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來得恰到好處,于是王熙鳳指著剛進來的丫鬟對黛玉說:“她比你那兩個丫頭強么?”
平兒本來是想回王熙鳳些正事,卻不防進來先被一番打趣,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黛玉笑著解釋道:“我正說你奶奶那么個伶俐人,你在她手下沒什么用武之地,想借你來我這里,可巧你就來了,這不是天賜的緣分?”
平兒這才知道主子們在拿她開玩笑呢,陪笑道:“奶奶姑娘們的主意,我哪里敢說什么呢?”
黛玉看了看這個清俊的丫頭,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過含翠來對王熙鳳道:“你看她們倆長得是不是有些像?”
王熙鳳仔細一看還真是,不管眉眼還是臉型,含翠和平兒都越看越相似,只是含翠年紀(jì)小一些沒完全長開,于是笑道:“親姊妹都沒有這樣像的,怎么之前沒發(fā)現(xiàn)呢?”
兩個丫頭也互相打量著,不多會兒都笑了,含翠先開口道:“想不到二奶奶那里竟有我一個姐姐,回去可得好好問問我娘了?!?p> 這話說得有趣,平兒也湊個熱鬧說道:“我爹娘走得早,還真不記得有沒有個妹妹呢!”
王熙鳳顧著說笑,黛玉卻暗自嘆息,說來這兩個丫頭不僅僅是面貌相似,就連性格處事都差別不大,極其聰明又有眼色,深諳人事,只不過跟了不同的主子,命運也大不相同。
絳玉性格偏冷,其實很難真正信任別人,就算她平時不說,黛玉也看得真切,小時候姐姐對父親的態(tài)度都是淡淡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含翠能入了絳玉的眼,可見她會作人到什么程度。
平兒也是一樣,賈璉與賈赦一脈相承,除了性子軟一些,其好色粗蠢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鳳姐兒絕對不是個好主子,既好強又有手段,還時不時地拈酸吃醋,平兒與其說是丫鬟或者小妾,其實更像是個小媳婦,兩頭受氣還要服侍周全,沒點手腕早就連渣子都不剩了。
即便如此,當(dāng)賈璉厭倦了王熙鳳,想偷人和養(yǎng)別室的時候,平兒還是要倒霉,當(dāng)初賈璉與鮑二家的媾和之時,鳳姐兒發(fā)現(xiàn)以后居然先打平兒,就足以看出這丫頭處境有多艱難了。
“好了,看你們這熱乎勁兒,不如趁著我和林姑娘都在,你們干脆拜了姐妹,平兒也不用成天再說自己沒一個家人了?!?p> 因此當(dāng)王熙鳳提出這樣的建議時,黛玉不僅樂見其成,而且對這位表嫂的觀感也變了些。
從這個舉動至少能夠看出,這時的王熙鳳是真的疼平兒,如果單純?yōu)榱烁煊裉捉?,肯定是沒必要作到這個地步的。
要知道平兒身為鳳姐兒手下的第一大將,手里權(quán)力真的不小,府中各處也都說得上話。別的不說,就連之前王熙鳳在外邊放印子錢的事,都是由平兒來輔助操辦的,可見信任程度之高。
因此王熙鳳即便要向黛玉示好,也不至于搭上這么個丫頭,她真的只是想讓平兒多個家人。
雖然是放在玩笑話中間出口,但正如鳳姐兒所說,黛玉和她在這里見證著,含翠和平兒又是家生子,文契都在王熙鳳和絳玉手上,這種情況下拜了姐妹就真的是親姐妹,即使以后要把平兒遷入含翠家的戶籍都是合理合法的。
此時既然王熙鳳都開口了,黛玉也含笑看著,兩個丫頭不可能說不愿意,何況她們也不是剛認識了,彼此品行都看在眼里,于是便請了案,向著天地和主子們拜下,禮成之時,這對兒面容極似的丫頭就成了真正的姐妹。
“妹妹?!?p> 平兒起身后,牽著含翠的手,百感交集,不覺滴下淚來。
比起雙親俱全還有個兄長的含翠,平兒此時心情更加復(fù)雜,她在豆蔻年華時隨著鳳姐兒入了榮國府,雖說這么些年跟鴛鴦襲人金釧紫鵑這些人算是一同長起來,但終究是個外人,身旁父母兄弟姊妹一個都沒有。
這些年平兒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面面俱到,真正夜晚無人的時候抹過的眼淚又有誰能理解呢?
紫鵑在一旁看著,既為平兒高興又有些羨慕,不過在那之余她又提起了些警惕,雖然可能性不大,但平兒和含翠這兩個要是聯(lián)合起來糊弄主子,別說是黛玉了,恐怕就連鳳姐兒都得被套進去。
“姐姐,姑娘奶奶都在呢,惹得她們跟著傷心就不好了,晚上我隨姐姐去,到時候咱們姊妹哭上一夜,沒人看著也不怕害臊?!?p> 黛玉和王熙鳳因為平兒的眼淚有些許感傷,下一刻卻都被含翠這一句話給逗笑了,平兒也擦擦眼淚笑著打了妹妹一下,又連忙牽起她的手。
而后聽黛玉笑罵道:“你跟你姑娘沒學(xué)什么好,凈會扯這些鬼話?!?p> 王熙鳳和平兒不知道含翠是絳玉的丫頭,聽了這話還有些不解,黛玉這不是罵自己么?還是黛玉為她們解釋過后,林家的格局她們才又了解一些。
于是王熙鳳問道:“月前你說姑父和大妹妹稍后也會過來,怎么至今還仍不見人呢?”
是啊,怎么至今還仍不見人呢?
黛玉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絳玉的回信里也沒提到何時上京,但以黛玉對姐姐的了解,書信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因此她說家里一切安穩(wěn)黛玉也不敢盡信。
之所以用計打發(fā)了寶玉,也正是因為這事煩躁,再加上要勤加修煉,沒心思應(yīng)付他,現(xiàn)在姊妹兩地分居,她又看不到姐姐的臉色,猜都不知怎樣猜去。
鏡花術(shù)她雖然每日修煉,甚至和水法一樣成為了自己的早課之一,但是黛玉本為凡人,這種玄妙的術(shù)法門檻對她來說出乎意料地高,至今也就只能勉強凝成水鏡,根本無法用來呈像。
因此黛玉只能盡力把自己這邊打理好,等到絳玉上京時,讓姐姐看到一個健康安樂,修為又有精進的自己。
她能夠作到的,也就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