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為了活下去,卻要……
深夜的五里坪如同鬼城一般,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大街上冷冷清清。只有幾聲夜梟的啼鳴更是襯托出這夜色詭異的寧靜。
阿若面無表情地帶著他們進(jìn)入小巷,七拐八拐地從一個(gè)暗門中鉆出來。眾人剛探出身子,就被一股惡臭又頂了回去。
尸體腐敗的氣息。
“這里現(xiàn)在還有多少人,阿若姑娘你知道嗎?”
“算上只剩一口氣的,還有四十六人?!?p> “不是個(gè)小數(shù)目。難怪府尹打算封鎖這個(gè)地方。一旦這四十六人四散開來,整個(gè)中原地區(qū)怕是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p> “呵,照你這么說,這四十六個(gè)人就該為了國家大義集體自盡?”
慕寒月扯了扯嘴角,“治不好,只能舍了。舍小才能保大。”
“這話不愧是未來的王妃能說出來的,視人命為草芥的渣滓!”
“我們能做的只有盡力醫(yī)治他們,而君王能做的只有盡力保住大部分子民。雖然無情,卻是唯一的辦法?!?p> 凌秋拉了拉慕寒月的衣袖,小聲說道:“師姐,萬一治不好,難道真要……”
“這不過是最壞的打算,你要相信我們能想出對策。小秋,仁慈善良可以,但要分情況。東敕從不接受周邊部落難民也是基于這一點(diǎn)考量?!?p> “師姐……你又提那件事了。”
凌秋所說的是幾年前她哥凌雙帶她去邊塞游玩時(shí)她順手救了一個(gè)諾羯的逃荒難民,結(jié)果被黎言責(zé)令遣送回去。
她于心不忍,偏偏不聽招呼將他留下。沒想到這一留竟留出個(gè)禍患,那人原是諾羯派來的探子,不想被她收留,若不是黎言反應(yīng)及時(shí),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
“不論他是不是派來的探子,都不可留。一旦開了這個(gè)先例,今后東敕必將大亂。這就是一時(shí)的仁慈而釀成的大禍。”
“師姐……王爺,您也是這么想的嗎?”
凌秋還是有些不甘心,伸長了脖子去問沈安。
“是。月兒說得有道理。凡事先考慮國后考慮家。個(gè)人情感與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你還小,等過幾年漲漲閱歷就懂了?!?p> “一群狗官。小妹妹,你可別聽他們的。都是些朝廷的雜碎,說起來自然輕松?!?p> “是嗎。那我這么跟你說,我曾被周邊部族俘虜,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堅(jiān)持了幾個(gè)月,我能理解他們?yōu)楹蜗肴霒|敕。因?yàn)槟抢锾嗔?,可謂是民不聊生?!?p> “但同時(shí),我知道了他們是怎樣對待俘虜?shù)摹D切┤?,絕非善茬。若是膽敢闖關(guān),我見一個(gè),就殺一個(gè)。絕不會(huì)手下留情?!?p> 慕寒月咬著牙說出這段話,語氣中的怒意讓阿若無從接話。
“你……呵,有意思。我們到了?!?p> 那是一座屋頂塌了一半的小土屋,里面?zhèn)鱽黻囮囁幉萏赜械那蹇辔兜馈?p> “阿伯,我?guī)銇韼湍懔恕0⒉堪⒉?!?p> 砂鍋還在煎著藥湯,但白須老者卻已經(jīng)躺倒在地不省人事。嘴邊還流下一股鮮血。
“別亂動(dòng)!”慕寒月戴好手套接近老者,她輕輕掀開他的深褐色外袍,竟發(fā)現(xiàn)在他的胸口處扎著一柄小刀。
刀刃盡數(shù)沒入皮肉,血跡因?yàn)榈度械拇嬖跊]有涌出多少。
“老先生?老先生?”她給他的穴位上扎下幾枚銀針,又拿出一個(gè)白瓷瓶打開,刮下一點(diǎn)兒乳白色的膏狀物抹在他的人中上。
漸漸的,他的指尖輕顫,緊接著眼皮微抬,聲音嘶啞地有氣無力道:“他們……搶走了……草藥。那些……患者……都搶走了……”
“疫病患者傷了您?”
