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樓廳，這里早就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個水泄不通，繞著中間的蓄水池，幾個衙役皺眉苦臉的吆喝，“能不能往后退一點？”
“差大哥，咱們大梁律法可說了，明探斷案，百姓皆觀，可沒有不讓我們看的道理！”
“哎？您可別給我扣高帽，是不讓你看了嗎？你們哪個兒不是好端端的杵在這，你們當(dāng)中可有誰能解這樁案子？”
眾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搖搖頭。
“不能你們往前擠什么？”
眾人在幾名衙役的推搡下一步步后退，終于，水池的位置寬敞了起來，云兮慢慢來到中間。
“哎？這位白衣公子是誰??？衙門里沒這號人吧？”
眼下云兮高高的個子，一襲白衣很是清瘦，更有遺世獨立的錯覺。
“我聽里面的兄弟說是京都來的，好像是什么官外郎，想必就是此人了吧?！?p> “什么是官外郎??？”
“官外郎你都不知道？就是可以幫助官府尋找線索破案的人啊，只不過不屬于朝廷?！?p> “這么一回事啊，可他的樣子應(yīng)該不過二十歲吧？這么年輕，能行嗎？”
“誰知道呢，瞧瞧唄！”
“三公子，您開始吧?！?p> “嗯”
本來七嘴八舌鬧哄哄的地樓里瞬間安靜下來，從鬼樓人樓里后過來的看客因為沒了位置也紛紛涌向二樓的圍欄邊各自找好了位置，所有人都靜待這位三公子開口。
墨冉將腦袋悄悄湊近云櫻，頗為自豪的小聲嘀咕著，“哎，咱家云兮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般的待遇呢?！?p> 云櫻抬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腦門，“去，誰跟你是咱家！”
“各位，在下顧云兮，大梁京都人士，今日參與左史大人被害一案，若有講的不對的地方，眾位可各抒己見?！?p> “顧先生，那您就請講吧?！?p> “好，左史大人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時是在昨日的傍晚時分，也就是我們剛?cè)肟蜅２坏揭槐K茶的功夫，差爺依例來巡查。”
“是的是的?！?p> “尸體發(fā)現(xiàn)時是用一塊被鮮血染紅的白緞掛在梁上的?！?p> “沒錯沒錯，我親眼看見的，還被剝了皮哪！”
云兮繼續(xù)講道，“沒錯，被剝了皮！”
“天啊...這也太恐怖啦！”
“是啊，太殘忍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小聲嘀咕起來。
“那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讓兇手下如此毒手呢？人死了連皮都不給留？”
“這就不得不說昨日那幾位樂坊姑娘了?！?p> 不一會兒，幾位樂坊的姑娘被帶到眾人面前，面對一眾看客都怯生生的擠在一起，再一見到云兮，更是慌亂了起來。
“姐姐們因何怕我？”
“公子身上猶如帶著雷電，旁人沾不得身呢?！?p> 云兮微微笑道，“哦，我生來如此，并非有意針對姑娘?！?p> 幾個姑娘聞言，緊張的神情也略微緩和了幾分。
“云兮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幾位姑娘?！?p> “公子請說吧?！?p> “你們幾位是住在地樓里的哪一間房？”
“二層最中間的屋子?！?p> 小二也適時說道，“是的，三公子，這幾位姑娘原本是住在三樓最里邊的大通房，可前一陣子總有人半夜聽到笑聲，幾位姑娘嚇壞了，這才挪到二樓的，想著住在中間的這兩間屋子里，兩邊都有人住，人氣也比三樓的要熱鬧許多，也就沒那么害怕了?！?p> 云兮點點頭，隨后問道，“夜半笑聲，可有什么說法？”
一位粉色長裙的姑娘面露驚恐的說道，“常言講，半夜的鬼笑比鬼哭還可怕，定是提前在為倒霉的那個人幸災(zāi)樂禍呢?！?p> “哦？姑娘夜半時分見過那鬼？”
“那倒沒有，再說半夜誰還敢出門？”
“你們之中有誰最先聽到那奇怪的笑聲？”
“是我。”
一位水綠長裙的姑娘站了出來，看起來是幾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
云兮放柔了語調(diào)，輕聲問道，“可以說說那笑聲嗎？”
小姑娘想了想，似是在慢慢回憶，伸出手掌擋在面部學(xué)了起來。
“嘻嘻...咯咯咯...咯咯..”
