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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吾外傳

第六章 西風瘦馬蹄踏血

太吾外傳 腰疼的小胖 5085 2020-09-12 13:05:54

  黃沙漫天,馬蹄踏血。

  沙子劃過臉頰如似針扎。我策馬狂奔,卻不在乎這些。我和元香已經在這大漠里騎行了五日五夜。此時元香被我抱在懷里,氣息微弱。我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這個女人,元香本就膚白如雪,這會兒更是一臉慘白。元香嘴唇紫黑,看來離著毒氣攻心不會太久了。我拽了拽元香的紫色頭巾,把她的臉圍得更嚴實些,繼續(xù)趕路。

  元香的坐騎‘照夜白’,本就是西域名駒,適應氣候,但這一連數日的不間斷趕路,終于有些支持不住了。突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氣也變得越發(fā)陰沉,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我卻心中焦急,不敢遲疑半分,仍然抽動著馬鞭,催促著‘照夜白’加快速度。陡然‘照夜白’一個趔斜,我們摔了個人仰馬翻。

  我一頭撞倒在了一塊硬石上,鮮血直流。我勉強地睜開眼,掙扎著坐了起來,定了定神,趕緊去查看元香。元香仍然意識飄忽,但我見她摔到了沙堆里,應該并無大礙,當然,這不包括她體內的交替發(fā)作的寒毒和赤毒。我側著臉,用手擋著如刀割一般的風沙,找到了‘照夜白’。照夜白已然沒了氣息。我嘆了一口氣,把‘照夜白’身上的包袱拿了下來,又把元香也拖到了一塊遮風的巨石之后。

  我望了望著遠方不斷挪動的沙丘,只好放棄了繼續(xù)趕路的計劃。傍晚,繁星爍爍,皓月當空,一縷白煙直上九天。大漠的氣候就是這么奇怪,要么狂風大作,要么死靜如千尺深潭。大漠不同于中原地區(qū)的郊外,夜晚沒有蟬鳴,沒有樹葉婆娑,沒有風聲,也沒有一絲生氣。

  這會兒,我搭了一個小火堆把馬肉烤了。元香似乎恢復了意識,我見她翻過身來,就連忙把她扶了起來。給她喝了些水,喂了一塊馬肉。元香用微弱的聲音說:“我以為馬肉吃完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頓了頓,決定還是告訴她:“這是‘照夜白’”。元香皺了皺眉,有些傷心,但很快又回歸平靜,深吸一口氣說:“我是將死之人,沒想到不僅害苦了你,連跟隨我多年的馬兒也被我害死了”。

  我聽著心痛,便說:“好吃嗎,你昨日沒有吃任何東西,今日你便多吃點,‘照夜白’是匹懂事的好馬,泉下有知,知道你能吃飽,會開心”。元香沒有回答,把烤肉撕成一縷一縷的喂到嘴里,似乎連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一仰頭,便咽了下去。我用手劃過元香的秀發(fā),幫她撣去頭上塵土,元香輕輕的靠進我的懷里,問道:“還有多遠?”

  “本來還有一天就到了,現在估計要有兩日腳程”。

  “哦”元香答應了一下,許久沒有說別的。

  “這樣也挺好”。元香面帶微笑的說了起來,似乎心情大好。“我年幼時,教中長老不讓我輕易下山,我每日就是練功,偶爾去那個濕冷陰暗的囚室去看看我娘,很少見到這么美麗的夜晚。”

  我心中酸楚,但仍想安慰元香,便說:“以后還有很多快樂的日子,你要是喜歡揚州,我們以后就住在揚州,天天看小橋流水。你若是喜歡塞外,我們就住在小元山的山腳下,每日騎馬牧羊。。。”我還沒有說完,元香的嘆息便打斷了我。

  “不會有以后了,我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即使到了金剛宗,估計他們也回天乏力。與其拼命趕路,你便在這里陪我看看星星,看看月亮,我也此生無憾了。”

  “元香”我輕輕的叫了一聲元香的名字。元香突然把眼睛睜開了三分,說:“你頭一次叫我的名字,以前你總是叫我女魔頭”。

  “你不是女魔頭,你若是女魔頭,世間便沒有任何溫柔的女子。”

  “你這么傻,如何做一個好的太吾?心生七面,善惡難辨。你不恨我殺了你師兄?”