“是……他們……沒藥……不怪他們……”
話音未落,老郎中便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咳出一口鮮血后撒手人寰。
“怎么會(huì)……他們……他們瘋了嗎?”阿若不可置信地看著老郎中的尸體,呼吸變得急促。
“他們也只是想活著。就是這么殘酷,誰拿到藥,誰就能多活兩天。只是這么一來,他們斷了全部人的后路……”
“暫時(shí)先不要暴露身份,以免激怒他們。凌秋,注意保護(hù)好王爺,絕不可出半點(diǎn)差池。”
“是,師姐?!?p> 沈安捏了捏拳,淡淡地說:“倘若我們拿來了藥,他們會(huì)不會(huì)……太恐怖了?!?p> 他想說的,是將藥拿來后人群的瘋搶以及不滿足的不斷索要。這件事暫時(shí)只能瞞著上頭,如果大批量取藥,可能會(huì)令人生疑。
這個(gè)險(xiǎn)他還不想冒。雖然他看不起沈鐸,卻對他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服從。說起來,自己這王爺當(dāng)?shù)倪€真憋屈。
上面怕沈鐸,下面還要與府尹和知州互相勾心斗角。
飽受夾板氣的沈安氣得一腳踹在了藥柜上,空落落的實(shí)木藥匣子散落一地。
“他們……他們殺了老商,救命啊!殺人了!”
一個(gè)蒼老的聲音突兀的在門口響起,一位花白頭發(fā)的老奶奶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得捂著心口,差點(diǎn)兒背過氣去。
“老人家,我們不是……”
凌秋試圖辯解,卻被老奶奶生硬地打斷。
“別過來!外面的人來了就沒有好事。說!你們是不是官府的人?”
“老人家,您應(yīng)該懷疑一下今天誰家突然多了湯藥,而且……多的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兒。誰家傳來的藥湯味濃,誰就是兇手。”
“那些人搶了您的藥想據(jù)為己有,您難道不生氣嗎?他們這是在害您啊。”
“害我?他們要害我!他們要害我……對,李文,李文那王八蛋家剛剛那藥湯子的苦味嗆得我喘不過氣,一定是他!”
說罷,她轉(zhuǎn)身邁著小碎步匆匆趕往李文家。眾人互相看了一眼,也跟在她身后一并前去。
等他們還沒到他家門口,一股濃郁的藥味就傳入眾人鼻中,而在他家門口已然聚集了五六個(gè)人,領(lǐng)頭的大漢在不斷砸門。
“二柱你小子給老子滾出來!你家哪來的藥,是不是從老商那偷來的,還是你小子給了他什么好處?開門!”
“我們有藥又怎么了,要你們管?”
里面?zhèn)鱽硪粋€(gè)女子的聲音,說完還狠狠地摔碎了一個(gè)什么。
“他……是他們殺了老商!還搶了大家的藥!他們這是要咱們死??!”
“媽的,踹開!”
幾位男子鉚足了勁踹門,奈何缺乏營養(yǎng),身子早就虛了,門晃了幾晃,壓根沒動(dòng)。
慕寒月幾步跳上房梁,翻進(jìn)院子將門從里面打開。
一眾人氣勢洶洶地進(jìn)了屋,那女子連忙取下砂鍋,護(hù)在身后。
“給老子交出來,你這個(gè)殺人犯!”
“你們……你們憑什么說我?那幾個(gè)生面孔又是誰?”
“我們是打算來幫郎中的忙的,沒成想,你們居然將他殺了。這下……你可斷了所有人的生路了,值得嗎?”
“我……我……”她一把抱起砂鍋,顧不得吹一下,就仰起頭將滾燙的藥湯灌進(jìn)口中。待她放下砂鍋,臉上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她試圖說些什么,但喉嚨被灼傷,她咳出一口血,卻像絲毫不覺得疼一般,開懷地笑著。
“李文呢?你不會(huì)……”
屋里的血腥味印證了眾人的想法,一位男子的尸體橫躺在臥房,睜大的眼睛寫滿了不甘。
他的胸口上,也插著一把同樣的短匕首。
阿卡阿嘉
活著。這是他們腦子里唯一的想法了。 無法評價(ji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