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 下
“妾身雖不是出身大家的女兒，但也是知道一仆不侍二主，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的，已經(jīng)敬了進門茶，沒得再敬一杯的道理，二奶奶，您說是不是？”吳疏影看著鳳素瑤挑釁道。
鳳素瑤精明如斯，登時便明白了吳疏影的意思。
想是趁著新婚嬌寵，吳疏影就想看看這位當(dāng)家二奶奶是不是真的當(dāng)家人，能不能將老爺?shù)倪@位結(jié)發(fā)嫡妻真正的壓制住。
鳳素瑤十分聰明的裝著沒聽到這話，仍然只是和周圍的丫頭們品茶說笑。
小蟬氣的不成，忍不住要說話，突然被夏清荷打斷：“無妨，等主君回來，再說罷，今日晚了，你們都回各自園里歇息吧?！?p> 吳疏影聽了，心里便有了數(shù)，果然這位嫡妻萬事不過心，是個不拿事的，她也巴不得趕緊回去，敷衍著行了個禮就走了，到是鳳素瑤指著有事要回便單獨留了下來。
見眾人都走了，鳳素瑤才假意道：“四妹妹年紀小呢，又長得那個樣子，只比三妹妹不差，只可惜三妹妹走了許久，打在長安城里一見，老爺便一眼相中了，愛的不知道怎么樣，聽說又是給尋手鐲，又是給買衣裳，趕著接來了金陵，進了蘇宅不過三個月，姐姐你是嫡妻，別跟她一個四房置氣，多多擔(dān)待她些?！?p> 聽了這話，夏清荷心里猛地一顫，纖細的雙手微微一頓，差點拿不住茶盞，良久，才緩緩道：“沒什么，我不會與她置氣。”
“是寵愛，聽說還在給她另置了別院，又是尋執(zhí)事，又是下聘書，吹吹打打的迎進門了，連我們奶奶也沒告訴，不怕說句二奶奶惱的話，這樣的待遇，除了我家主子，就是二奶奶都沒有過吧？”小蟬憤憤道。
“哎呦，這蟬丫頭，身在棲霞山，耳報神到靈通，仍舊是個什么話都敢說的直性子，也合該有你伺候你奶奶?！闭f到這里，鳳素瑤瞥了瞥夏清荷，繼續(xù)道：“可到底是離得遠，消息也不太真切，什么另置別院，什么吹吹打打，什么下聘禮下帖子的，那都是沒有的事，不過是納個偏房，所以也就沒大張旗鼓的告訴姐姐，就是...就是老爺在長安城中辦差辦累了，租住的宅子大了些罷了，老爺又愛好聽個歌兒，曲兒的，讓那起子小人亂說嘴。”
“這房契我們都看著了，還說什么沒另置.....”
“住口，”夏清荷打斷她道：“我看你是之前頂撞善媽媽被紅姑娘打的忘了？”
聞言，鳳素瑤臉上一陣尷尬，卻也如清風(fēng)堂中的清風(fēng)颯然而至，飄然而去。
“姐姐說笑了，善媽媽再得力，終歸也是外面辦事的婆子，就算是伺候過老太太又如何，奴才就是奴才，蟬丫頭到底也是姐姐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哪有個外面管事婆子管著姐姐身邊貼身丫鬟的呢，倒是妹妹身邊的紅姑娘不懂事，以為蟬丫頭是個什么小丫頭子，才失手打了她，妹妹我在菊園里已經(jīng)教訓(xùn)過這小蹄子了?！兵P素瑤趕緊岔開話，繼續(xù)假模假樣道：“還叫姐姐你受了這么大的委屈?！?p> 夏清荷并沒有仔細聽她說那些客套話，“那位紅姑娘著實厲害。”
“早些日子，老爺原說園大人少，就采買了一些丫頭子，這紅兒原是那時進來的，我瞧著這丫頭機靈，也就留在身邊一直用著?！?p> “這些都是小事”鳳素瑤悄悄瞥了她一眼，心里不禁感嘆：佛寺里呆著，也能呆的這么水靈，到比她日日燕窩養(yǎng)著要滋潤的多。
“姐姐是常伴青燈古佛的人，心腸比旁人不知要好多少，這次去了好幾年，都不知道修了多少福氣，若是能將這份福氣分給四妹妹一點，想必......旁人也不能說些什么?！?p> 她又看了看夏清荷一副要死不死的活死人模樣，繼續(xù)道：“國喪期間，停妻再娶，這個罪名，妹妹我來這個家雖然比姐姐晚幾年，卻也實實在在的管了這幾年的家，姐姐是不當(dāng)家不知有多難，但凡有一絲一毫差了，那可不是小事?！?p> “有甚么話便說?！毕那搴傻?。
“其實對外，姐姐你便說四妹妹早前是見過姐姐的，也是姐姐見了這人才貌品行都好，早想納進府里的，只是姐姐這些年在外，才耽誤了這些時候，又因為近些年來，這四妹妹的父母親人一概都去了，這才接回府里單獨辟了一處園子住著，只是住著而已，還沒圓房，因此，也不算是停妻再娶?！?p> “這個是二妹妹的意思，還是......主君的意思？”夏清荷問道：“可近日，我只聽見家下人直以奶奶稱呼四妹妹，難道竟是我聽錯了?！?p> 聞言，鳳素瑤面色稍慍，便道：“這定是姐姐聽錯了，定是梅園里的下人為了討好她主子才這樣隨意亂叫的，這幫東西，軟的欺硬的怕，離了我的眼，還怕誰？待我查出來，彼時再說。再怎么說，姐姐也是這宅里的嫡妻。至于這個說辭，卻是主君在菊園里給妹妹我說的?！?p> “即是他這樣想，那就這樣說吧。”夏清荷淡淡道。
