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大姑娘今兒怎么想起到我這來了?”
踏入李姨娘的屋子,絳玉被丫鬟帶進(jìn)了內(nèi)室,李姨娘坐在一張玫瑰椅兒上,一邊是一張朱漆步床,花囊綾緞懸掛其上,色彩艷麗與她現(xiàn)在穿的這一身倒也相稱。
第一時間沒理李姨娘,而是坐下后抬眼看著那個帶她進(jìn)來的丫鬟,絳玉依稀記得曾經(jīng)跟她說過幾句話。
“記得你是叫......錦妝?”
錦妝身上穿金著銀,簪珠戴翠,看來在這屋里地位也不低,不過絳玉面前她還不敢失禮,忙低頭道:“大姑娘好記性,婢子錦妝?!?p> “當(dāng)初我就說這丫頭是個好的,比你強(qiáng)多了?!?p> “是?!?p> 絳玉話是笑著側(cè)頭對含翠說的,含翠也答應(yīng)著,是不是另外意有所指就不知道了。
至少李姨娘沒聽出別的意思,也笑著說道:“含翠才是好的,往日我這屋子里短了東西,都是她替我要來的。如今別院那個掌著家,我們這日子就更不好過嘍!”
含翠很清楚什么話不該接,這時候聽了夸獎也只是向著李姨娘笑一下,絲毫不動聲色,然后插手幫錦妝擺理著茶點,把絳玉喜歡的點心揀出來放在托盤一邊。
別院現(xiàn)在名義上是文姨娘住著,李姨娘話里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但這位上眼藥能上成這樣,真叫絳玉不知道該笑好還是嘆好。
于是抬起清眸,從進(jìn)門起第一次細(xì)細(xì)打量著李姨娘,從面貌身段上看倒有幾分嫵媚,又生就了一雙桃花目,也怪不得聽說林如海最近總愛宿在她屋里。
黛玉應(yīng)該是最不耐煩應(yīng)付這類人的,冬至之前到李姨娘屋里也僅僅坐了一小會兒,甚至還不如在鄭姨娘屋里呆的時間久。
不過絳玉可不是妹妹那種抹不開面的性子,對她來說,能在家里解決些之后可能會出現(xiàn)的亂子總歸是好事。
于是放棄了暗示,這位也不是能聽懂言下之意的那種人,絳玉索性直接挑明了問道:“卻不知姨娘這里短了什么?”
李姨娘沒想到絳玉揪住了這個話腳來問,愣了一會兒后對錦妝說道:“你來說?!?p> 錦妝更沒想到主子這么突然地把話題丟給了她,又見絳玉的目光轉(zhuǎn)過來,一時略微有點慌亂,口中的話也就來不及多想:“姨娘前日還說,我們屋里的分例本來就少,還總是發(fā)不夠數(shù)……”
她說到這里就不繼續(xù)往下說了,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話有些毛病,又或許是因為小心翼翼抬頭后遇上了絳玉探究的視線。
李姨娘卻沒想那么多,錦妝為她提供好了思路,她就接了下去。
“大姑娘總在自己屋里可能不知道,如今后院的各項支出全是那邊管著,老爺公務(wù)忙碌,我們也不敢拿這些事兒去煩他?!?p> 李姨娘一句話說完,還看了看絳玉的臉色,見她只是從手邊拿了一顆桂花糖炒栗子,慢條斯理地剝著,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才繼續(xù)開口。
“我屋里月錢分例發(fā)多發(fā)少還是小事,了不得日子過得緊巴些,也就那么過去了,可姑娘們哪天要是受了委屈,太太日后萬一問起來讓我都沒處說去。”
整個林府,敢把絳黛當(dāng)小孩子哄的人不多,或者說眼前這位可能是唯一一個。
栗子剝好后填進(jìn)嘴里,絳玉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依姨娘的意思呢?”
李姨娘道:“我的意思是太太病著,這后院兒姑娘總得管管,不然怕是有些人不知道誰說話好使呢!”
絳玉都開始有些可憐那位正掌著家的姨娘了,成天面對的都是這樣的人,臉上還能見笑容也是不容易。
若論絳玉的本心,她其實不在乎文姨娘把家管的怎么樣,只要別給父母妹妹添堵生亂就可以。
不過黛玉并不這樣想,含翠鎖青都是能干的,再加上文姨娘很懂得分寸,她希望后院能維持著母親還清醒時的樣子。
而李姨娘完全不清楚的是,林府后院目前的各項事務(wù)幾乎都有絳黛的影子在內(nèi),她這時拱火不可能會有什么效應(yīng)。
絳玉現(xiàn)在嚼著栗子,主要在考慮的事情是,手邊正好有一件爛事,要不要把李姨娘往火坑里推一把。
雖然很容易就能看出這位眼皮子淺又愛煽風(fēng)點火,雖然整間屋子的裝飾和李姨娘身上的服飾都明艷得有些打眼,但說到底她也沒做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
而且這位畢竟是她母親抬上來的,對于賈敏的后院手腕,除了微不足道的一些細(xì)節(jié)之外,絳玉還是十分信服的。
就拿如今來說,即使賈敏重病,府內(nèi)誰都不知道她最終還能不能醒得過來,可無論是剛強(qiáng)干練的文姨娘還是略顯粗陋的李姨娘,都沒有在言行中露出對賈敏的哪怕一丁點不敬,絳玉自問還有些眼力,這點不至于看錯了。
那么既然母親當(dāng)初從榮國府帶出來的那些丫頭都遣散了,最終卻把李姨娘從丫鬟的身份提成姨娘,肯定不只是因為她服侍林如海的那些不可說的功夫,絳玉是否下手本就在兩可之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
沒見識也沒讀過書,畢竟不是她的錯處,世道如此,誰又愿意做那睜著眼睛的瞎子呢。
打定了注意,絳玉也就變了口風(fēng),笑著說道:“我年紀(jì)雖小,也聽過一句話叫‘家和萬事興’,姨娘們打理家中事務(wù),總歸脫不出這個‘和’字。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咱們自己要是亂了,老爺在外也不得安心,姨娘說是不是?”
話頭話尾都被絳玉堵死,李姨娘除了是之外也不可能有別的回答,絳玉見狀又道:“咱們家人雖少,比不得那些大家大戶,互相之間也近些。姨娘以后屋里有甚缺的,盡管派錦妝去我那里要便是。”
話說到這份上,李姨娘也明白絳玉不想跟文姨娘起沖突,她只是沒見識而不是真傻,自然連連推辭。
絳玉話點的差不多也就準(zhǔn)備告辭,好賴話都說過,也沒忍心挖坑,如果之后再出問題,那就怪不得她心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