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赦那里為賈璉打開生路后,接下來到賈政處,賈敏則為小女兒展現(xiàn)了教科書式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親兄妹分別這么久,寒暄自然是少不了的,不過賈政不擅言辭,只是囑咐了妹妹外甥女好生休息,就把時間留給了娘兒們。
賈敏起身目送二哥出門,見王熙鳳尚在這屋子里,又聽到王夫人問了她幾句府內(nèi)細(xì)務(wù),榮國府后院里的情況,她就差不多清楚了八成。
真不知道誰立的規(guī)矩,榮國府后院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簡直是一團(tuán)糟,當(dāng)家的王夫人和管家的王熙鳳這一對親姑侄,一個是二房太太,一個是大房兒媳婦,在一個屋檐下還好,萬一以后有個分家的日子,有得他們頭疼去。
“想我嫁去姑蘇時,哥哥嫂子成婚不久,如今竟已是兒女成行,大姑娘封了妃,咱們面上也都有光。璉兒媳婦,你姑父托我?guī)淼馁R儀可都清點過了?”
王熙鳳正和黛玉一邊兒,聽著長輩們敘話,她甚至都沒來得及與遠(yuǎn)行歸來的賈璉溫存片刻,畢竟賈敏剛回來,而且元春封妃的消息傳出來之后,賈府來往拜賀的人也多,不僅前邊,后院里也忙碌了不少,王熙鳳管的事務(wù)極繁性子又要強(qiáng),幾乎得不了清閑。
此時聽聞賈敏問話,王熙鳳不假思索地回道:“都點好了,姑媽帶來的東西門類極清楚的,清點也用不得多少時間,只是還未全入庫?!?p> “為何?”
王夫人開口問道。
王熙鳳脆快地回道:“姑父姑媽的禮太重了,倘若只給老祖宗和老爺太太尚好,可侄兒侄女們也都列具了一份,旁人不說,我和璉兒可不敢收呢!”
王夫人臉上帶上了笑容:“姑太太還給他們帶禮物,該小輩們孝敬你才是。”
“嫂子當(dāng)年那么爽利的人,怎么現(xiàn)在這么客氣?”
賈敏打定主意要為黛玉在賈府內(nèi)的日子鋪路,那就得盡量討些好,于是笑道:“我既然回來了,少不得要多麻煩嫂子和璉兒媳婦些時日,要是連我?guī)У哪切┩廉a(chǎn)都不收,那就是趕我走了?!?p> “妹妹越說越不像樣,有老太太護(hù)著,誰敢趕你走呢?”
土產(chǎn)?誰家的土產(chǎn)那么貴重。
王熙鳳暗暗咋舌,她也是出身貴族人家,這榮國府也是極富貴的,因此林如海區(qū)區(qū)一個巡鹽御史,在錢財上她最開始還真沒把林姑父一家放在眼里,然而這次的大手筆讓見慣世面的王熙鳳都有些心驚,不然她也就不至于不敢收,還要請示王夫人了。
卻不知林如海得天子賞識,與尋常的巡鹽御史還有不同,職權(quán)要大的多。所謂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在林如海那個位置,不用挖空心思,不用貪贓枉法,俸祿之外也有很多收入。
林如海送妻女上京,是為了更好的從揚州脫身,原本就打算讓賈敏黛玉在榮國府住一段的,故而才備了這么重的禮,賈敏初至榮國府后,也有為黛玉活動的空間。
出嫁的女兒,名義上跟娘家已經(jīng)不再是一家人,因此是暫時借住還是寄人籬下,要有所區(qū)別才好。
絳玉之所以從父親那里把這活攬過來,就是為了作好這一點,為此她甚至在禮物中添了一筆八萬兩的銀子,用以母親妹妹的日常開銷。單純送禮是不會有銀兩的,這筆銀子的意義在榮國府管家人那里想來一看便知。
這事黛玉不知道,王熙鳳卻心中有數(shù),并在賈敏黛玉來之前就已經(jīng)與王夫人溝通過,因此這時誰都沒提這件事。
“姑太太和二姑娘安心住下,老太太已經(jīng)著我們收拾出屋子了,缺什么就找鳳哥兒,千萬不要客氣?!?p> 王夫人雖說上年紀(jì)后改了脾性,但形勢還是能夠看清的,賈敏極得賈母疼愛,而且有銀禮作底,無論從什么角度她都不會為難這娘倆,王熙鳳就更不用說,早就跟黛玉姐姐妹妹地混上了。
黛玉前世就對王熙鳳頗有好感,雖然兩人性格截然不同,王熙鳳甚至前期都不識字,寶玉就沒少在私下里說王熙鳳是個俗人。
但前世風(fēng)雨密布的生活,王熙鳳是為數(shù)不多真正照顧過黛玉的人,賈母對黛玉的疼愛幾乎都是經(jīng)過王熙鳳的手來兌現(xiàn)的,黛玉當(dāng)時一紙一筆都用的是人家的東西,但管家管錢的王熙鳳從來沒有少了她什么。
不管她是為了討好賈母,還是有別的原因,最起碼從論跡的角度上,黛玉一定是要感激她的。
看過那本書的都知道王熙鳳可以說作惡多端,就現(xiàn)在的時間來看,放印子錢,借勢欺人逼出人命的事情,她恐怕都已經(jīng)作過了。
所以此時黛玉對王熙鳳的觀感很矛盾,一方面前世留下的好感,讓她很愿意與這個年輕的表嫂親近;而另一方面想起她已經(jīng)作過和還未作過的那些事,天性善良的黛玉又覺得十分厭惡。
于是在心神激蕩之下,她輕聲對王熙鳳說了一句話,使得對方驚叫出聲。
“怎么了?”
一旁正閑聊的兩個長輩都把目光投了過來,而且有些同樣的不解,畢竟不管是黛玉還是王熙鳳,都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人。
“……哦!妹妹在跟我說姑媽的病呢,該找御醫(yī)來再看看?!?p> “你說得對,府里一直在配藥,正好也給姑太太備一份?!?p> 王熙鳳情急之下找了個理由,還真瞞過了王夫人的眼,又把話題轉(zhuǎn)到了賈敏的病情上。
“不礙事的嫂子。”
賈敏此時看起來確實不像重病之身,因此糊弄人也沒多難:“只是平常可能少有出門,哥哥嫂子莫怪我不來問候……”
“妹妹這是哪里話……”
見長輩們的注意力被她轉(zhuǎn)移掉,王熙鳳松了一口氣,又把目光轉(zhuǎn)向她這個極標(biāo)致的妹妹,壓低聲音問道:“我作什么壞事了?”
她之所以忍不住叫出聲,而后又這樣發(fā)問,是因為方才黛玉說的那句話是:
“鳳姐姐,你以后不要再作壞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