“我呸，你看她那個樣子，黏上根尾巴比狐貍還精，給個棍都能順著桿子帶著頭面首飾玉釧手鐲的爬到天上去顯擺，那么會演戲，怎么不去南曲戲班子串一串，還能貼補點家用，看看那嘴，不犁地都可惜了的，當(dāng)年要是有她在，舌戰(zhàn)群儒還有孔明什么事，她以一敵百那都有富余?！?p> 待鳳素瑤走后，小蟬實在忍不住氣道，“姑娘也太好說話了，她三兩下的就將姑娘打發(fā)了，奴婢實在氣不過。
“還有那個紅姑娘，奴婢打聽了，原名叫紅玉，后來不知道怎的，就叫紅姑娘，那原是她采買來，準(zhǔn)備給主君的通房丫頭，但主君卻不喜歡，說是.....怕四房不高興，就沒做成通房丫頭，變成了管事的二等丫頭?！毙∠s道。
“小蟬，以后他的事，你不必說給我聽了，走了紅的又來了綠的，與我又有何關(guān)？”言罷，夏清荷便說乏了，進去里屋歇著了。
菊園。
“奶奶真是好性兒，怎么素日里的威風(fēng)都沒了，對著個活死人有什么怕的？就算她是嫡妻又如何？不照舊是奶奶您的手下敗將么？現(xiàn)下管著這蘇宅里里外外的又只是奶奶你，為什么還要去荷園一趟？白白的讓底下的人說嘴?！奔t玉道。
“紅玉，你說，這大奶奶回來是好還是不好？”鳳素瑤漫不經(jīng)心的撥弄著眼前七竅玲瓏瓷里盛著的雨前龍井殘渣。
“奴婢以為，自然不好，那位雖然不管事，可身上到底有誥命傍身，又與主君多年夫妻，若是主君對她動了心，那奶奶你的眼里又多了一根刺?！?p> 紅兒將壺里面溫著六分涼的熱水斟了大半盞，小心的看著鳳素瑤的丹鳳眼。
“動心？”鳳素瑤冷笑一聲，“放著四房那么嬌嫩的不要，放著我靜心搜羅來的丫頭不要，就要個活死人？”
“是，奶奶說的是，”紅玉趕緊回話道：“原是奴婢出身不好見識淺薄，哪里有奶奶見識的這么毒辣?！?p> “出身不好又如何？我就是商賈出身，還是個破落戶家的商賈，不照舊將那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踩在腳下么？”鳳素瑤不屑道。
鳳素瑤慢慢的啜了一口茶水，微微發(fā)怔。
“奶奶，吃茶么？”紅玉輕聲喚她。
末了，鳳素瑤緩緩道：“你今天也累了，下去吧，叫明珠來伺候。”
紅玉聽了，欠了欠身，才下去。
剛出門，便看見幾個管家婆子在拌嘴，紅玉走至跟前，掐著腰，狠狠地罵其中年邁的老婆子。
“這又是怎么了？就只是我一時不見，又拌什么嘴？”
“明珠姑娘，我們幾個原在這里胡鬧來著，并未拌嘴打架，紅姑娘才過來說了幾句，可千萬別叫二奶奶知道?！蹦前ち肆R的老婆子懇求道。
“你既知道奶奶聽見了生氣，就不該在這里惹是生非，”明珠道。
“明珠姑娘，奶奶叫你呢，也是，這哪里離了你都不能成，還不快去，別叫奶奶等急了?！奔t玉說完，便撂下這一攤子，賭氣走了。
明珠無奈的笑了笑。
鳳素瑤半瞇著眼歪在榻上，身后靠著鵝羽軟墊，屋內(nèi)焚著安息香。
明珠見了，悄么聲的進去，隨手將紗窗輕輕合上，又拿了香爐蓋子將焚著的香蓋上，拿著扇子輕輕扇著。
半個時辰后，鳳素瑤才慢啟雙眸，抬手慵懶的哈欠了一聲。
“什么時候來的？”
“回二奶奶，方才紅玉出去的時辰就叫了奴婢過來。”燕草道。
“嗯，紅玉？她不配那個玉字，只配沾個紅。”鳳素瑤道。
“她是不配，還妄想做什么四房奶奶，結(jié)果卻不合主君心意，鬧了個笑話?！泵髦榈馈?p> “二奶奶今天去拜訪大房，看奴婢說的如何？只要二奶奶的巧嘴一說，沒有不成的?！?p> “那個佛爺?shù)共慌率裁吹?，只是四房那個狐媚的，二奶奶，還得再做打算?！?p> “如今老爺正在興頭上，恨不得將四房娶了來做正房，這到不好辦了?！兵P素瑤皺了皺眉“到底，現(xiàn)在大房回來了，這嫡妻的位子也沒空著，那還有個誥命，誰都沒法子?！?p> “二奶奶寬心，就如當(dāng)年桃園那般貌美，不也.......如今，只是一只未成年的狐貍罷了，二奶奶要料理了她，是什么難事么？”明珠道。
鳳素瑤看了看她，忽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既然我叫大房回來了，自然就有用處，說不得，咱們能借她的手，將四院料理了，左右咱們是干干凈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