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陣陣,一路悠揚。
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到了長安城門。
慕家并沒有人來接慕晚寧,倒也是見怪不怪。在城門口被搜檢了一番,就進了長安城。
一入長安,慕晚寧只覺得天光大亮。
長安街大道寬而闊,街上人來人往,商鋪林立,吆喝聲,叫賣聲此起彼伏。卻不讓人覺得嘈雜,只覺得勃勃生機,繁華熱鬧。
暗聞歌吹聲,知是長安路。
熟悉的感覺漫上心頭,她終于回來了,她朝思暮想的長安。
宋婆子自進了長安就十分高興,扯著車簾子,大著嗓門叫著:“姑娘,你瞧瞧,這就是咱們長安城,多少繁華呀!這可真是,哪都比不上咱們長安。”宋嬤嬤一邊說一邊胡亂指著,也不提什么不能掀車簾的規(guī)矩了。
“嗯?!蹦酵韺庨]上眼,應了聲。
那一世,她活了三十九年,一直在長安,這里的一切,她熟悉到夢里都清晰無比。
那一世,她是蕭鄢蕭樂寧,她阿爹是蕭煜,是天皇大皇帝,她阿娘是顏傾,是天顏大皇帝,她是爹娘唯一的女兒,是樂寧公主,也是后來權勢滔天的樂寧大長公主。
手輕輕拂過臉頰,又有些恍惚,隔著一世,隔著千山萬水,隔著二十六年的光陰,她又回來了。
師傅說她不是蕭樂寧了,確實不是,現(xiàn)在的她,叫慕晚寧,是慕家不受待見的小九兒。
剛剛重生的那幾年,她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傷,也殺過很多人,每當獨自一人舔舐傷口時,總會憶起往昔,在長安時的繁華熱鬧,親人環(huán)繞。
可是那份繁華的煙火里,她的親人一個個都離開了。
現(xiàn)在,她回到了長安,她一個親人都沒有……蕭樂寧早已經(jīng)死了,她的血脈沒有流傳下來,她已經(jīng)一無所有。
但是,慕晚寧可以重新開始!上蒼賜予了她這個機會,她不能白費……
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喧囂聲漸息,駛入了僻靜的巷子。
沒走多久,馬車停下,四骨掀開簾子,“姑娘,到了!”
宋嬤嬤一路上都在興奮的炫耀,講長安城怎么好,貴人怎么多,府中怎么富貴,還不忘訓誡她要聽話懂禮。此時聽說到了,掀簾看了一眼,趕忙就要下車,卻又想到了什么,回身拽起慕晚寧的衣袖,急道:“姑娘快下車,二夫人等著呢!”
慕晚寧被她拉拽的一個趔趄,幸虧有四骨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宋婆子見她柔弱緩慢,被自己拉扯了一下就一副喘不過氣的模樣,厭惡的翻了個白眼,怒斥道:“夫人都來了,姑娘怎么還這么怠慢?”然后自己先翻身下了車。
宋婆子一下馬車就撲跪到二夫人面前,揚聲道:“夫人,我把九小姐給您接回來了?!?p> 慕晚寧動作緩慢,跟著下了馬車,扶著四骨的手,有些膽怯的看向門口等候的眾人。
這里是慕府的二門,門口站著幾位衣著光鮮亮麗的女子,個個明艷光彩,與她這一身靛藍色的粗棉布衣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就是咱們九姐兒?”說話的正是被宋嬤嬤匍匐跪拜的二夫人。四十多歲的婦人,白胖的面容,笑盈盈的看著她,眼底卻是不屑和鄙夷。
慕晚寧雖然猜到了這是誰,卻很自然的裝作不認識眼前之人,只是羞怯的垂著頭,也不行禮。
白胖的二夫人眼底輕蔑之色更甚,也不再言語,只拿眼斜瞟著慕晚寧打量了幾眼。
人群里傳來一陣哄笑。
“你就是我九妹妹?”一個脆脆的聲音問道。
慕晚寧聞聲看去,見有幾個小姑娘站在一起,擠擠嚷嚷的,有的捂著嘴笑,有的抿著嘴笑。而那個說話的小姑娘,看著她,眉梢挑起,帶著輕蔑的譏笑。
這幾個孩子,看似是來迎她,其實是來看她的熱鬧,或者說是來看笑話的。
“是吧?!蹦酵韺幬⑽⑻ь^,向她們望去,羞澀的回道。她是個假慕晚寧,可誰知道呢。
“九妹妹這一身,是臨安時興的樣式嗎?真是別致!”又一個小姑娘指著她一身粗布衣裙,捂著嘴咯咯笑個不停。
幾個湊在一起的小丫頭,笑聲也愈發(fā)放肆起來。
慕晚寧心里并不在意,但面上羞澀難當,把頭垂得更低。
二夫人扯了扯嘴角,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懶懶的道:“好了,也別在這站著吹風了,老夫人還等著見孫女呢。”說完就昂著頭,往門里去了。
幾個女孩子嘻嘻笑著,推推搡搡,沒人再搭理慕晚寧,都跟著二夫人進去了。
慕晚寧待她們都進了門,才諾諾的跟在后面。
接她回來的宋婆子此時擁簇在二夫人身邊,眉飛色舞的和她低低說著什么。
慕晚寧也懶得理會,心里想著心事。
二夫人竟然親自在門口迎她,這是她沒想到的。如今慕家內(nèi)宅管家的正是這位二夫人,那個有些粗野的宋婆子就是她安排的。
之前她已經(jīng)想到回到慕家會受到很多冷眼嘲諷……畢竟,她不是個受歡迎的存在。
她這次能回長安也是動過很多心思的,自然不是因為她的貴妃阿姐想念她。她的貴妃阿姐對她很不待見,這么多年也沒想起過她。
二夫人親迎,是她的貴妃阿姐對她的態(tài)度有所轉變嗎?還是刻意為之?派人刺殺她的就是這位二夫人,所以故意掩耳盜鈴?
