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驚的看她,她起身無聲的看著我笑,如這黑夜里的鬼魅,我寒毛直豎。
“皇貴妃,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卻無力報仇的滋味如何?”
她緊了緊身上的斗篷,仰著頭,嘴角噙笑離開我的視線,出了內(nèi)殿。
這寧靜的深夜,只剩鬼嘯般的風(fēng)聲和遠處關(guān)閉宮門的聲音。
皇后?
怎會是她?她已身居高位,后位穩(wěn)固,她何必如此?
她只要有了皇子,那不論后宮有多少皇子,她的都是最尊貴的嫡子,她何必冒險去害若菊?
這后宮,這后宮竟無一個人是可信的。
李銘沉的深情愛重是假的,皇后的端莊和善是假的,我一直認為的兇手竟也是假的。
我把身子蜷縮在榻上,只覺得冷,我用力抱住自己。
“初月,對不起,我竟連害你的人都找不出來,到底是太后,是張婕妤,還是皇后,初月,你告訴我啊,是誰啊”。
“呵呵,依我現(xiàn)在的處境,我就算知道了也無能為力,初月,怎么辦啊,初月”。
…………
我想,我徹底認輸了,即便我從未贏過。
我覺得活著好痛,我當(dāng)初為何信了李銘沉,為何帶初月進宮,我因入了宮,連我爹連綿病榻之時,我都無法在身邊盡孝。
我起身,走到殿外,廊下,拿起掃帚繼續(xù)掃雪。
掃累了,進殿里歇下。
起身還是去院里掃雪。
不知經(jīng)過幾個白天黑夜,雪停了,可院里還是滿院的雪。
我聽到隱約傳來聲樂之聲,夜空驟明,煙花璀璨。
我記得太后的生辰是在下雪天。
李銘沉定是攜了他的嬌妻美妾前去慈寧宮祝壽去了。
我不想看這滿夜空不屬于我的璀璨,也不想聽不屬于我的聲樂之聲。
我進入寢殿,蓋上被褥,強迫自己睡下。
睡夢中只覺得周身漸熱,我猛的睜開眼睛眼前竟是一片火海。
簾子屏風(fēng)桌椅都燃著熊熊烈火,我被大火包圍著,呼吸愈發(fā)困難。
我愣愣的看著周身駭人的火海,一動不動的在榻上坐著。
謝老天眷顧……
突然不知從何處跳出來一個身穿夜行衣蒙面之人,抗起我便我殿外沖。
這才激起了我的求生本能,我驚呼:“你是何人”。
隨我怎么掙扎捶打,他都牢牢的將我抗在肩上。
這人腳步輕盈的踏過每一處大火,躲過每一柱不勝火力掉下老的房梁。
只在一瞬間我便出了寢殿,來到院里,我頓覺呼吸順暢。
“你是何人”我大喊。
“來救你”。是一個男聲。
我在他肩上重重一咬,他不防松了手,我順勢從他肩上滾下。
這才發(fā)覺周身站了幾個與他同樣裝扮,身著黑衣,黑布包頭,只留眼睛的幾個男子。
“你們是何人”我愈發(fā)驚慌。
這時我眼見又有幾個身穿夜行衣之人沖了過來。
只在他們眼神接觸的剎那間,我眼前突然一片刀光劍影。
沒有人說話,卻各個要置對方于死地。
我這才懂,這些人不是一伙。
這是什么章程?
