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黃沙無垠,門內(nèi)血砂盡灑。
說書人和鐵塔漢子的局還未解開。
光頭漢子依舊跪地不起,雙眼灰白。
洛南雙蛇臉色一青一白,此時竟能分出差別。
大蛇,停下手中劍,收入劍鞘,“還不快去追,殺了這鹵蛋,又有何用?”
二蛇,亦停下手中劍,收入劍鞘,大怒,“還不是你想殺他,吼我作甚?”
兩人互相推諉,罵罵賴賴,走向門口。
驟然一停,一個怪人擋在身前。
客棧門口很寬。
怪人身材不高,卻堵住所有去路。
身上毫無氣勢,卻讓兩人停下腳步。
此人,頭戴黑色斗笠,黑色帷幔遮住肩頭以上,全身通黑,鞋子竟也是黑色。
二蛇瞇露出一絲狠厲,道,“兄臺,讓開!”
二蛇什么高大詭異的人士,沒有見過。
若不是著急趕路,必讓他身首異處。
那不,更高大的光頭鹵蛋,正跪在那邊,半死不活。
更詭異的瘦弱小子,腰斬于堂,血染滿地,死狀絕望。
大蛇瞇眼似蛇瞳,道,“別多管閑事,更別找不自在,現(xiàn)在勞資沒空收你的命。”
對于雙蛇來說,若不能慢慢享受對手絕望和無助,實在也提不起興趣拔劍。
看黑衣男子絲毫未動。
兩蛇也不多待,左右而過。
黑衣男子,依然沒有動作。
從斗笠可以看出,男子正低頭看著姚金剛。
姚金剛雙目無神,面對前方,雙手握拳柱在兩側(cè)。
雙腿跪地,膝蓋處已將地板,跪出凹陷。
力之大,竟跪破青石。
所跪方向,赫然是黑衣人。
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一跪一立,煞是詭異。
不知多久,亦不知何時開始。
二蛇走出客棧,舔了舔嘴唇,與黑衣男子相錯而過時,瞟見對方腰間佩刀。
那是何樣一把刀。
刀鞘通體黝黑,似流光閃轉(zhuǎn),刀把亦是黝黑,更連刀穗亦是全黑。
刀鞘狼頭,紋路分明,栩栩如生,刀把狼口,立體非常,刀穗一圓形珠子,反掛刀鞘,恰到好處,竟似狼眼。
二蛇,兩眼放光,貪婪溢于言表。
大蛇,急道,“要事打緊,辦完事,再取。”
二蛇隱隱笑道,“好?!?p> 門外風很大,大廳內(nèi)很靜。
靜。
不可怕。
可怕的是非靜。
盤子光潔如璧,光暈灑滿屋頂墻壁。
大廳內(nèi)依舊寂靜。
蚊蠅拍動翅膀的聲音,清晰可聞。
靜能篩選心靈,動能刺激欲望。
廳內(nèi)兩道光點閃過,像盤子反射烈陽的強光,似有似無。
臺上,說書人雙目圓瞪,一臉大駭,低聲驚呼,“啊!”
鐵塔漢子,亦在顫抖,后退半步竟不自覺,“這?”
洛南雙蛇已走遠。
二蛇思忖,“待到我等回來之日,便是你身首異處之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子你可得記好了?!?p> 轉(zhuǎn)頭,貪婪回望那黝黑玄刀。
自己手里的劍很好,有把刀更好,不知刀,握在自己手里是何感覺。
轉(zhuǎn)頭間,突然發(fā)現(xiàn),大蛇正驚詫看向自己。
怎么回事???
那是一顆身首異處,正在墜落的頭顱!
大蛇的!
二蛇想說話。
卻再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響。
在二人頭顱落地那一刻。
黃沙,隨大風而起,狠狠拍打還未冷卻的臉。
直到拍進黃沙之中。
黑衣人動了,抬腳進入客棧。
找到空位坐下。
赫然是衙役那一桌。
眾人此時已看到,洛南雙蛇,身首異處,慘死門外。
竊竊私語,皆不知何故如此。
難道更有高人?
有人陸續(xù)離開,有人不舍此地。
說書人還未從震驚之中醒來,似是自言自語,喃喃道,“剛才那是什么?”