  “師兄是個好人,但生前也斬殺五仙教弟子不計其數,恨只能恨我們生而為人,命不由己,卷入了這些沒有意義的江湖紛爭?!?p>  “我把我娘的一封信留,和她與岳弘毅的定情金鎖放在了李天明的懷里,估計岳弘毅也是因此回憶起舊日時光,不能釋懷,才會入魔吧?!?p>  “師傅年輕時急功好利,最終他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一切,但現在,他也算是解脫了?!?p>  “江湖險惡,等我走了,你這個呆子,要更加小心謹慎才行啊”沈元香非常鄭重地說到。

  我眼淚奪眶而出“你不會死的,你說過,你的這把太初青霄不斬盡天下薄情負心之人,你絕不會死。所以,你還沒殺我,怎么能死?”

  沈元香頓了頓,聲音變得很輕柔“你可曾愛我?”這句話問的突然,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我一時語塞,還沒來得及回答。沈元香氣息虛弱地又問到:“那可許下什么諾言?”

  “不曾許下”

  “那你便沒有負我”

  “心中有愧,便是負了?!?p>  “若是連你這樣的人我也要一一除盡,我估計會被世人叫做女魔頭?!?p>  “你已經被叫做女魔頭了,而我,被叫做瘋太吾?!?p>  這樣的對話我們在壽春一字不差的說過一遍。想不到說著同樣的話,此時卻是完全的另一番景象。

  。。。

  兩個月前,我收到然山派‘劉厚澤’師叔的一封信。信中內容簡單,提到師傅失蹤多時,厚澤師叔幾日后便要正式成為掌門,邀請我回去參加師叔的繼任大典。信中也提到,然山有一相樞,師傅走后,無人可以降伏,希望我回然山斬妖除魔,以絕后患。

  我思來想去覺得此時與羽衣仙子關聯甚大,便修書一封去了璇女峰,把劉厚澤師叔的這封信也寄了過去,邀請羽衣仙子與我分頭前往然山。揚州離然山較近,我和元香休整了一下,又在城里逛了幾天,便朝北出發(fā)了。

  數日后,我和元香便到了然山,三日后就是師叔的就職大典。師叔待我甚是客氣,還特意請我喝了茶。我們稍作寒暄之后,師叔就帶我來到了后山一個破廟處。我們一行四人,還有一人是一位界青門的長老,也是來恭祝師叔就職的,這會兒在這里要助我一臂之力。元香對他疑心大起,我卻沒有在意。

  遠遠便望見破廟里有一猿猴般的怪物掙扎咆哮,我們四人均是毛骨悚然,提起十二分精神盯著這怪物。我使得一套蚨母從子劍將怪物困在劍招之內,元香前來助我,一套鬼面追魂劍將那怪物的四肢盡數斬斷。

  見那怪物動彈不得,我便掏出太吾劍柄,幻化出劍身。念起法決:“有相皆癡苦,無人脫網羅,見我非是我,無我即無魔”。這時,那怪物碩大的眼睛突然布滿血絲,狂爆起來。我便加緊了吟唱。法決快要結束,那怪物竟撲向元香吐出一尺有余的舌頭,勒住了元香的脖子。元香雙手護住頸部,手中的太初青霄便掉在了地上。“見我非是我,無我即無魔”我吟唱結束,怪物身體顯出條條裂紋,里面紅光大顯。隨之,仿佛像是燒紅了的碳,慢慢轉為灰色,開始消散在風中。

  這時,那界青門長老卻突然朝我襲來。使得正是界青門的獨門絕技,“玄冥指”。玄冥指陰毒無比,其招式精奇古怪,出指更挾有陣陣陰邪厲風,中者全身發(fā)青,臟腑盡皆凍毀,非受盡七日折磨不能就死。

  相樞已除,太吾劍便又化為了劍柄,我此時并無武器御敵。元香來不及拾起她的太初青霄,便一躍至我身后,用手硬接了那兇兇襲來的一指。劉厚澤師叔見界青門長老沒有得逞,竟也提劍朝我襲來。

