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孤子當(dāng)室,冠衣不純采。--《禮記·曲禮》
“姑娘......”
一群人烏泱泱而來,烏泱泱而去,后暖閣里一片狼藉后,又恢復(fù)了平靜。
可絳玉的臉色不止嚇著了鎖青,含翠從剛才那一幕中回過神來之后,一樣看得有些心驚肉跳。
婆子們自以為這一出被絳玉輕輕揭過,實則到了文姨娘那里,絕對不是一頓板子就能了事的。
含翠在文姨娘處也呆了不少時日,知道那位姨娘的性子,遠(yuǎn)沒有賈敏一般寬和,對家里下人們的散漫態(tài)度也早有不滿。
而且現(xiàn)在絳黛都在家,正是立威以儆人的時候,這時絳玉送了個活靶子過去,可想而知那兩個婆子的下場。
以含翠對她家姑娘的了解,這些事絳玉心里清楚的很。不管怎么看,她這次的火氣也太過烈了些。
按照平時的作法,絳玉應(yīng)該是不露聲色,甚至含著笑把那兩個婆子處理掉才對。
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樣暴怒,甚至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呼......”
長出了一口氣平復(fù)心情,絳玉勉強(qiáng)對著含翠一笑:“沒傷著?”
含翠搖頭,擔(dān)憂地看著絳玉道:“我沒事,姑娘你怎么了?”
“沒事就去休息會兒罷,”
絳玉在含翠頭上撫了撫后說道:“看你都嚇得出汗了,穿著我的外衣回去洗洗,別著涼。”
含翠握住絳玉的手,看了絳玉好一會兒才點(diǎn)點(diǎn)頭去了。
下人們?nèi)凰s走,也顧不得之后會不會有“林大姑娘力能扛鼎”之類的說法,等到暖閣里空無一人的時候,絳玉關(guān)了門,看著散落在地上錦緞。
除了穿鳳疊鸞、紋云散花的布匹之外,還有幾條比較寬的布料,那是用來給成衣鑲邊的半成品。
由于絳玉二話不說就把所有人都趕走,沒人注意到那些被壓在布匹之下的鑲邊布料,都是刺目的白色。
那是喪服的顏色,也是在重孝中常用的款式,與色彩艷麗的錦緞極為不搭。
而且即便有人過世,也絕不會有人用這樣的東西來送禮。這和直接咒人死沒什么區(qū)別,而針對的也很明顯是正在重病中的賈敏。
因此絳玉難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看到那東西的一瞬間,腦海中就已經(jīng)構(gòu)思出無數(shù)個把沈立捏死的方案。
可惜,她終究是個引渡者。
絳玉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反感自己引渡者的身份。
這也導(dǎo)致她陷入自棄的時候,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屋子里何時多了一個人。
“你嚇著她們了?!?p> 抬起眼眸,映入目中的是她最疼愛的妹妹。
“又是含翠多事。”
鎖青被絳玉打發(fā)去了文姨娘那里,監(jiān)視那些婆子有沒有說實話,因此把黛玉叫來的人自然不做他想。
“一個人在這里生悶氣,難道卻不許別人告訴我?”
含翠去叫黛玉時匆匆忙忙說得含糊不清,拋下書跑過來時,又見一地散亂,絳玉沉著臉出神,黛玉心中也泛起了濃重的不安。
只不過在屋子里掃視了一眼,看到那些布匹之后,黛玉也就知道絳玉氣從何來。
固然同樣心生氣憤,但黛玉知道緣故后總歸有了底,幫助姐姐緩解情緒也知道從哪里下手。
“想來這人是父親的仇敵?手段也太下作了些?!?p> 勸解絳玉可是個新奇活兒,黛玉與姐姐朝夕相處這么久,自然清楚她這姐姐真的很少動氣而且主意極正,直來直去恐怕是不行的。
因此她選擇的是把情緒放到一邊,轉(zhuǎn)而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即便是沒仇,這下也結(jié)上死仇了?!?p> 絳玉咬著牙跟說道,手上冒出了火光,想要把這些礙眼的東西付之一炬。
“是呢,如果沒仇會結(jié)下死仇,如果本就有仇,也無非再表明一次敵人的立場,難不成是要靠這個把父親氣死?”
黛玉順著姐姐的話這樣說。絳玉一時頭腦有些發(fā)昏,竟沒聽出妹妹的言外之意,于是回道:“那我把這東西燒了,別給父親看到?!?p> “無窮通心,從方轉(zhuǎn)元,水法。”
絳玉剛要出手卻被妹妹攔下,手上的火法也被黛玉揮袖間掩去。
回來的第一天晚上,絳玉就將陰司秘術(shù)傳了黛玉一部分,從相性來講,最適合黛玉的就是水法。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
陰司術(shù)法中以水法為至柔,走的是靜心潤物的路子,非心誠意凈者不可得。
而絳玉的脾性雖說也算沉穩(wěn),到底不如黛玉一般清澈,故而水法一直掌握的不好。
黛玉本就養(yǎng)氣許久,在加上水法的輔助,短短一天之間,就已經(jīng)感覺愈發(fā)心細(xì)如針,不然這時恐怕還跟姐姐一起生著氣呢。
此時見絳玉火法被滅,正疑惑地看她,黛玉在姐姐身旁坐了,面色平靜地說道:“姐姐說這沈立是個商人,我聽說商賈言行總離不開一個利字,可這事情作的倒像是小孩子斗氣一般,不如等父親回家商議?”
“父親年近半百又瑣事纏身,你也不怕氣到他?!?p> 手被黛玉握住,絳玉心思為之一清,也漸漸琢磨過味道來:“你的意思是,這里面有別的緣故?”
“有沒有緣故妹妹不知,不過父親見識廣博,不似我二人,也不是易怒的性子,或可問上一問?!?p> 黛玉把姐姐的表情收在眼里,知道火候差不多才勸道:“姐姐若是想拿這東西撒氣我不攔著。只是你曾經(jīng)教過我,不要在情緒激烈時做事,怎么事到臨頭自己卻忘了?”
“氣糊涂了?!?p> 絳玉回過神,感受著妹妹握著她的手上緩緩渡過來的真氣,苦笑著拍了拍額頭。
人行于世,心中自有方寸,方寸一亂就會做錯事,這是絳玉曾經(jīng)的原話。
或許真如黛玉所說,勸人容易勸己難,絳玉心性遠(yuǎn)沒有她想象中的自己那般淡漠,見不得母親和妹妹受到一丁點(diǎn)侮辱。
回頭想來,一個能被寫進(jìn)‘護(hù)官符’的巨賈,做出這種事確實顯得很不符合身份。而且商人說是有利即行,但沈立的地位可不是只用銀子就能買到的。
“也罷,那就等父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