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情債
周末的午后陽光總是那么慵懶地灑落在大地上，阿發(fā)背著宏仁老法師到院子里那棵老銀杏樹底下坐著曬太陽。一陣陣柔柔的微風(fēng)吹著滿院子里種的花草香氣，好聞極了！
正當(dāng)他倆一人一杯茶端在手里，滿心歡喜地欣賞這滿園迷人景致的時候。一輛白色的依維柯面包車借著一股子蠻勁兒竄到了龍王廟的小場地上面。從車?yán)锵聛砹藥讉€金發(fā)碧眼高鼻梁的外國人。其中有一個嚼著口香糖的歲數(shù)大點(diǎn)的男人，用一口極其不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說到，“你好！我們是來看看這兒的佛菩薩的!”
“啊？！”阿發(fā)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們是我們公司里的老外，說是要到這兒來看看佛菩薩！”一個渾身黑黑的臉盤寬大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宏仁老法師的跟前兒，“我阿爺是關(guān)帝廟前給人算卦的金半仙，我叫阿旺！”
“你是金半仙的孫子?。?？”宏仁老法師笑瞇瞇地看著阿旺，“你阿爺現(xiàn)在的身子骨還挺硬朗的吧！”
“嗯嗯，他身體挺好的！今兒早晨出門的時候，阿爺還讓我給您帶了一幅字過來！”阿旺說著把手里拽著的一個用黃色的絹布裹著的紙卷遞給了宏仁老法師。
“打虎親兄弟”五個字赫然地從那白皙的宣紙上跳入了眾人的眼中。那毛筆字寫得筆法蒼勁有力，氣勢磅礴！實(shí)在好極了！
“好字?。『米职。」?。。?？上疫@幾天摔傷了，要不我就給他也寫一幅字回禮了！”宏仁老法師一邊說著，一邊招呼阿發(fā)跑到小屋子里去取來以前練字時留起來的那一沓“福”字。宏仁老法師從中抽出了自己最為滿意的一張，遞給了阿旺，“你帶回去給你阿爺。待我向他問好啊！哈哈哈。。?！?p> “好嘞！好嘞！”阿旺迅速地把那一張福字卷卷好，塞進(jìn)了他自己寬大的衣服里。他一邊招呼著那幾個在龍王廟里到處東張西望的外國人到宏仁老法師面前問個好，一邊滿臉堆笑的說到，“爺爺，他們都是藝術(shù)愛好者，對咱這兒的佛菩薩塑像特別的感興趣！其它的寺廟管得太嚴(yán)，也不允許跑到大殿里摸摸佛像，給佛像拍拍照，畫畫素描什么的。想來想去也只有到您這兒來了！”
“給佛菩薩畫素描？！這幾個外國人想親手摸摸佛像？！”宏仁老法師一字一頓的重復(fù)著阿旺的話，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阿旺，“你把這幾個外國人拉到我這兒來，你阿爺知道嗎？”
“嗯嗯嗯，我阿爺知道的，他說您是個做事兒特別大氣又很有大智慧的人。他說您應(yīng)該會同意讓那些外國人到大殿里去給佛像拍怕照片，畫畫素描，親手摸一摸佛像的?！卑⑼t著臉特別不好意思的說到。
“稀奇！稀奇！真稀奇??！”阿發(fā)在旁邊搶著話說了起來，“金半仙家的孫子，今兒是演的哪一出?。?！你不能仗著你阿爺跟我爺爺過去的那點(diǎn)兒兄弟情義，就領(lǐng)著這么一幫不著四六的東西跑到咱這龍王廟里來褻瀆佛菩薩！”
“阿發(fā)！話不要說得那么重！”宏仁老法師甩了阿發(fā)一個白眼兒！
“要是阿杰在這兒，早就把這幾個洋貨兒一起轟出去了！”阿發(fā)壓低了嗓音喃喃自語到。
“廟里頭供著的佛菩薩都是活著的時候，通過刻苦精進(jìn)地修行，到達(dá)徹底地開悟以后，得到了上等的大智慧，脫離了六道生死輪回的。他們都是在活著的時候，心系老百姓，一直在努力做著利益眾生的事情，把自己一生所要做的事都放在“治國、齊家、平天下”的層面上去努力的！他們往生以后，老百姓們?yōu)榱思o(jì)念這些佛菩薩活著的時候給天下的蒼生所作出的巨大貢獻(xiàn)，所以眾籌集資修建寺廟去供奉這一尊一尊的佛菩薩塑像！佛語里常常講的，此生不向今身度，更待何身渡此生！所以咱到廟里頭來拜佛菩薩，最最重要的還是要學(xué)習(xí)佛菩薩們利益眾生的精神！阿旺，你說的這個給佛菩薩們拍怕照，畫畫塑像的事兒，只要是能夠利益眾生的，也算是善舉一件吧。”
