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飯陳元生食不知味,滿腦子都在思考這位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并一直警惕著云竹會不會再說些誅心之言。
然而直到他們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云竹也只是吃吃喝喝,笑語自若,只談民俗風(fēng)物,沒有任何異常舉動,陳元生松了一口氣之余,甚至有機(jī)會注意公主的飲食習(xí)慣。
這位公主似乎有些嗜酒。
當(dāng)席上的酒添到第六壺的時候,陳元生想不注意都不行了。
他自己剛剛被嚇了一下,又是這種席自然是沒心思飲酒的,只是陪著云竹的酒興淺酌,也就是說這六壺酒基本都是進(jìn)了云竹的腹中。
“殿下海量吶?!?p> 臨行時這句也算陳元生的心里話,倒不全是客套。
“本宮沒什么酒量,不過難得陳大人公務(wù)之暇前來赴宴,才多吃了兩杯,不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嘛?!?p> 話說得足夠熱情,然而云竹神色淡淡,陳元生怎么看那也不是酒逢知己的樣子。
但他也不敢造次,開席時的那一番敲打已經(jīng)讓他心驚膽跳,后半程云竹的每一句話,陳元生都要思慮再三才敢開口應(yīng)對。
盡管云竹之后說的基本都是沒什么營養(yǎng)的廢話。
“那就不多耽誤陳大人了,眼看就要過年,本宮不日也該啟程回都中,陳大人應(yīng)該是正忙的時候?!?p> 及至散席時,云竹也帶了些醉意,擺擺手又提出了剛才的要求:“那五日后......”
“殿下寬心,下官一定安排妥當(dāng)。”
陳元生忙拱手作答,見云竹滿意地點頭之后,才隨著她略顯虛浮的步子一起離席。
同時開著的北窗外,也似有一道黑影飄然而去。
出了‘天水一色’,齊三也跟在了云竹的身后,這次會面看似沒談什么正事,三人卻都有收獲,間或交談幾句中下了樓,心里各自整理著思緒。
臨仙閣的美酒雖不如云竹當(dāng)初送絳玉的雙曲酒一般爽口,卻很有些后勁,酒意上頭又有心事的云竹這時甚至沒有注意身邊的門突然打開,從中出來一個帶著酒氣的人,險些撞在她身上時才被眼疾手快的齊三攔住。
“嘭!”
朝來人身上拍了一掌,齊三沒用多少力氣,也沒必要看到底是什么人,只聽得‘柳岸蘆灣’包廂里一陣叮鈴哐啷,看來那人倒進(jìn)去的時候帶倒了不少家什。
“我把你這小婦養(yǎng)的!”
被拍倒在椅子邊的賈璉甚至還愣了一會,他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虧?
榮國公府到他這里已經(jīng)是第三代,父親賈赦是一等將軍爵位,他賈璉倒稱不得正經(jīng)的國公世子,但作為榮國府第一順位繼承人,賈璉在都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加上此時喝得大醉,怒氣上頭推開身上的椅子,爬起身就沖了出去,張管事根本來不及阻攔。
“二爺!”
張管事心里叫苦不迭,絳玉之前特地囑咐過他,陪著這位爺盡了興,然后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他送走,千萬不要節(jié)外生枝。
先前進(jìn)行得也很是順利,沒想到臨了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樣看來絳玉的安排其實有些不妥,只讓張管事作陪,曲意逢迎下賈璉的興致是能保證,可一旦出了亂子一個仆人根本就鎮(zhèn)不住場。
張管事自然不會抱怨他家小姐,這是正往這邊趕的絳玉自己在反省。
賈璉這個都中來的公子哥不知揚州城的情況,可張管事卻清楚得很,雖然他沒看清剛剛是怎么回事,但臨仙閣內(nèi)樓的客人非富即貴,在這里惹事可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尤其是賈璉處于醉酒狀態(tài)下,沖突很容易演變成大麻煩。
面對張牙舞爪撲過來的賈璉,云竹先抬眼看了他先前所在的包廂,看到柳岸蘆灣四字以后才背對賈璉輕喚了一聲。
“齊三?!?p> “是!”
身后的青年知道主子不希望在這里把事情鬧大,更何況身邊還有一個外人,于是上前一步看準(zhǔn)時機(jī)抓住賈璉的手,使了一點巧勁把他扔了出去。
“哎喲!”
對付醉漢,言語警告或者威脅的用處是不大的,齊三一出手,賈璉翻滾了幾圈撞在木欄桿上后,后背的鈍痛讓他從酒意中清醒了些,至少不敢再輕舉妄動。
“哪家的公子哥兒?”
只看賈璉身上的裝束以及先前所在的房間,也知道這人不是平頭百姓,云竹當(dāng)然不是懼怕,但是見賈璉恨恨地盯著齊三,擺明了他們一轉(zhuǎn)身還要撲上來,于是只好開口問了一聲。
“這位貴人,兩位大人,我家二爺是榮國公府上,他今日酒有些過量了。”
張管事匆忙追出來后看到這樣一幕暗自叫糟,顯然他把絳玉交代的任務(wù)給辦砸了。趕緊跑過去扶起賈璉后,不軟不硬地跟對面說了這樣一句。
論理來說他一個下人這時候是不太適合插嘴的,問題是也沒別人能居中調(diào)和了,于是只能把賈璉的身份抬出來,畢竟是對面先出的手,如果國公府能夠鎮(zhèn)住他們,這事情就好辦。
“榮國府……賈家么?”
然而張管事注定要失望了,不管是云竹這個公主還是來自鎮(zhèn)撫司的齊三,都不至于忌憚賈府的名頭,這時點出賈府甚至?xí)鸱醋饔?。畢竟都中那些富貴的武勛人家,在皇帝一系的眼中形象可不怎么好。
更何況先榮國公已逝多年,那國公府的牌子能掛多久還不一定呢。
于是云竹笑了起來,轉(zhuǎn)身居高臨下地對賈璉和張管事說道:“原來如此,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今日沖撞了賈府的公子,改日我會登門致歉的?!?p> 云竹本就是芳容麗質(zhì)風(fēng)華絕代,先前背對賈璉沒被窺得面容,此時玉面染酒醺,粉頰飛桃花,一笑之間煞是好看,賈璉被這一笑魂兒都去了三分,早沒了先前的氣焰,不由得鬼使神差地跟上一句:“那我到哪兒找你去?”
還找人,怕不是找死。
一直裝作死人站在云竹身后的陳元生,此時心中暗暗感嘆酒色害人,這國公府的公子哥只怕是喝糊涂了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沒見連他身后那個下人都看出這倆人完全不懼榮國府,根本就不好惹么?
果然這話一問出來,齊三的手當(dāng)時就摸向了自己腰間的刀。
同時眼中也泛起了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