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袁道安離世后,曾經(jīng)在G5呼風(fēng)喚雨的袁氏建筑集團一時間偃旗息鼓、早沒了往日的生氣,只剩下袁子芊一個女孩,還有那個半瘋半傻的袁夫人,以及月牙灣里那幢在凄風(fēng)苦雨中勉力支撐著的宅邸。袁子芊先是被金昭安排在集團辦公樓里、以前袁道安臨時休憩的房間,并配備了兩名中年女子全天候的照顧。如今,袁氏集團僅剩下物流港那塊幾乎已經(jīng)姓利的地皮,所以,金昭將集團里大部分員工遣散,只留下少數(shù)骨干、應(yīng)對可能的業(yè)務(wù)。
前兩天,察覺到集團日薄西山,那兩個照顧袁子芊的女工也沒多少心思再繼續(xù)伺候昔日主子的千金了。兩人向金昭提出了辭呈。金昭沒有難為她倆,給了二人足夠的遣散費后,他將袁子芊接回到月牙灣的袁家老宅里、跟母親住到一起。此時的袁家,只剩下衛(wèi)姐、小黎和兩名男傭在照顧著母女倆,人手應(yīng)該夠用了。金昭在兼顧工作的同時,思考著如何徹底完美地安頓好袁家大小姐、不負袁道安臨終的囑托。因為衛(wèi)姐和兩個男傭已是六十多歲的人,小黎辦事不很牢靠,他們照顧一個袁夫人都顯吃力,又加上一個女孩。如果再碰上上次那樣從三樓摔下來的事,金昭可擔(dān)不起這責(zé)任。
雖然現(xiàn)在袁家已經(jīng)沒什么人會找金昭擔(dān)責(zé)任,但他也不愿將相處多年的大小姐置于可能的險境。
恰在此時,也就是昨天晚上,高遠和周嵐主動聯(lián)系上他,說是作為袁家的摯友和故交,愿意為袁子芊后半輩子的生活提供盡可能的舒適環(huán)境。
金昭深知高、袁兩家的關(guān)系,對于高遠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并且他還猜到,高家如此的美意,多半出自二公子高思。
金昭猜對了。袁子芊搬回月牙灣后的幾天里,高思每時每刻都在惦記著自己的女孩,總是有意無意地在底層客廳里來回溜達,尤其在臨近廚房的那間用于待客的臥房門口駐留的次數(shù)最多。高遠看在眼里,明白弟弟的難以啟齒的意思。作為袁家的朋友,高遠當然也很樂得把那個嫻靜溫雅的女孩接納在家里,唯一的“障礙”,就是高美杉。尤其是當前這個節(jié)骨眼。
周嵐的生日宴上,當美杉小姐發(fā)現(xiàn)高思幾個月來一直用窺甲跟自己交流之后,高家大小姐痛苦至極。
作為上層人士,高美杉對于窺甲也有所耳聞。第一次聽說窺甲的時候,女孩脫口而出:有了這玩意,整個世界還不亂了套了?現(xiàn)在,這個“亂了套”的東西居然出現(xiàn)她家,居然被心愛的二哥用來對付自己!她無法接受這個必須接受的事實,于是在閨蜜家里呆了整整一周,前兩天才回到月牙灣。也許是她想通了:高思沒有把窺甲的事告訴她,是出于無奈、是出于對這項成果的保護,甚至可能是出于對她的愛。沒辦法,美杉小姐一直就樂于這么自作多情。她到家后,跟任何人也不說話,只是默默地找到高思、也就是高思的窺甲,逼著窺甲帶領(lǐng)自己去到庭院后面的地下室里,與真正的生物人高思進行了三個多月以來的第一次面談。
高美杉本想著高思一直對自己冷淡,也許是因為失去活動能力、怕耽擱她的美好前程。女孩明確讓高思放下這個心理包袱,她根本不在意高思是否癱瘓,別說是下半身,即使全身所有零件都停擺,只要他心里能夠接受她這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妹妹,美杉愿意照顧他一輩子。