方才進門時,她的丫鬟四骨就被一個長相機靈的丫鬟叫走了。臨行前她只看了四骨一眼,讓她隨去,并未多加理會。
這慕家二夫人若想從四骨那里打探她,只怕是用錯了地方。四骨一個土匪頭子,又狡詐的厲害,她也沒擔心過她能吃什么虧。更何況,她回來了,長安是她的地盤,她有什么可怕的?
慕晚寧面上露出淺淺笑意,邊走邊四下打量著慕府環(huán)境。
確實算得上富貴,處處透著奢靡。
此時眾人已穿過垂花門,進了榮華院。院子闊朗,遍植花樹,如今正值初夏,更是花團錦簇、爭奇斗艷。
眾人擁擠著進了屋門,慕晚寧最后踏入。廳堂明亮,花梨木桌椅古樸雅致,各種擺件玉器點綴其中,目之所及,盡是富貴奢華。
慕晚寧微微整頓身形,一眼看到了端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滿頭銀絲盤籠,頭頂?shù)哪~上點綴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皺紋遍布的臉上帶了些厭煩,眼神渾濁,身型略微佝僂,看著就只是個老態(tài)龍鐘的富貴婦人。
“來了,老夫人,九姐兒來了?!倍蛉艘贿M屋就笑著湊到老夫人跟前,微微彎腰在她耳邊道。
老夫人聽了她的話,眼皮微抬,目光冷冷的落在慕晚寧身上,“九丫頭?過來,我瞧瞧。”聲音無力,嗓音還有些粗啞。
慕晚寧應聲湊上前,微微抬起頭,對上老夫人一雙渾濁雙目,沖她微微一笑。
老夫人越看眉頭蹙的越緊,冷聲道:“怎么面黃肌瘦的,吃不上飯嗎?這模樣長得倒是像她娘,丑死了!”
老夫人語出驚人,慕晚寧眉梢微挑,有些想笑。這位老夫人和她想的可有些不同。實在不像個精明人。
廳堂里又一陣亂哄哄。眾人神色各異,有驚詫的,有憋笑的,還有事不關己看戲的…站在后面的一個小姑娘噗嗤一聲笑出了聲,隨即便是此起彼此的嘲笑聲。
慕晚寧只當沒聽到,低著頭羞怯地對老夫人道:“阿寧見過祖母。阿寧如今回家了,以后一定好好吃飯,讓祖母滿意?!?p> 二夫人看她那羞澀又不懂禮數(shù)的模樣,笑意反倒更深了。這鄉(xiāng)下丫頭沒規(guī)矩,見了她不行禮也就罷了,到老夫人跟前也不行大禮,這禮數(shù)上可就錯大了。
二夫人這般想著,便對跟在她身邊的宋婆子使了個眼色,宋婆子會意,上前對對老夫人行了個大禮,又對慕晚寧催促道:“姑娘快給老夫人行禮!”說完,就拉著慕晚寧的衣袖讓她跪下。
慕晚寧似乎是沒反應過來,被宋婆子拉了個趔趄,直接跌倒在地。
宋婆子見她這般柔弱模樣,心生惱怒,借著扶她的時候,狠狠的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
慕晚寧吃痛,立即捂著胳膊,跌到了地上,口中驚呼,“??!好疼!”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屋里人皆是一愣,縱然她們都看不上慕晚寧,可一個婆子當著眾人的面,就敢欺壓主子這種事,也是見所未見,十分震驚。
二夫人眉頭蹙起,不悅的瞪著宋婆子。這宋婆子本就是外頭馴養(yǎng)女奴的粗使婆子,是個沒規(guī)矩的。當初就是看中了她馴養(yǎng)奴仆的手段才特意讓她去接小九回來。不想這賤婢這般放肆,當著眾人面就敢這般行事。
宋婆子見慕晚寧痛呼出聲,跌在地上還不肯起來,一副楚楚可憐,長期被欺壓膽怯的模樣,心中不免有些慌了。
這兩月來,慕晚寧一向是柔弱可欺,她剛才一時著急就使出了從前懲戒女奴的手段……
老夫人本來就心中厭煩,見慕晚寧還跌坐在地不肯起來,氣的直接把茶碗擲了過去。
茶杯在慕晚寧腳邊碎裂,茶水浸濕了她的裙擺,茶葉沫子和茶盞碎片,散的到處都是……
慕晚寧冷眼看著,低垂著頭,微微抖動著身子,讓人看著似是驚嚇到了。
從被宋婆子掐了一把起,她就一直在留意廳中所有人的神情變化,目光冷淡,嘴角噙著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待老夫人把茶杯擲過來,她的心情才有了些波動。這一件小事,便能讓她看透大半的慕家人。
屋里眾人都已噤聲,對老夫人的怒火有些摸不著頭腦。慕晚寧看著再如何寒酸,那也是慕家的小姐……也算是老夫人的孫女不是?
二夫人臉上青紅交加,回頭示意自己的貼身嬤嬤趕緊去把一臉茫然慌亂到目瞪口呆的宋婆子拖出去。
自己則上前親自去扶慕晚寧,笑著撫慰道:“瞧你這孩子,真是柔弱……是二伯娘不好,該多指派幾個人去伺候你的!”
慕晚寧捂著胳膊,身子軟軟的,她雖然看著瘦弱,卻讓二夫人好一番費力才把她攙扶起來。
起身后,她垂著頭,對著老夫人松松的福了一禮。
老夫人厭煩已極,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左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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