  這時,聽見一個婦人的聲音:“六猴子,你這是做什么?”頓時,劉厚澤師叔便停了下來,驚訝的望著那婦人:“雪瑩小姐!”劉厚澤師叔口中的雪瑩小姐便是羽衣仙子。羽衣仙子原名令狐雪瑩,仙子年輕的時候離開了然山,在璇女峰出家,法號羽衣。而羽衣仙子口中的“六猴子”多半是仙子對劉厚澤師叔年輕時的趣稱,一時情急沒有改口。羽衣仙子應該是接到了我的信,便帶著馮青萍趕來了然山派。

  元香吐出一口黑血,暈倒在地。我連忙扶起元香輸送真氣給她保住她的命脈。羽衣仙子也快步過來查看。我惡狠狠的盯著那界青門長老與劉厚澤:“我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yōu)楹蜗麓硕臼郑俊眲⒑駶蓞s一副正氣凌然的樣子說:“你自己心知肚明!”劉厚澤略帶氣憤地說:“這位界青門的周虎前輩與弟子在四處調查女魔頭與瘋太吾的傳言,親眼目睹了你殘殺了本門掌門,你恩師,岳弘毅!你這個孽徒,竟然現在還不知錯。”

  周虎開口講到:“你本是然山派弟子,受妖女蠱惑,迷了心竅,此事本與我無關,本想稟報劉代掌門,交給然山處置?!敝芑㈩D了頓,突然情緒激動,似乎傷心至極,又說:“然而,沒想到,你竟鬼迷心竅,做出了殺人越貨的事情!”

  “血口噴人!”我轉頭朝周虎朝大喊。又回過頭來看著元香。元香氣息微弱,我無心跟這些人多費唇舌。想要把元香扶起來離開。

  這周虎身形一閃,攔在了我面前,說:“劉代掌門,你看看你孽徒腰間這是何物?”劉厚澤師叔望了一眼我腰間懸著的‘宵練’說,“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則見光而不見形,此乃名劍‘宵練’”。

  周虎立即又是一副悲痛欲絕的神情:“正是。你這孽徒與女魔頭路過馮氏玉坊,看上了別人的家傳寶物,竟是出手殺了馮氏玉坊十口人。而。。。而。。。我那天真的侄子周守義,與那玉坊的少主人馮愿寧乃是結拜兄弟。我侄子不顧自身性命前去營救,卻哪里是二位高人的對手,竟然也慘死在了那馮氏玉坊。”

  周虎越說越傷心,竟然泣不成聲。想來,那丑陋的彪形大漢便是周虎的侄子。周虎這會兒便是要借機報仇了。然而我和元香從壽春就察覺有人跟蹤,周虎對我們早有打算,也絕不止是為了侄子報仇那么簡單。眼下元香毒發(fā),絕不是和這人理論的時候。我沒有搭理周虎,向羽衣仙子詢問:“仙子,元香怎么樣了,我用真氣護住了她的心脈,然而我卻能感到她體內一寒一烈兩股毒氣四處亂竄”。

  羽衣仙子拿起元香的手看了一眼,說,“這玄冥指練到大成,發(fā)揮威力時,可以激發(fā)敵人體內本來的郁毒、赤毒、腐毒、幻毒,并使其毒性更上一層。當時在璇女峰,元香用含有赤毒的‘朱蟾毒掌’攻擊弘毅,卻中了弘毅地‘五鬼搬運’反受其毒,這數月毒性未消,只是被真氣強行壓制住了。平日里元香并無大礙,只是對各種毒氣比較敏感而已,然而被這玄冥指一激發(fā),確如大江決堤,不可收拾?!?p>  我聽罷立即想到在揚州客棧,李圓圓的幻毒,情毒并不強烈,以我的修為都完全不為所動,元香卻失了分寸。我心中難過至極,恨自己沒有提前發(fā)覺。這時,看元香表情痛苦,神智迷糊,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虎此時還在哭訴他那侄子,我回頭看著周虎,心中大怒,“那些人是我殺的,多殺你一個也不多!”我把‘宵練’朝地上一丟,便徒手朝周虎沖了上去。這九死離魂手是元香教我的,此時要為元香報仇,最合適不過了。我左手一掌朝周虎面門拍去,周虎側身一躲,又用玄陰指迎了上來。左手掌力收回,右手又是一掌拍出與玄陰指對上。玄陰指的寒冰真氣立即沖進我的體內四處游走,我豪不防御,只念把自己的掌力盡數打在周虎身上。

