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遠(yuǎn),你在說什么?”
法慧此時又驚又怒,寺里大事還沒有解決,普遠(yuǎn)這里居然又出了麻煩,而且這麻煩還不小。
年輕的僧人跪在地上,面含堅毅之色:“普遠(yuǎn)自出家以來,有賴師父師叔們教養(yǎng),但我自知六根不凈,容師叔讓我在此地再留半月,到時我會拜請師父準(zhǔn)我還俗?!?p> “你……”
法慧簡直不知該說什么好,普遠(yuǎn)是法善所收的關(guān)門弟子,住持師兄在他身上傾注了多大的心血大家都看得到,分明就是把普遠(yuǎn)當(dāng)作接班人來培養(yǎng)的。
然而普遠(yuǎn)顯然辜負(fù)了師父的一片苦心,先是破戒又要還俗,最可氣的是連原因都問不出來,一問就只是咬牙不吭聲。
法慧能想到這對法善該是多大的打擊,此時宏歸寺本就籠罩在陰云之中,也就是法慧修行有成心智穩(wěn)定,否則早就強行把他抓回去了。
“你是不是以為本寺戒律不力?”
即使如此,法慧依然得作出懲戒,他相信普遠(yuǎn)既然敢在他這個戒律院首座面前如此表現(xiàn),肯定已經(jīng)作好了準(zhǔn)備。
“弟子不敢,我甘愿受懲?!?p> 果然普遠(yuǎn)立刻脫去右側(cè)的僧衣,肉袒于法慧面前,這是愿意接受肉罰的表現(xiàn)。
“阿彌陀佛。”
法慧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親自出手懲戒僧人了,但普遠(yuǎn)說什么都不走,而且這樣的姿態(tài)也擺明了讓他動手,法慧修為在身不需要脊杖,于是站在普遠(yuǎn)身側(cè),并指為掌就要拍下去。
“檀郎!”
就在此刻,法慧卻隱約聽到一聲嬌呼,似有若無,同時普遠(yuǎn)臉色大變,但還未等兩個僧人作出什么反應(yīng),卻有另一個聲音傳過來,仿佛遠(yuǎn)在天邊,卻又聽得真真切切。
“終于……找到你了!”
霎時風(fēng)云變色,恍惚間似乎有虎嘯入耳,繼而是滾滾雷音,凡人只能察覺天色忽地陰沉下來,于法慧和隱于暗地的鬼物眼中,卻見得仙氣盈空,清光弄影,下一刻于蒼白電光閃過之時,絳玉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
此時絳玉除去了面紗,卻依然沒有露出真容,雷光火色浮于指尖,腳下還趴著一只青黑色的猛虎,正是被她從家里帶來的阿束。
黛玉離家之后,這黑虎也就沒了管束,放在家中如果被誰不小心撞上,活活能把人嚇?biāo)?,絳玉也算虧待了它一段時日,就補償性地往它體內(nèi)打入了一分真氣,意外給它開了靈智。
本想帶到山間去放生,誰知卻被賴上了,靈智已開的阿束腳程極快,水陸俱佳,絳玉也沒必要刻意甩開它,于是便任它跟著了。
平時不能讓這黑虎出現(xiàn)在別人眼中,但她畢竟先前傷了元氣,偶爾倒是可以叫出來唬人,此時別說普遠(yuǎn)這個凡人小僧,就連法慧看到絳玉與先前完全不同的姿態(tài),也駭然失語。
“故人一別經(jīng)年,還不出來相見?”
沒有理會兩個和尚,絳玉只盯著山坡上的曲徑幽聲說道,腳下的阿束也配合式地吼叫著。
“上仙何必苦苦相逼……”
一聲哀嘆過后,法慧終于知道絳玉沒有說假話,伴隨著陰涼入骨的寒風(fēng),白衣女子從后山斜路林蔭之間悄然出現(xiàn),好像最開始就站在那邊一樣。
“遇邪當(dāng)斬,逢鬼必除,這是我的本分,何謂苦苦相逼?”
作為陰司的引渡者,絳玉可以任由人世更替,坐見滄海桑田,但唯獨留存在人間的鬼物,她是不能不管的,如果逢鬼不除,本就應(yīng)該接受的天罰恐怕會來得更加猛烈,到時絳玉可能就不單單是修為盡失的問題了。
更何況這女鬼跟賈敏身上的咒蠱有關(guān),于情于理絳玉都不會放過她。
“佛門重地,竟真有妖邪?!?p> 法慧瞬間提起了防備,擋在普遠(yuǎn)身前,降魔杵雖未帶在身上,僅憑肉身他也不是凡俗可比。
“師叔,她不是妖邪!”
被護在身后的普遠(yuǎn)這句話,不僅讓法慧難以置信,就連絳玉的目光都轉(zhuǎn)過來,看著他斥道:“原來是你把她藏起來的,好個佛門弟子,你知道她害了多少人?”
“上仙既然為我而來,不必牽扯旁人?!?p> 女鬼蓮步輕移,卻足不沾地,慢慢靠近他們,身上鬼氣收攏,看上去就像個虛弱的活人,視線在普遠(yuǎn)身上停留許久,才看向絳玉道:“前般誆騙了上仙,妾身特來領(lǐng)死?!?p> “你已經(jīng)死了,先別著急,我還有話問你?!?p> 絳玉從這和尚和女鬼的言語行為中,大概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法慧黑成鍋底的臉色,估計之后有得傷腦筋,不過現(xiàn)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你是怎樣給林家和沈家人下的咒蠱?揚州失蹤的那幾十人如今又是死是活?”
比起除鬼,這才是絳玉更加關(guān)心的事情,賈敏的病情就不必說了,林如海之所以遲遲未能把公務(wù)交割完成導(dǎo)致操勞成疾,也有這件案子的原因,因此她才沒有立刻把這鬼物滅殺。
“此言何意?”
白衣女鬼娥眉微蹙,語調(diào)哀婉:“我自歸于人世,從未主動害過任何一個人,有人被鬼氣侵?jǐn)_也非我所愿,更不懂什么咒蠱。此身罪孽深重,唯魂飛魄散而已,還望上仙明鑒。”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早入輪回?!?p> 這話難辨真假,于是絳玉決定先收了女鬼再作理會,她可耽誤不得太多時間,遂將葬歌取出,向著女鬼輕輕擲了過去。
看上去薄薄的一柄木劍,只有女鬼能夠感受到葬歌帶來的壓力何等沉重,絳玉作為陰司使者,對鬼物有著天然的壓制,只是尋找過程麻煩一點,真找到后要收她也只不過是瞬間的事情。
“謝女!”
但這時法慧身后的普遠(yuǎn)卻紅了眼,一把將他師叔撥開,朝著女鬼的方向撲過去,絳玉也沒在意,她用的術(shù)法只針對鬼物,傷不到凡人,同樣凡人的阻攔也是徒勞。
“叮!”
葬歌的速度并不快,女鬼也無心躲閃只癡癡地看著普遠(yuǎn),但僧人攔在她身前時,葬歌卻好似撞上了什么,彈回了絳玉腳邊,正插在阿束眼前,把黑虎嚇得一個激靈。
“嗯?”
絳玉有些不解,拾起葬歌后,把這個一臉怒氣的僧人上下打量了個遍,隨后目光定到他手臂上那串辟塵念珠上。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