我看著身后燃著熊熊大火,眼前刀光劍影,人影綽動干脆心一橫,撿起地上掉落的長劍貼在脖子上大喊:“不管你們是救我還是殺我,我今日都死在這里”。
眾人紛紛停了手,一人喊道:“娘娘不要,我們是來救您”。
“救火需要著夜行衣嗎?”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人回答我。
“若是要帶我出宮,那我便一劍殺了自己”,我把劍緊貼著脖子,冰涼刺痛。
這時眾人中有一人朝我走來,我執(zhí)著劍往殿內(nèi)退。
他走近我,僅漏出的眼睛泛著淚光,眨也不眨的看著我。
這眼睛……
我心驚
“你……”
我突覺后腦勺悶疼,便沒了知覺。
這一切發(fā)生的太快,我還沒來及做反應(yīng)。
我醒過來時,躺在一個簡陋的陌生床榻上。
深色的粗布被褥,床板硌著背部生疼。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只見床沿上坐著身穿夜行衣之人挺拔強健的背影。
我下意識的驚慌起身,蜷著身子往角落里躲。
他聽到動靜,轉(zhuǎn)身看我。
正是我昏厥之前的眼睛。
我與昏厥之前看到同樣心驚。
只是,只是,我不敢相信,我腦袋一團亂麻,無處思索。
“你……”
他眼睛逐漸續(xù)滿淚水:“青榆”
這聲音……
我瞬間忘記呼吸,瘋了似了去扯他臉上的蒙面黑布。
一張英俊如畫的臉完整的應(yīng)入我眼里。
我魔怔了一般只顧著看他。
“青榆”他用力的過來抱住我。
“哥……?”
我小心翼翼的輕喚,我怕稍有不慎,這夢便醒了。
“是我,是哥哥,青榆,你別怕,是哥哥”。
“哥哥,你小聲一點,我會醒的,我們都小聲一點”我輕聲說。
哥哥放開我,掐著我的臉,逐漸用力。
“嘶……疼”。
我不是在做夢?
“青榆,你不是在做夢,哥哥沒死”,他放開掐我的手。
我實難相信:“你沒死?你還活著?”
“對,我沒死”。
我抓住他的手,是實實在在哥哥的手,是常年拿劍持矛的手。
我撫著他的眉眼臉頰,是他,是活的。
是我活著的哥哥。
“哥哥”我痛哭撲進他懷里。
“你為什么不回家啊,你知不知道爹沒了,你知不知道你有了女兒,你為什么不回家啊”我痛哭道。
這些時日,我沒掉過一滴眼淚。
李銘沉打我我沒哭。
李銘沉說他從未愛過我時,我沒哭。
我一個人如行尸走肉般的在星月宮,我沒哭。
可此刻,我看到愛我的人,我爆發(fā)了所有的委屈。
“我知道,我都知道”哥哥也只抱著我無聲落淚。
這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竟發(fā)生了。
“青榆,你且聽哥哥說”哥哥止了哭聲,撫著我的頭說。
“哥哥的事我稍后會細細說與你,眼下宮里丟了妃子,皇上必然會關(guān)閉城門全城搜尋,我們現(xiàn)在還在城里的珈藍寺,你現(xiàn)在需得改頭換面,待開了城門我們再出城去”
“好”我點頭“什么都聽哥哥的”。
“喬裝打扮是行不通的,必須做到讓人毫不懷疑”,哥哥松開抱著我的手。
“那該如何”我問。
哥哥抬手拿掉了裹在頭上的黑布,一個光光的頭顱瞬間應(yīng)入我眼里,頭上點著觸目的戒疤。
“出家之人沒人會懷疑”,哥哥說。
哥哥看我震驚解釋道:“哥哥沒有出家,這是為了進宮救你,需得在京城潛伏”。
“青榆,你別怕,頭發(fā)會長出來,待出了大齊,我們就安全了”。
我心痛至極道:“如非國喪,如非父母亡矣,落發(fā)會遭天譴的”。
“我們已經(jīng)沒有父母了”哥哥說。
“青榆,你可愿落發(fā)?”
我們已經(jīng)沒有父母了,我還有什么可猶豫。
“好”我堅定的說。
我起身坐在木椅上,拆了釵圜發(fā)髻,哥哥拿著剃刀站在我身后道:“別怕,頭發(fā)會長出來的,往后你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定會護著你”。
剃刀冰涼的貼近我的頭皮,只聽沙沙之聲,已是滿地青絲。
頭上突然的涼爽和輕減讓我很不適應(yīng)。
哥哥撿起地上的頭發(fā),沾上火苗瞬間化為灰燼,發(fā)出刺鼻的氣味。
我現(xiàn)在一定丑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