鐵塔漢子平靜道,“是刀。”
說書人轉(zhuǎn)過頭,目視漢子,臉色竟帶上些許猙獰,嘶吼道,“廢話,我知道那是刀。也知道那是一柄什么刀!我問你!那是什么刀法!”
漢子二十年,從未見過說書人,用如此一面說話。
鐵塔亦有搖晃之時,更何況人?
鐵塔漢子閉眼良久,道,“少爺,小人不知。”
說書之人,稱為少爺,竟有仆從。
鐵塔漢子,猶豫道,“也許少爺一直等待之人,他已經(jīng)來了。”
只見說書人,面色一改,恰春風拂面,似桃黛粉妝,大喜道,“沒錯,她確實來了?!?p> 鐵塔漢子,當然知道說書人,口中指誰,嘆道,“我說是他,并非是她。”
內(nèi)心所嘆,說書人是聽不到了。
小二施施然,腰也不佝僂,走到桌前,鄙夷道,“臭乞丐,這里沒你吃食,快走快走。”
黑衣男子,充耳不聞,“敷敷”似是吸氣聲,又像某種動物聲。
拂開桌上,殘酒剩菜,右手伸出,一張紙條拍在桌上。
那是一只多么丑陋的手!
手背很小黑乎乎,坑坑洼洼,還撒下幾粒黃沙。
手指卻很長,干枯似雞爪,關(guān)節(jié)很寬大,錯落似鐵箍。
整只手很臟,很臟,手指甲卻很干凈,短且齊,手指肚更干凈,雪白一片。
眾皆大驚,竟似鬼爪,已有人跑向門外捂嘴吐出黃水。
小二,臉色卻未變,也未拿起紙條,只是更加鄙夷。
不用看,便知曉紙條內(nèi)容,五斤牛肉,五碗熱湯。
紙條,黑白分明,字體歪歪扭扭,赫然是這八個字。
這黑衣男子,別人可能些許不知,但小二門兒清。
每次到來,一動不動,裝土鱉,光給紙條,不說話。
好幾天,光吃食,不給錢。
而且,每次一來準沒好事,上次也是死了好幾個。
“快走,這里沒你吃食,別裝聾,臭啞巴乞丐?!毙《怃J嗓音,已在逐客。
小二眼前,一陣勁風刮過,帶起鬢角頭發(fā),吹進眼里,惹得眼睛淚水直流。
一個大漢,往桌子上一拍,顯出幾個碎銀,“夠了不?”
接著撲通一聲,向黑衣男子跪下,連磕三個響頭。
小二臉上一陣白,不是尷尬之色,是嚇得。
任何人看到死人詐尸,都會臉色發(fā)白,來人正是光頭鹵蛋姚金剛。
就在此時,二樓樓梯之上傳來一聲嬌喝。
“小二,不得胡鬧?!?p> 似怒,似嗔,似斥。
不怒,不嗔,不斥。
空靈,高懸,若仙音。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其聲如此,來人必是美艷無方。
說書人,一對俊眼,精光閃爍,大喜擊掌道,“來了,來了!”
眾人,齊刷刷望向樓梯,數(shù)十道目光,充滿幻想,火熱和貪婪。
他們不是本地人士,大多來自中原繁華之地。
衣服,嗓音,舉止,風氣,都與邊陲漠北,格格不入。
放著錦衣玉食不享用,拋下美妻嬌妾在家里。
來到這邊陲小地,還能做什么?
不惜一日千里,只為親睹芳容。
美,如何能稱之為美?
盈盈細腰,青蔥玉手,不施粉黛,面若桃花。
此之謂,美,女人之美。
她沒有那么嬌弱,也沒有那么艷麗,更沒有那種動人心魄的臉龐。
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她不美。
假如她不美,世間還有美這個詞么?
大漠黃沙,絕代風華。
每一步,每一動,讓人跟著蕩漾。
沒有勾人心神,沒有動人心魄,卻無法自拔。
她的美,不在臉龐,說不清道不明。
只是一眼看去,還想再看第二眼,第三眼,...也許到一輩子。
眨眼之時,便忘了她的容貌。
眨眼之后,再看第一眼,第二眼...
血色漂染客棧,灰塵碎碗之下,血氣和灰塵混合,本最讓人嘔吐。
此時眾人卻醉了,如癡似醉,竟比烈酒更眩暈。
眼中只留眼中人,生人不知生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