  九死離魂手至奇至毒,世間絕無僅有,中者魂飛魄散,故名“離魂”。然而此功惡盡惡絕,行功者亦會受其反噬,不免九死一生,故又謂之“九死”。九死離魂手的法決正是以命搏命。我平日里使不好這些招式,現在卻出奇的得心應手。

  周虎胸前中掌,頓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劉厚澤見此,便沖上來,用一招大陰陽縱橫手,拍向我,“指天畫地曰合縱,手掃六合即連橫”,劉厚澤善用拳掌功夫,多年精修,這招‘指天畫地’氣勢洶洶。正在這時,和羽衣仙子一起來的青萍見狀,便攔在了我們中間,一招‘玉兔投泉’使得精妙至極,竟將劉厚澤的招式化解了幾近一半。這招‘玉兔投泉’源于小九天九式,這套掌法威力不大但勝在變化精微,由三奇應克之數而化。訣曰:“六丙到巽,火起風行”,其起如旱地春雷;又曰:“六乙到坎,玉兔投泉”,其落如風流云散。

  此時青萍又用身體當在我面前,劉厚澤不得不收回掌力?!澳膩淼囊把绢^,要不是看你是雪瑩小姐的門徒,我剛剛就一掌斃了你。”青萍此時穿著一套璇女派青色連體長裙,身披白色斗篷,頭系紅色發(fā)帶。沒想到才過去數月,青萍竟然功法有所小成,頗有一番女俠風范。

  青萍不急不躁心平氣和地說:“請劉師伯聽我講個故事?!鼻迤奖惆延穹坏膩睚埲ッ}詳細的將給了劉厚澤。劉厚澤聽罷,將信將疑。羽衣仙子插進話來:“那日,弘毅來到璇女峰時已經入魔,我和師姐妹們百翻規(guī)勸,仍是無能為力,我便下山找到了白龍師侄和元香教主來幫忙,等我們回去璇女峰的時候,弘毅早已化身為相樞,并打傷了眾多師姐妹,此事你大可去璇女峰查明。”

  劉厚澤當然相信羽衣仙子的話,便立即趕來查看元香的狀態(tài)。劉厚澤嘆了一口氣,掏出了幾枚丹藥說:“這是我們然山最上乘的丹藥,雖然不能治療元香的寒毒赤毒,但至少可以保她一個月的壽命。若要救她,估計也只有百花谷的‘血海凝冰術’”

  這時不是置氣的時候,我一把抓過丹藥放進懷里,便抱著元香離開了然山。

  馬不停蹄,一個月后,我到了百花谷,百花谷的高人用盡了‘三十六手易針法’,‘血海凝冰術’,‘生死八門’等絕學,也是回天乏力。我又給元香喂下了最后一顆丹藥,看著元香變得身體消瘦,面色慘白,我傷心欲絕。

  百花谷的張仙師說,“寒毒赤毒互相牽引,不可以輕易單獨將任意一種化去,否則另一種將會如山洪暴發(fā)。無量金剛宗的三密合應法可以打通人的三脈七輪,或許可以調和這一冷一熱兩種毒性?!?p>  。。。

  ‘照夜白’死去第二日,我背著元香一步一步的接著朝西北趕路。希望這三密合應法真的可以救她。此時我的鞋早已磨破,在堅硬的沙石中留下了一長溜的血腳印。我嘴里默念著“元香,你不要死,我們要一起去江南泛舟游湖,去塞外牧馬喂羊”。

  。

  。

  。

  雙眸璨璨如星,千里茫茫若夢,塞上牛羊空許約,西風瘦馬蹄踏血。

  辛卯年大雪憶元香

  白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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