村莊也叫雞鳴村。
但一開始這里并不叫這個名字,只是這里離哨子嶺很近,不少慕名而來的人都會到這里歇腳,久而久之,當(dāng)?shù)卮迕窬椭苯痈拿?,好吸引更多的人來?p> 真是無利不往。
驛站的老板叫平桂,是個四十多歲的鰥父。他有一個女兒叫月牙。長相清純秀氣,皮膚白皙粉嫩,笑的時候,兩只眼睛彎成月牙,讓人覺得特別可愛。
月牙很喜歡和他說話,還總是一口一個小安哥哥,讓他臉紅好久。
當(dāng)然,他承認(rèn)自己的長相加了不少分。
夜幕降臨。
付春林到了村子就著急離開了,李安也沒強迫他留下,反正也離哨子嶺不遠了。
李安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哨子嶺的的信息,于是晚飯后,他決定去問問平桂。當(dāng)他經(jīng)過驛站的廚房時,看到月牙在那里洗碗。
她換上了一件青色的半袖小褂,圍了一條沾滿油漬的圍裙,動作麻利地收拾碗筷。
月牙注意到了身后的人,起先嚇了她一跳,隨后就問道:“小安哥哥怎么啦?”
被發(fā)現(xiàn)了的李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說:“沒什么,你爹在哪,我想問他點事?!?p> 月牙放下手中的活,告訴他:“他去喂羊了,得等一會兒才完事兒呢!小安哥哥,有什么事就跟我說吧!”
李安遲疑了一下,轉(zhuǎn)而又想到她在這里生活,也應(yīng)該知道些事情,于是問:“那月牙知道哨子嶺的雞鳴村嗎?”
只見她微微皺眉,思考了片刻就問:“是不是經(jīng)常鬧鬼的地方?”
李安點頭。
月牙笑了,她早就看出來了,李安不可能會在這個地方游玩。但她也不驚訝他此行的目的。
后來,月牙就告訴他關(guān)于那個村子的另一個故事。
晚清時期,雞鳴村還在。由于地方偏僻,交通不便,山匪基本上不會“光顧”這個村子。這里,也算是世外桃源。
直到有一天夜里,狂風(fēng)呼嘯,電閃雷鳴。一夜之間,村子的不遠處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而從那里傳出了各種各樣詭異的聲音。
不僅如此,里面還長出了黑色絲狀植物,一團團的盤繞在巖壁上,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要爬出來。碰到的人都會被會被吞掉。人們不能上山打獵,也沒人可以走出大山。
他們陷入了恐慌。
當(dāng)人一旦陷入了某種恐慌時,都會尋求于一個精神依托。
神。
村里人都一致認(rèn)為,這是惹怒山神,山神降罪于他們。
封建迷信的村落,會以活人為祭,祈求山神息怒庇佑村子平安。
雞鳴村同樣是祭祀,不過,他們要祭的,都是剛死過不久的少女的尸體。
處子之尸,實為陰之重煞也。山神實為妖,須以煞氣鎮(zhèn)之。陰煞的尸氣和干凈的身體就是祭神的上品。
但是,女子好找,可這女尸就難了。
于是,村子里的長老們就秘密商量將活著的少女殺死祭祀。
就這樣,雞鳴村此后的每一年都會殺死祭神為由殺死一個少女。
一年又一年,這山上的黑色“頭發(fā)”不但不減反而越來越多。原先只是在裂縫中生長,后來就肆無忌憚地朝著村莊逼近。
一點一點,侵蝕這人最后的活下去奢望。
聽完故事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面對著空蕩蕩的臥室,他的腦子一片亂麻。
唯一清楚的是,這個村子的消失,跟那些頭發(fā)有關(guān)。
整理好思緒,他決定,不管雞鳴村到底有沒有奎叔,他都要去。
心里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之前槐花胡同的致幻與這個雞鳴村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窗外下雨了。
一夜噩夢。夜里,李安突然感到一股燥熱。
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睡不著,仿佛身處熱爐。然后他坐了起來,扶著額頭,只感覺脖子發(fā)癢,于是伸手一抓,抓到了一把頭發(fā)。
緊接著,臉,胳膊,后背,都在發(fā)癢。他趕緊去抓,那些發(fā)癢的地方也全是頭發(fā)!
“咳咳!”他捂住嘴,忽然胃里一陣惡心,旋即他吐出了一團東西。
是頭發(fā)!
這團頭發(fā)參雜著粘稠的唾液,還在地上扭動著。他趕緊看著周圍,發(fā)現(xiàn)周圍全都是一團團頭發(fā),它們極力扭動著,像是要有東西從里面爬出來。
“咯咯咯……”
“咯咯咯……”
從他頭頂上發(fā)出了詭異的聲音,李安慢慢抬起頭,與此同時有冰涼的液體流下,他手一摸,是血!
是血?。?p> 房梁上掛著大量的頭發(fā),而在頭發(fā)里,慢慢爬出了一個身穿紅嫁衣女子。
她渾身皮膚開裂,全都是血紅的膿瘡,有些已經(jīng)發(fā)黑,散發(fā)著陣陣惡臭。裂到耳邊的嘴流著血,呈絲絡(luò)狀落在他的臉上。
她的臉大部分都被頭發(fā)遮住,只露出那張裂口嘴。
周遭的頭發(fā)瘋狂的扭動,快速爬到李安的身上糾纏著。李安拼命地掙脫,扯著那些爬到他身上的頭發(fā),可這些頭發(fā)像是有生命似的,越抓越緊。
女鬼的手已攀附在他的頭,李安感覺到了兩只干癟的手抓住了他的頭,她的指甲快要陷進他的皮膚里,那兩只手使勁往上拽他的頭,而那些頭發(fā)則向下拉著他的身體。
好啊,敢情這頭發(fā)和這女鬼不是一伙的!
要是李安會罵人,他早就問候這個怪物祖宗十八代了!
“咯咯咯…”她又發(fā)出了詭異的聲音。
脖子被拽的幾乎要撕裂一樣,手被頭發(fā)拽住死死的。他想喘氣,想叫喊,可是一張嘴,爬在他身上頭發(fā)一大團一大團的就鉆了進去。
他覺得要完了。
身體上的疼痛漸漸消失,而意識越來越清晰,他努力睜大眼睛要看清楚這個女鬼的長相,這只女鬼卻突然主動靠近。
李安看清楚了。
那張臉,是月牙的臉!??!
剛才的“咯咯”聲慢慢變成了月牙的聲音。
“小安哥哥……”
“小安哥哥……”
不,不對!
他猛一抬眼,看到了木質(zhì)的天花板。
上面什么也沒有。
身旁是月牙,她一臉著急的看他問“小安哥哥,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嗎?你怎么出一身汗?”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臉驚魂未定的看著月牙。
“你……剛才……是在叫我?”
她被李安的神情嚇著了,定在那里半天也說不出話。
他扶著額頭,閉上眼緩了一會,重新問她:“你怎么在我房間?”
月牙這才反應(yīng)過來,解釋道:“我……我看你不出來吃飯,以為你病了……就到你的房間看看……我,我沒,沒別的意思……”
她的小臉漲紅,低著頭不敢看他。
李安睜開眼睛,想了一會,就跟她說:“我沒事,就是昨晚沒休息好。不用擔(dān)心,你去忙吧。”
月牙抬眼看了他好一會,才慢慢挪動身子,她點了點頭,又關(guān)心幾句便離開了。
李安盯著她的身影,眼神不像以前一樣溫柔。他捂著眼睛,心依舊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