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熱鬧的海灘

　　鐵山爬上的那輛皮卡，仿佛知道后車斗里的人的心思。皮卡一路跟著哥利亞的車，兩輛車始終保持著半里地的距離往G5東邊駛?cè)?。那里，是一處荒僻的海灘?p>　　坐在車斗里的鐵山，發(fā)現(xiàn)腳邊有個不知道誰扔下的半個面包。他趕忙撿起來、塞進嘴里。要是有酒就更好了，鐵山心說。面包吃起來還挺新鮮，大概是因為天冷的緣故。吃了面包，鐵山稍稍來了精神，傷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他抬起屁股，扭過身向車子后窗看去。坐在駕駛位上的，不是他想象的什么男人，而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

　　她是誰？為什么黑燈瞎火地跟蹤一個兇險的男人？

　　兩輛車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地在寒冷漆黑的街道上行駛著。四十分鐘后，哥利亞將車子停在海灘的一塊兩層樓高的巨大巖石后面，從車?yán)锾С瞿莻€裝著一個人的黑塑膠袋子。哥利亞身材高，力氣也大，他將袋子輕輕一揚就搭在了肩上，然后朝四下看看，扛著袋子向沙灘上走去。

　　那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的皮卡，確實“明白”鐵山的心思。她一路跟隨著哥利亞、也來到了這個海灘。

　　奇了！鐵山心里說，她開車跟過來干嘛？專程送我？從外表看，這個女人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卻開著這輛跟街頭的乞丐一樣的破車，真邪門！

　　沒容鐵山多想，女子將皮卡熄了火、停在與哥利亞的車子相距不遠的一個土坡后，盯著前面的哥利亞和他身上的口袋，躡手躡腳地跟了上去。

　　鐵山也慢慢地爬下皮卡，跟在那個女人身后，加入到走向海灘的隊伍。

　　哥利亞來到沙灘上與海水相接的地方，將黑色塑膠袋子輕輕放到腳邊、解開繩索，袋子里鉆出一個腦袋。

　　躲在一塊礁石后的鐵山看到那個腦袋，失望地嘆口氣：不是X戰(zhàn)警。

　　那個腦袋在使勁左搖右晃著。她嘴上裹著膠布，兩只眼睛驚恐地看著身邊的哥利亞。哥利亞將她從袋子里完全提了出來：這是個年輕的女子，金色的頭發(fā)、深陷的眼窩，表明她是個外國人。已是隆冬時節(jié)，女子身上僅裹著單薄的衣服，渾身凍得跟磕了藥似地抖動著。她大概明白哥利亞將要對她做的事，身體的抖動更加劇烈，仿佛過電一樣。

　　她是凱瑟琳。

　　凱瑟琳向利先生交代了是哪路神仙讓她將竊聽器裝在麗公館頂層的臥房后，被哥利亞帶到地下二層的一間屋子里。那里，還關(guān)押著X戰(zhàn)警等幾個男人。這些男人都曾從不同角度給利先生惹過“麻煩”，利先生將這些人暫時扔在這里，待他有了合適的想法后再做區(qū)處。

　　凱瑟琳被扔進去后，除了X戰(zhàn)警，其他五個已經(jīng)說不清多久沒見過女人的糙老爺們、一個個瞪著冒著火光的眼睛、逼近女孩。X戰(zhàn)警知道這幾位要做什么，他上前制止，卻好漢難敵四手，被對方聯(lián)合掀翻在地后，又被一把折疊椅打暈。等老兵清醒過來，那五個人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輪”。他們笑著問X戰(zhàn)警有沒有興趣，“這可是洋妞，而且是這里的頭牌，一輩子都沒這機會！”其中一位向X戰(zhàn)警“曉之以理”。X戰(zhàn)警鄙夷地朝他啐了一口，愧疚地看著縮在地上的法國女孩。

　　利先生讓凱瑟琳在那間屋里遭了兩天罪后，今天晚上讓哥利亞帶到海邊“處理掉”。

　　走，還是留下？躲在礁石后面的鐵山心里斗爭著。走？這還是人嗎？哪有軍人見死不救的，即使是退役的軍人，即使不是正八經(jīng)的軍人！不走？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如果哥利亞要對那個女孩下毒手，他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能幫什么忙？只能陪葬。

　　鐵山正思索著，哥利亞已經(jīng)從兜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跟幾個月前巨人在通港路那邊的漁村里、試圖殺害何燦所用的匕首一樣?？磥?，這把匕首是他隨身攜帶的。

　　怎么辦？！礁石后面的鐵山急出了一身汗。他看到腳邊有個石塊，趕緊撿起來、要扔過去：即使管不了什么用，也比干瞪眼強。

　　哥利亞將匕首在凱瑟琳面前晃了晃，卻沒有傷害女孩，而是割斷了她身上的繩索?！皩Σ黄?，”巨人俯身對法國女郎說：“今天這事，都是因我而起?！?p>　　沒錯。正是哥利亞誘使、或者說脅迫凱瑟琳將頂層臥房里的竊聽錄音交給檢方、凱瑟琳怕事情敗露、倉皇出走后被擄，進而遭受了一連多日的難以名狀的屈辱。他的確對不起人家。也正因如此，雖然史前巨人按照利先生的吩咐將凱瑟琳帶至海灘，卻并沒有要她的命，而是打算私自放她一條生路?！澳阕甙?，越遠越好，越快越好?！备缋麃喼钢０毒€南邊的幾點零星閃爍的漁火，對女孩說：“那邊有漁民，他們肯定有辦法送你離開G5。我不方便過去，你自己保重！”

　　鐵山見哥利亞并未傷害女孩，扔掉了手里的石塊。但凱瑟琳卻將自己所受的奇恥大辱全部記在哥利亞頭上。女孩甩掉繩索，站起來朝著哥利亞的襠部就是一腳，后者登時就跪在了地上。