聽了美杉妹妹的真心告白,高思很感動。當然,美杉對自己的感情他早就明了。高思也很明確地告訴對方,這不可能!他更希望和袁子芊走完生命的后半程,畢竟袁子芊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的至親,他無法看著袁子芊孤獨終老?!拔艺娴胤浅7浅8兄x你,”高思對妹妹說,“但是……你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感情不能勉強,這個道理你應(yīng)該懂……”
“那,我和你一起照顧那個人,如何?”G5數(shù)一數(shù)二的豪富小姐完全放棄了自己的架子,居然如此低三下四地央求眼前這個“癱子”,但等來的,依然是高思冷酷決絕的回答:不行。
高美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地下室的,只記得清醒之后,她已經(jīng)伏倒在臥室的床上了。
在家這兩天,高家的千金因為高思、遷怒于所有的家人。父親、大哥、嫂子、保姆、園丁,甚至地下室的耗子都未能幸免?;叵胫透咚嫉母Q甲接觸的那段時間,她好氣又好笑,又有些惱羞成怒,因為想到自己曾經(jīng)在袁子維的別墅里對著這個窺甲扭捏作態(tài)、撩撥煽情的時刻,簡直是無地自容。多少次,高美杉都想著趁人不備、把高思的窺甲大卸八塊,然后雇個開挖掘機的師傅在沙灘上挖個一百米深的坑埋進去,讓這個窺甲永不見天日!
高美杉還沒有來得及實施自己讓窺甲永不見天日的計劃,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電話溝通,今天上午,高遠和周嵐將袁子芊從袁家接到了高家,并將女孩安排在那個位于底層的臥室,方便她的日?;顒印?p> 高美杉有睡懶覺的習(xí)慣,特別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今天也是如此,大小姐一直睡到臨近中午,當她揉著眼睛從二樓走下來、發(fā)現(xiàn)那個“不共戴天”的女孩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家的客廳里,而且還吃起了水果,旁邊坐著哥哥高遠和嫂子周嵐。二哥高思呢,也就是那一堆機器零件拼成的玩意,正坐在袁子芊對面,情意綿綿地看著她的仇敵!
是可忍,孰不可忍?何況是在自己家!
高美杉積蓄已久的小火山登時就爆發(fā)了!她幾步走到高遠跟前、大聲喝問為什么把袁子芊帶回家里、他眼里還有沒有高美杉這個妹妹?沒等高遠答話,美杉又“噔噔噔”走到高思面前,指著高思的鼻子說:“你這個卑鄙小人后面的那個家伙聽著!這個家里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選一樣!”
“美杉,你太過分了!”高遠大聲呵斥妹妹。他已經(jīng)知道美杉發(fā)現(xiàn)高思窺甲的事,不過現(xiàn)在周嵐和幾名家傭在場,這件事萬萬不可提及。他努力克制一下情緒,對美杉說:“這是我們大家共同的家,不要說什么你我她的,好吧?”
“對?。〈蠹夜餐募?!也是那姓袁的?”高美杉據(jù)理力爭,然后再次問高思:“選好了嗎?我可以讓步,我走,但我保證再也不踏入這個地方半步!”
