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茍言笑的神秘以及近期的一些事、特別是加拿大的留學(xué)背景,讓周馥之懷疑桑尼在自己身邊別有所圖、甚至可能是外國安插的間諜。周馥之這么認(rèn)為有一定的道理。他想起了剛才在醫(yī)院里,他問桑尼、婚禮上跟高思聊些什么。桑尼的臉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半天才說出幾個字:祝福、恭喜、閑聊。
一直以來,桑尼都是鎮(zhèn)定自若、沉穩(wěn)老練。他這種表情,說明他和高思聊的根本不是什么祝福!
那么,他倆在婚禮上到底聊了什么?
自從在赴馬島的直升機上看到高思神色異樣后,桑尼覺得這個大男孩或許和馬爾斯島的秘密有些關(guān)聯(lián)?;槎Y開始前,他特意走近高思、拐彎抹角地聊起了男孩的童年。兩句之后,高思就懷疑桑尼此次談話的目的、趕忙把話題引向了婚禮現(xiàn)場、祝福桑尼和美杉的百年好合。桑尼見對方?jīng)]上套、有些無趣,正巧幾個伴郎過來找他,于是匆匆離開。
桑尼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高思心里直犯嘀咕。
再看高美杉。一周之后的三月初,新娘子出院了。
雖然按照大夫的說法,高美杉的“情況難以樂觀”,但倔強又要面子的高家大小姐依然堅持出院。她說聞不了病房里的來蘇水味兒、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沒轍,高遠等人將美杉接回了家。他還特別將底層的一間不常用的臥房改造成妹妹的臥室,方便她進出。
開始幾天,美杉小姐老老實實地躺在臥房里的大床上、對著天花板發(fā)呆,時不時地從眼角淌下幾滴眼淚。好在美杉是出名的堅強又樂觀,第三天,她就坐在輪椅上在花園里來回溜達起來。高見奇想要搭把手,被她一句話轟走;保姆也是如此。高美杉不讓任何人在自己眼前晃悠?!拜喴问浅炭氐?,用不到你們?!彼龑Υ蠹艺f。
這天午后,美杉小姐坐著輪椅來到庭院后邊、大葉梔子叢另一邊的那個金屬蓋旁。她朝周圍望了一眼,沒人。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午休。美杉將輪椅挪到蓋子邊上,撳動一下手邊的按鈕,那個地下工作室的入口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不用說,大小姐雖然已嫁為人婦,但她心里始終放不下高思,即使嘴上不會承認(rèn)。
可是,面對著這個一米見方的入口,高小姐難住了:自己這個樣子,如何下去?
她艱難地撐起胳膊、往前挪動著屁股,這樣努力嘗試了幾次,兩只腳卻不聽使喚,身體根本無法活動。唉!美杉絕望地捶著自己沒有知覺的腿和后腰。那地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屬于她了。
一個身影站在美杉面前,是高思,也就是他的窺甲。
“我聽上面有動靜,就想到可能是你?!备咚嫉母Q甲來到美杉身邊。為避免別人看見,他抱起妹妹的輪椅、連同女孩一起迅速地回到了地下室。
進了工作室,高思的窺甲“識趣”地躲到儲物間里?,F(xiàn)在,美杉小姐面對的是真正的生物人高思。
“聽說,你結(jié)婚了?!备咚济髦蕟?,“抱歉,我‘本人’沒法到場?!?p>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拿我開涮?”高美杉慍怒著。高思趕忙道歉、對她的遭遇表示同情和遺憾。隨后,高思問美杉:“你的病,大夫怎么說?”
“關(guān)你屁事!”高美杉沒好氣地嗆了對方一句,然后說:“不過,現(xiàn)在有一點好,就是咱倆都這樣,算是平起平坐了。哈哈!”說罷,她凄然地笑道。笑聲未落,女孩突然“哇”地一聲嚎哭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委屈、虛榮、磨難、羞恥……種種的不快,終于讓美杉面對著這個曾經(jīng)令她魂牽夢繞的大男孩、歇斯底里地噴泄出來。
高思想安慰妹妹,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咬著嘴唇、呆呆地看著高美杉,然后輕輕地把手放在妹妹肩上、來回撫摸著。
這幾天,高思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阿來的再次被捕、周馥之對父母的迫害、馬爾斯尚未徹底公開的秘密、曼姨的神秘身份、美杉婚禮的槍聲……這些事像揮之不去的蒼蠅一樣盤旋在他的腦際,他不愿想、卻不得不想。
其他暫且不提,父母是死于周馥之之手的;或者說,是死于周馥之安排的利先生之手的。此仇不報,枉為人子!
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報仇的時候。高思需要耐心地等待,但他這個年齡的男孩最缺乏的就是耐心。他早就恨不得手刃姓周的和姓利的,卻又一次次地壓下心頭的狂怒:他沒有殺過人,他更希望通過法律、通過正義讓那兩位心悅誠服地走入地獄!