“嗯嗯！爺爺，那我就帶他們幾個到大殿里頭去了！”阿發(fā)討巧似的賣乖順?biāo)浦邸?p> “唯一有個要求，就是這幾個外國人必須要對佛菩薩塑像有恭敬心，不可以在大殿里追逐嬉戲，不可以大聲喧嘩！一定要保持大殿里的莊嚴(yán)感！”宏仁老法師仰起頭若有所思的說到，“這幾個外國人身上有沒有帶什么畫畫的油彩顏料之類的?。?！”
“沒有！沒有！”阿旺一邊向宏仁老法師解釋著，一邊揮手示意讓那些外國人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畫畫的工具拿出來給宏仁老法師過目。
那幾個外國人手里盡是些白紙、鉛筆、橡皮和畫板。他們幾個在旁邊不斷的交頭接耳著，其中還有兩個老外趁著阿旺和宏仁老法師說著話根本沒留意他們的時候，偷偷的拿著手機(jī)在給宏仁老法師拍照。阿發(fā)默默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他趁眾人都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給阿杰發(fā)了條微信，大概的意思是龍王廟里出大事兒了！十萬火急！讓阿杰趕緊回廟里來！
在一陣兒的交談過后，宏仁老法師讓阿發(fā)帶著這些人去了大殿。那幾個外國人剛一到了大殿門口就被自己眼前莊嚴(yán)高大鍍了金身的三尊大佛的威儀給震懾住了！他們口里不斷的發(fā)出哇啊哇啊的贊嘆聲！阿發(fā)示意他們都把腳上的鞋給脫了，不要去弄臟了大殿整潔明亮的地板。
那幾個愛好藝術(shù)的外國人，他們手上真的還都有那么點(diǎn)兒繪畫的本事！沒一會兒的功夫，其中一個帶著黑框眼鏡兒的老外，就把大殿正中間釋迦摩尼佛的畫像給描摹了出來。阿發(fā)一邊看著一邊頻頻點(diǎn)頭贊嘆著這人的繪畫水平。他時不時得還要留意其它幾個老外，以防他們會對佛菩薩的塑像做出什么不恭敬的舉動。就在這個時候，阿杰一身酒氣滿臉通紅的從外面搖搖晃晃地跑了進(jìn)來！
“阿發(fā)！這些都是什么人?。?！”阿杰一臉茫然的看著眼前這幾個拿著畫筆，一人一尊菩薩，認(rèn)認(rèn)真真地在他們自己的畫紙上仔細(xì)描摹著，“老外跑咱的地方來，給咱的佛菩薩畫畫像！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就是門口那個小黑皮帶過來的！他阿爺就是關(guān)帝廟前給人算卦的金半仙！”阿發(fā)朝著阿杰擠了擠眼兒！
阿杰酒勁兒上頭之后，整個人走起路來都不是那么利索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阿旺跟前兒，順勢整個人就側(cè)著身子重重得倚在了阿旺的后背上。他一邊用手輕輕的拍打著阿旺的頭部，一邊盤問到，“你就是金半仙的孫子！你叫什么名兒？”
“噢噢，是阿杰少爺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阿旺特別鬼精靈的跟他陪著笑臉兒。
“少來這一套！這幾個老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阿杰一邊說著，一邊用手重重的掐了一下阿旺。
“就是我現(xiàn)在干活的那間公司里的幾個老外。他們就是對廟里的佛菩薩很感興趣。他們?nèi)e的寺廟想給佛菩薩畫畫素描，拍拍照片，親手摸一摸佛菩薩，都被攆了出來！我們車隊的隊長也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我阿爺跟您這兒的宏仁老法師是發(fā)小。他一門心思的就想要討好巴結(jié)這些老外，所以就把這些老外交到了我手里，讓我?guī)е烬埻鯊R來了！”
“阿旺是吧！你小子膽兒可夠肥的啊！你給我說說，如果咱哥幾個跑到人家老外的教堂里頭，說是要給他們的耶穌基督畫畫像，拍拍照片，親手摸一摸耶穌基督的雕像，你自己說說那會是一個什么下場??？”
