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夜叉究竟何許人

　　卻說在碼頭那邊，阿來掙脫了高思、也即袁子維窺甲的控制后溜掉。高思不及追趕，因為他看到哥利亞龐大的身軀矗立在慘淡的星空下，正在朝自己這邊走來。高思暗想不妙：自己絕非這個史前巨人的對手，何況還不能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袁子維”的再生。他瞄了一眼庫房西邊、充作碼頭貨場圍墻的三米多高的鐵絲網(wǎng)，那里有個豁口，他來的時候就是從這里鉆進(jìn)的。大概，車禍的那個晚上，鐵山也是從這個豁口鉆出去的。高思借著倉庫和周圍樹木的陰影、以及遍布各處的一米高的枯黃的蒿草的掩護，疾步奔向那個豁口。

　　荒草叢向前晃動的軌跡卻給哥利亞指明了方向。大個子盯著起伏的草叢，邁著有高思兩倍還多的步幅緊跟了上來。

　　不消幾大步，哥利亞就來到了高思的身后。那個豁口距離兩人都是近在咫尺。這時候，剛才還在狂奔的哥利亞放慢了腳步，不疾不徐地跟著高思走：獵物已經(jīng)在嘴邊兒，就等著擺好刀叉杯碟享用了。

　　高思瞥見了史前巨人鐵塔般巨大的影子從自己的腳邊升了起來。

　　完了！他看著近在眼前的那個豁口，絕望地想著：這下真完了！

　　就在哥利亞的一只大手搭在高思、或者說是袁子維的肩上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他后面不知什么地方竄了出來。

　　這個人，正是幾次出現(xiàn)在高思生死攸關(guān)的危急時刻的那個女孩，那個通身漆黑的夜叉。

　　高思從突然搭在自己肩上、又突然消失的大手、還有在眼前忽閃的陰影覺察出：哥利亞有麻煩了，自己暫時安全了。他不敢多想，更沒有轉(zhuǎn)身，而是貓著腰迅速地往前一竄，像耗子一樣從那個豁口鉆了出去。

　　這邊，那個屢次幫高思化險為夷的夜叉已經(jīng)和哥利亞進(jìn)入到戰(zhàn)斗狀態(tài)。女孩看起來身手不凡，而且像是個練家子。她和哥利亞雖然在外形上看簡直來自兩個世界，卻在幾個回合后出人意料地將高出她一倍的巨人掀翻在地。

　　這一幕，躲在豁口外草叢邊上的高思看得真真切切。他呆住了，不曉得為什么一個外形纖弱的女孩能有如此四兩撥千斤的能量、輕而易舉地將哥利亞這座巨塔扔在地上，跟扔個垃圾袋似的。

　　哥利亞剛要爬起來，大概是某個關(guān)節(jié)錯位、或者哪根筋肉拉傷了，他“噗通”一下又癱坐在地上，臉扭得跟變到一半的變形金剛一樣的難看，同時發(fā)出“嗷”的一聲怪叫。

　　女夜叉見哥利亞暫時失去了戰(zhàn)斗力，沒再繼續(xù)糾纏。她也鉆過鐵絲網(wǎng)的豁口，拽起蹲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高思，示意趕緊跟自己走，因為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有幾個碼頭工人奔向這邊。

　　黑衣女孩帶著高思、躬著身軀、在草叢中彎腰曲背、蛇形前進(jìn)，朝著百米開外、通港路南邊停著的兩輛車跑去。那兩輛車，一輛是高思來時開的，一輛是女孩的黑色越野。

　　“你現(xiàn)在安全了，趕緊走！”來到路邊，女孩指著高思的汽車命令道。

　　“你到底是誰？”高思問對方，“或者說，你到底是什么人？”這個女夜叉背后一定有什么隱秘，她肯定不是正常人，高思想。

　　“你在流血！”對方?jīng)]有回答高思的問題，指了指高思的肩膀說。那里確實有一片血跡洇出。高思剛才一直貓著腰、全神貫注地看著女孩PK哥利亞，沒留意到鉆出豁口時、一根尖細(xì)的鐵絲在他肩上劃了道口子。經(jīng)女孩提醒，他才感到一陣遽然的、鉆心的疼。

　　即使是窺甲、即使是別人的窺甲，作為操作者，躲在地下室里的高思也能通過無線量子遙感、感受到窺甲的一切，包括肌膚之痛。

　　“沒事，小Case?！备咚家е?、盡量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對方?jīng)]做聲，瞥了一眼碼頭那邊。有個工人鉆出了豁口，不過只是站在那里朝他倆張望著。