前兩天,在探望過美杉之后,高思來到醫(yī)院的董事長辦公室,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和想法跟王道說了一遍。他想請王道借助其代理市長的身份、向中央政府匯報周馥之的劣跡,將這個惡貫滿盈的老畜生繩之以法。高思已經(jīng)從官方的小道消息得知、王道即將擔(dān)任G5的代理市長,也許過幾天就正式公布。雖然只是傳聞,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幾乎是板上釘釘了。既然如此,他可以讓這個高家的老朋友替自己出面。
而且,這么做不單是為了自己的“私仇”、更是為了人間的正義、為了那些因瘟疫死去的A9的人、為了那些在馬島上生死未卜的工人、為了將所有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那邊在尋找一種新的能源,”高思對王道說,“這件事關(guān)系著兩萬多工人的身家性命。我想,即使中央政府對我的事不感興趣,對能源肯定是另一個態(tài)度?!?p> 高思如今對王道的信任、已經(jīng)和對高遠的平起平坐了。原因很簡單:曼姨是自己的恩人,而王道又是受曼姨之托為她做的窺甲,可見他們兩人彼此是絕對信任、推心置腹的。同理,王道也就足以獲得高思的絕對信任:能以性命相托的人,還有什么可顧忌的?
聽了高思的話,王道沒說什么。這個人已經(jīng)越發(fā)地老成,或許是即將身為“市長”的緣故,即使是代理。他三言兩語地應(yīng)付了幾句、就將高思送了出去,然后驅(qū)車一直向西,來到G5最西邊的一個偏僻地方。
王道將車子停在路旁,徒步走了十多分鐘、來到掩藏在荒草叢中的一個簡陋卻雅致的奶白色木屋前。他頓了頓,上前敲門。
門開了,曼姨站在門口。
自從高思上次將那個小鉛瓶交給曼姨后,這個神秘的女人、“羅語坤”的操縱者就搬離了月牙灣、來到了這里。這個木屋,只有她和王道兩個人知曉。
“沒有要緊事,不要過來,”曼姨有些不滿地對昔日的學(xué)生說,“我記得提醒過你?!?p> 王道道聲歉、進入屋內(nèi)。木屋里的擺設(shè)很簡單,滿足一個人的日常生活足矣。王道四下看了看,然后開門見山、把高思剛剛告訴他的話轉(zhuǎn)述給曼姨,然后側(cè)著腦袋等待老師的指點。
好半天,曼姨對王道說,政治上的事、她不很在行、讓王道自己拿主意。她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是高思的安全?!拔腋杏X到,已經(jīng)有人懷疑甚至察覺出高思的身份了?!甭逃脑沟貙ν醯勒f,“我之所以離開月牙灣,就是為了避免高思總是過去找我。面對他,很多話我都想告訴這個孩子,可是又不能告訴他。這份苦惱,你是無法體諒的!”
“我能體諒。因為您是他的母親、是申伯君先生的丈夫。這件事,遲早要讓他知道……”王道剛說到這兒,曼姨急忙止住了他。王道讓曼姨放心、進門時他早就留心著周圍、保證一個人都沒有。
王道關(guān)于“母親”的話,似乎觸及到了曼姨內(nèi)心最深處的久久不愿揭開的傷疤。她慢慢走到窗口、望著外面沉甸甸的云朵,轉(zhuǎn)過身時,眼底溢滿了淚水。王道輕輕上前、替她拭去淚痕、將老師攬入懷中。曼姨一怔、迅疾推開了王道:“我說過,我們不可能。我是你的老師,伯君也是。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王道看著對面的曼姨,緩緩道:“但是……您不會一輩子就這么下去吧?”
曼姨凄涼地笑笑,再次望向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王道聽:“二十年都這么過來了!唉,當(dāng)初如果不是外出采購,很可能我也跟伯君一樣地長眠地下了。這么說來,我還要感謝那個利先生。他為了應(yīng)付差事、跟周馥之撒了謊、說是我們一家三口都當(dāng)場喪命。否則,姓周的絕對不會這么輕易地放過我,我也很難活到今天,更遑論在月牙灣開家花店、守著我的孩子!這二十年來,多虧了高先生一家??上?,高思這孩子總是給人家添亂。前天的婚禮也是,如果他早早接受高美杉的愛情,女孩也就不會出事。唉……”
“有些事,命里注定吧?!蓖醯郎锨皩捨恐蠋?,然后問:“關(guān)于周馥之,您打算如何做個了斷?”
“該了斷的,自然會了斷。我已經(jīng)出過兩次手,可惜都失敗了。第一次,沒有擊中要害;第二次,在營房區(qū),那個小警察替他擋了一槍。這次,那個大個子又一次‘饒’過了他??磥?,市長大人的命真硬??!不過,哼哼,我隱約覺得、他的命也該到頭兒了,而且時間不會太久!”
王道還想說什么,曼姨說她累了、想好好休息休息。王道聽了、走向門口。在房門旁邊的墻上、掛著一張合影,王道站定在合影前、凝神看著。
照片上,是溫馨幸福的三口之家。中間的小孩,是幼年的高思;兩邊是他的生身父母,申伯君和俞素。
俞素,就是現(xiàn)在木屋里的曼姨。
申伯君、俞素,這兩個名字,刻在墓地里的那塊墓碑上。那個女夜叉、那個薰子、那個羅語坤,或者說曼姨,曾經(jīng)多次過去憑吊。
王道從照片上收回目光、問老師:“高思,嗯,還是‘申鳴’這個名字好聽點兒。申鳴說的那個小瓶子,在您這兒吧?”
“我收著呢,我不希望他再琢磨這件事了,很危險?!?p> “好吧。俞老師,回見?!?
托馬斯劉
俞素,曼姨,羅語坤,女夜叉,薰子……終于露出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