“剛才宏仁老法師答應(yīng)了的，所以我才把人給領(lǐng)進(jìn)來的！”阿旺一臉委屈的望著阿杰，“老大，我怎么可能是個不懂事兒的呢？！”
“趕緊的，讓你帶來的這幾個老外滾蛋！我爺爺好說話！我脾氣可不好！”阿杰狠狠得瞪了阿旺一眼。他那鬼?；５哪影寻⑼鷩樀弥倍哙拢?p> 阿旺轉(zhuǎn)身快步跑到那些外國人中間，用一口蹩腳的英文一字兒一個字兒的往外崩著單詞。因?yàn)樗挠⒄Z口語實(shí)在太過于糟糕，顯然他是一頓手腳并用的胡亂比劃著，弄得那幾個老外云里霧里的根本也沒明白他到底在說些什么！
阿杰看著自己眼前這個蠢笨的阿旺實(shí)在辦事兒效率太低，他就完全沒了耐心！阿杰用了個青獅吼月的招式，他朝著那幾個老外高聲得喊了幾句極其標(biāo)準(zhǔn)的英語口語，示意讓他們趕緊離開大殿！
那群人里頭有個嚼著口香糖的家伙徑直朝著阿杰走了過來。他倆經(jīng)過一陣兒噼里啪啦的英語交流之后，阿杰終于弄明白了，原來這幾個畫畫的老外根本不是阿旺他們公司的。只有這個嚼口香糖的老外才是阿旺他們公司的。這幾個老外是本地一所美院的留學(xué)生。他們?yōu)榱艘A一場美術(shù)繪畫比賽，所以就別出心裁得竟然把繪畫的主題鎖定到了廟里的佛菩薩的塑像上！
經(jīng)過一陣兒激烈的英語爭辯之后，阿杰趁著那股子酒勁兒還沒散去，他扯著嗓子又用英語高喊了幾句話，讓他們那幾個老外趕緊從大殿里頭滾出去！那幾個老外看著阿杰來勢洶洶的樣子，他們也瞧出來了阿杰根本就不是個善茬！所以他們特別順從的收拾好東西就趕緊走出了大殿，朝著那輛白色的依維柯一路小跑過去！
那車輛的引擎聲嗡嗡的作響，阿杰趴在阿旺駕駛位的車窗上，他把眼睛瞪得像燈泡一樣死死地盯著阿旺，“阿旺兄弟?。∧阋窍乱换剡€敢?guī)е@么一群洋玩意兒跑到咱的龍王廟里來，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你這是在太歲頭上動土！懂嗎？！廟里的佛菩薩都是開了光的！大殿里的佛菩薩是來接受人間的香火供養(yǎng)的！佛菩薩都是到人間來普度眾生的！不是那些藝術(shù)品商店里的美術(shù)擺件！你把腦子好好搞搞清楚！還有今兒的事，你給我全部咽到肚子里！爛在肚子里！如果讓我今后在外頭聽到什么瘋言瘋語的，我肯定跟你沒完！”
“老大，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把話說到底，就算是因?yàn)榘堰@事兒辦砸了，就算是真的丟了這份開車的工作，我也不敢再把這幾個老外帶到這兒來了！”阿旺就像是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拼命的把身子蜷縮在駕駛座里面。
“趕緊滾吧！滾吧！”阿杰瞇著眼兒沖著阿旺揮了揮手。阿旺一腳油門就連人帶車的急急忙忙的沖到了外面的馬路上，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杰哥！宏仁老法師已經(jīng)睡著了！”吊眼兒認(rèn)真地跟阿杰匯報著。
“嗯嗯，你在這兒盯著點(diǎn)兒！如果我爺爺待會兒醒了，他如果問起那幾個老外的事兒，你就說他們幾個人畫好畫之后，高高興興的回去了！”阿杰嘆了一口氣，“為了要把廟里的這些擴(kuò)建的項(xiàng)目都趕緊弄起來，我天天在外面給人陪著笑臉兒！不就是想多拉來一些捐助和布施嘛！阿旺這個小兔崽子竟然敢跑我的地盤上來撒野！呸！如果這幾個外國人堂而皇之的跑到大殿里頭去給咱龍王廟的佛菩薩拍照，畫畫，他們還親手摸了摸咱龍王廟里的佛菩薩，就這事兒要是在周圍的村莊里傳開了，以后咱的龍王廟怎么在這兒立足??！”
阿發(fā)把大殿里弄干凈之后，急匆匆地地跑了出來，“阿杰，幸虧是你趕回來了！否則那幾個老外還不知道要在大殿里折騰出什么動靜來呢！”
“爺爺，怎么會同意讓那條黑泥鰍阿旺把那些老外帶到大殿里去的??？”阿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都是人情債??！都是人情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