　　“你到底走不走？”她反問高思。

　　“你不告訴我，以后就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备咚枷蛩l(fā)出通牒。

　　“隨便嘍！”夜叉說罷，不再搭理這個有點兒磨嘰的男孩，幾步奔向自己的SUV，“轟”地一聲踹響了油門。

　　高思望著SUV車門反射出來的自己的樣子，猛然想起了什么。他跑到越野車窗前，追問女孩：“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高思的意思是，前幾次女孩出現(xiàn)的時候，他都以“高思”的身份示人；今天，女孩卻又在“袁子維”的緊急關(guān)頭現(xiàn)身。那么她究竟是為了他高思，還是為了袁子維，或者她是救苦救難的觀音姐姐，誰陷入險境都要搭把手，沒有專門的針對性？

　　“你是誰？你問我？”和夜幕融為一體的女孩“噗嗤”一聲樂了，一口雪白的牙齒和她通身的黑衣形成強烈對比。女夜叉說完，將方向盤往旁邊一擰、車子隨之往前一跳，跑進(jìn)了夜幕里，把高思晾在車后的一團塵霧中。

　　目送著女夜叉離開碼頭，“袁子維”沒敢耽擱，馬上鉆進(jìn)自己的汽車，駛出了通港路。但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王道這里，想讓王道幫著修補一下傷口。

　　“實在不好意思，”高思、或者說袁子維，將一直把立德集團靠近頂層的那間辦公室兼做臥室的王道從床上叫起來后、面帶十二分的歉意說，“其實這點兒傷無所謂。不過，如果改天讓艾敏怡看到了，我怕她會問東問西的?！?p>　　“也對。不過，現(xiàn)在不行?！蓖醯琅?，簡單查看了高思肩頭上的劃傷，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大男孩：“我這里沒有窺甲專用的肌肉纖維。因為此前一直沒有想到修復(fù)傷疤的事。這項技術(shù)，只在德國的科隆大學(xué)有，而且必須是納米級的。但他們也需要定制，包括膚色、質(zhì)感、神經(jīng)元等。我可以跟他們那邊訂貨。只是……來來回回至少要一個禮拜?！?p>　　“那、那我這樣，怎么出去見人？”高思有些心急。

　　“你想見誰？”王道打了個呵欠，幽幽地問道：“眼下你能見的，除了袁老先生，就是那個女孩艾敏怡對吧？對于你‘父親’，這無所謂；艾敏怡嘛，你只是‘代表’袁子維跟人家接觸。朋友妻，不可欺，你倆只要本本分分地待在一起，能有什么事？你覺得她會扒開你的衣服？或者……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高思明白王道的意思。他當(dāng)然沒什么想法，但保不準(zhǔn)艾敏怡會有什么“想法”，畢竟兩人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面了?！凹幢闳绱耍灰沂刈〉拙€就萬無一失。再說了，即使她發(fā)現(xiàn)傷疤，我也滿可以隨便找個借口應(yīng)付過去?！备咚歼@么想著，沒再說什么，起身跟王道告辭。走到門口時，男孩又折了回來，把對剛剛救下自己的黑衣女孩的情形跟王道說了一通，然后補充道：“我覺得，她也是窺甲。正常的女孩，而且像她那么柔弱的，怎么可能有那樣的身手？”

　　“你是說，我也給她做了一個窺甲？”王道笑笑，連連擺手，又聳聳肩：“我的‘產(chǎn)品’，只有你一個。當(dāng)然，現(xiàn)在還有這個袁子維。至于你說的那位，我倒想見識一下。真的，如果還有人有我們這樣的技術(shù)，這是一個不小的競爭風(fēng)險。如果他們做的更好，我們就要考慮一下如何應(yīng)對了。你說呢？”王道問高思。高思直視著王道的雙眼、緊抿著雙唇，無奈地?fù)u了搖小腦瓜，默默走出了王道的辦公室。在門口，王道拍著“袁子維”的肩頭、問高思：“小子，你跟那個艾小姐見過面沒？”高思說還沒有，大概再過兩天就去見她。

　　“把握好了，”王道說，“別誤會。我是說把握好你的言語和動作，別穿幫。咱這窺甲可見不得人。”高思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送走高思，王道返回辦公室，推開門就愣住了。

　　屋里，高思剛剛提及的那個黑衣女孩，那個夜叉，正端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著王道。

　　王道趕緊朝走廊上瞄了一眼，關(guān)上屋門，上前一步，微微鞠了一躬，說：“老師，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