　　史前巨人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好心放對方一馬、卻遭此磨難。他強忍著劇痛、“騰”地站起身，一把將凱瑟琳舉到半空，一只鐵拳伸到女孩面前：作死??！

　　凱瑟琳的脖子被緊緊箍住，喘不上氣來，四肢在空中亂舞，想要掙脫哥利亞的大手。幾十米外的鐵山再次撿起了身邊的那塊石頭……

　　就在這時，鐵山另一側(cè)、與那個開皮卡“送”他來這兒的女子相距不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清脆的槍聲。

　　“住手！”隨著槍聲落下，丁探長大步走向哥利亞。

　　他怎么來了？

　　老丁不僅煙癮大，酒癮更大。今天晚上，他跟一個新來的小警員在一間低檔酒吧買醉之后、返家的路上經(jīng)過麗公館后門。他看到哥利亞鬼鬼祟祟地將一個黑袋子扔進后備箱時，馬上聯(lián)系在附近巡邏的一輛警車，支開司機，自己驅(qū)車跟了過來。

　　今晚可真熱鬧！在一旁暗中窺視的鐵山覺得有些滑稽：小小的海灘，一下子集合了不同來歷、不同目的、不同職業(yè)甚至不同國籍的五個人！媽的！

　　哥利亞見丁探長走來，松開了凱瑟琳。女孩跑向老丁尋求庇護，哥利亞也不攔著，他本來只是嚇唬嚇唬女孩罷了。他朝丁探長友好地點點頭，問“丁探長啊，這么閑？”

　　“我要是不閑，就出人命了！”老丁走到哥利亞跟前，厲聲問道：“你要干嘛？”

　　哥利亞兩手一攤：“我啥也沒干啊?！闭f著，哥利亞朝四下瞥了一眼，確認這邊只有他們?nèi)撕?，看了看凱瑟琳，指著法國女孩、對探長先生說：“我是在救她一命?！备缋麃唽P瑟琳提供指證利先生的音頻的事簡單對老丁說了一遍。凱瑟琳雖然對哥利亞心懷怨憤，還是印證了巨人的話，并讓老丁不要難為哥利亞。

　　老丁看看哥利亞、再看看凱瑟琳，相信了他們兩人的講述，畢竟是他親自讓哥利亞想辦法調(diào)查利先生的。不過在此之前，老丁一直不清楚那份音頻是誰交給美國人的。因為哥利亞“策反”了凱瑟琳、兩人一起將利先生在艾敏怡事件中的錄音整理好后，曾想著是否交給警方。想來想去，覺得雷局長不保險，老丁雖然靠譜，但他也要聽從雷局長的差遣。所以，巨人和法國女孩最后商定，通過郵件發(fā)給美國特使吉姆先生。

　　現(xiàn)在，丁探長問哥利亞：“你打算讓她去哪兒？”哥利亞手指著幾百米外的一片漁民聚居點：“那邊，那邊有漁民，我早就打探好了。”丁探長向哥利亞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搖搖頭，說那地方不保險，“還是跟我去局里吧?；仡^，我跟法國領(lǐng)事館說一聲，送她回國。你覺得怎樣？”

　　哥利亞沒答話，這事應(yīng)該由女孩做主。凱瑟琳看著丁探長，她對這個外表放浪不羈、其實蠻有正義感的警探早有耳聞。跟他回去，比自己孤身去那個小漁村要靠譜得多。女孩上前挽住探長的胳膊、嬌聲道：“我跟您走?！崩隙☆D時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至今單身的丁探長突然被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孩挽住，多少有些不習(xí)慣。

　　探長推開凱瑟琳，讓她隨自己坐車回去，同時扭頭對哥利亞道：“你自便。別讓我抓住你的把柄！”

　　“你能確保她的安全嗎？”哥利亞問探長。

　　“廢話！”

　　哥利亞見丁探長和凱瑟琳離開，自己也鉆進汽車、揚長而去。三個人、兩輛車，前后駛出了海灘。此時，鐵山終于松了一口氣。雖然沒有X戰(zhàn)警的消息，但一個弱女子在自己的注目下平安脫險，也算他鐵山積了點兒德。老兵這么想著，扭頭朝那個開皮卡的女子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那人也坐上車、離開了海灘。

　　這娘們到底誰??？鐵山叨咕著，因為他不認識周嵐。

　　那天在市政大廈的臺階上與哥利亞第一次近距離遭遇，令周嵐幾天來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圈。哥利亞跟自己失散十多年的弟弟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人！除了過于扎眼的身高。所以一連幾天，周嵐都利用閑時、驅(qū)車前往麗公館門口蹲守、盼望著能再次跟哥利亞不期而遇，確認一下對方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弟弟，但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天晚上，周嵐被愈加強烈的思念攪得魂不守舍，她借口出去散散心、走出了月牙灣。

　　為避免張揚，周嵐從一個朋友家里借出一輛閑置多年的、用來運送建筑垃圾的“老爺版”小皮卡、來到麗公館后門附近一個偏僻的角落里蹲守。見哥利亞扛著一個黑袋子去往海灘，她也跟了過來。剛才那段時間，周嵐一直躲在一塊巖石后面，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二十米開外的哥利亞的一舉一動。雖然很多時候只是背影和側(cè)面，但她再次感覺這個男人十有八九、甚至百分之百就是自己的弟弟。

　　他怎么這樣了？為什么帶著匕首？為什么面露兇色？周嵐想不通曾經(jīng)無比乖巧的弟弟怎么成了令人心驚膽寒的惡棍。

　　她希望哥利亞是自己苦苦尋找的弟弟，又不希望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