聞聲從樓上下來的高見奇見女兒發(fā)飆,趕忙喝止:“美杉,你離開這么多天,怎么一回來就鬧得全家不得安生?子芊是我們的朋友,她現(xiàn)在家里……”
“好了,不要再說了!”高美杉捂住耳朵,瘋了一樣地吼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走,我這就走!”說著,她大步往樓上的臥室走去,要去收拾東西。
高思沒有多想,跟著高美杉去到臥室,站在門口對她說:“美杉,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引起的,都是我的錯。要走也該我走。”說完,高思轉(zhuǎn)身下樓。
高見奇等人當然要攔著高思,卻沒有攔住。從月牙灣出來后,高思來到了王道這邊。
聽了高思的講述,王道呵呵一笑:“你們倆,真是小孩子氣。也罷,你在我這里住多久都行。不過,不是我攆你,過兩天你最好回去,省得家里擔(dān)心。雖然你的真人還在那邊,這里只是一副窺甲。唉……說實話,這二十年來人家待你可不薄……”王道見高思蔫頭耷腦的,沒再繼續(xù)嘮叨。他將高思安置在集團三樓的一間閑置套房里。
高思也不清楚要住到哪天,看高美杉的心情,時間大概短不了。離開月牙灣的時候,他特地委托高遠抽時間將自己的“真身”也送去王道的公司?!拔蚁牒昧?,王道那邊比較合適。既然過去,就‘都’過去?!彼麑Ω哌h說。高遠無奈地搖搖頭,算是同意了。不過,他沒有讓高思把袁子芊也帶走,“你照顧自己尚且費勁,就讓子芊先住在這兒吧?!彼麑Ω咚颊f:“放心,美杉那邊我能搞定。你不在,她說不定還消停一點兒。”高思答應(yīng)了。
在王道這邊,高思的窺甲在客廳活動,“真身”則在旁邊的臥室里。臨近晚飯的時候,王道來到高思住處,問他住得怎樣,有沒有旁的要求。高思笑著搖搖頭:“很舒服,和家里差不多?!?p> “差不多?那就是還差點兒?”王道開著玩笑,“有什么需要盡管提,就把這兒當成家好了?!闭f著,王道在高思對面坐下。他想借機會和男孩探討一下窺甲、SIC以及產(chǎn)品升級的一些問題。
王道這邊只負責(zé)窺甲以及類似的智能產(chǎn)品的硬件設(shè)計和制造,至關(guān)重要的程序方面的開發(fā),全靠高思那個小腦瓜。兩人聊了幾分鐘后,高思話鋒一轉(zhuǎn),問王道是否給一個名叫羅語坤或者別的什么名字的女孩做過窺甲。王道當即否認:上次我就說過了,沒這事兒,絕對沒有!
“王哥,我們是老朋友了,這種事我覺得你沒必要瞞著什么。這樣,你告訴我實情,我可以把SIC的代碼和你分享。當然,這不是什么利益上的交換。你幫了我很多忙,即使不說,我也會告訴你關(guān)于SIC的情況。不過,我還是非常想知道……”
看著高思懇切的眼神,王道在屋里來回踱了兩圈,然后站在高思面前,緩緩道:“也罷,跟你說也無所謂。確實有個中年女子委托我制作一個女孩的窺甲。至于用途,那是客戶隱私,我實在不能告訴你?!?p> “你這邊只有外部設(shè)施,內(nèi)部的程序運行最重要。她一個中年婦女怎么搞定?”高思繼續(xù)追問。
“這個……但人家說她自己能搞定,我也就不再多問,只是按著她提供的DNA信息造出來一具軀殼就行?!?p> “好吧,什么樣的女子?”
“軀殼嗎?”
“不是,找你做窺甲的人?!?p> “唔……我想想?!蓖醯揽戳烁咚家谎?,做冥想狀。
“是不是中等個兒,皮膚挺白,大眼睛,身材修長,看上去挺知性挺有氣質(zhì)?”高思提醒對方。王道盯著高思的眼睛許久,反問對方:“你見過?”
“她到底是誰?”高思反問王道。
“她的情況你剛才已經(jīng)說了,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那么,很明顯,“思君”花店的曼姨就是高思要查的人,就是曼姨在幕后操縱著羅語坤的窺甲,就是曼姨一直在跟蹤并幫助著高思!
“對了,剛才電視上說,A9的馬克平明天過來?!蓖醯擂D(zhuǎn)移一下話題。他不希望男孩再在窺甲的事上糾纏下去。

托馬斯劉
袁子芊正式入住高家。面對美杉小姐的歇斯底里,高思選擇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