幾聲陰戚戚的假笑從小姑娘的嘴里發(fā)出來，所有人的汗毛直立。
“這還是白天呢，要是我晚上聽到不嚇死才怪呢...”
“是呀是呀...”人群里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云兮沒有繼續(xù)追問，反而夸贊了起來，“雖然我沒真實的聽到那奇怪的笑聲，但姑娘模仿的確實叫人害怕?！?p> “公子謬贊了，這是我們樂坊姑娘們迫于生計，每人都有拿手的絕技，我的口技還是阿昆姐姐教的，若論以假亂真，當(dāng)屬阿昆姐姐才是?！?p> “哦？”
眾人順著她看去的方向，目光全部挪至之前那位說話的水粉長裙的姑娘身上。
墨冉明了云兮的意圖，隱在人群中開口道，“都說樂坊的姑娘們彈唱功夫一流，尤其口技更是一絕，剛剛著實被笑聲嚇到了，不妨請阿昆姑娘給我們來上一段寬寬大家的心?！?p> 人群中壓抑的感覺被他一句話緩解，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這...”，
那被喚做阿昆的姑娘頗有些為難，兩只手攥緊了手中的帕子，眼睛不安的四下里打量，低聲說道，“眼下的氛圍著實令人緊張，小女子恐怕..恐怕學(xué)不來?！?p> “哎呀，你莫害怕，就學(xué)一個嘛，大不了我們把眼睛都閉上就是了?！?p> “對對對...”
墨冉趁亂帶頭鼓掌，眾人便跟著附和，掌聲之熱烈叫人盛情難卻，阿昆只好作罷。
云兮命人拿了一把椅子，阿昆坐了下來，又命四人取了帷幔，一角一個的拉著，外面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阿昆的人影，不一會兒所有人全部安靜了下來，屏住呼吸靜待這場期待已久的表演。
阿昆在帷幔里輕聲說道，“請眾位閉眼靜聽”。
眾人閉上眼睛，只聞窸窸窣窣泥土被蟲兒翻開，拖著肥胖的身子慢慢蠕動，引來一只燕兒落于枝頭，不出片刻，燕兒張開翅膀極速俯沖，快又準的將蟲子拔出地面，一時間，細微的振翅聲、蟲兒甩掉身上泥土掉落于地面極微小的撞擊聲，小燕崽張大嘴巴嗷嗷待哺，蟲身撕裂聲，咀嚼聲，花葉落地流水潺潺聲，一時間聲聲不絕于耳，此起彼伏，實難分辨誰先誰后。
突然，一聲雄鷹尖嘯劃破長空，燕兒十分驚懼，卻依舊張開翅膀與其周旋，兩者打斗之聲，燕兒撲翅聲，奈何兩者差距懸殊，燕兒為護幼崽不惜以己相誘，最終，一聲慘叫死于厲鷹爪下，萬籟俱寂，一切歸于平靜。
久久，帷幔中的阿昆開口說道，“小女子獻丑了”。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不禁拍手叫絕，“阿昆姑娘口技之絕，惟妙惟肖足以假亂真，當(dāng)真先生也?！?p>
遠安探花
注釋 官外郎:在大梁，官外郎屬于官府編外人員，是一些才思敏捷在當(dāng)?shù)匦∮忻麣獾娜?。每逢官府遇到棘手又限期難解的案子，官府都會出具海聘文書請官外郎們參與破案，案件結(jié)束后，會從當(dāng)?shù)毓俑呢斦鞊芊刨p金用以獎勵這些對當(dāng)?shù)刂伟灿胸暙I的官外郎們，賞銀則根據(jù)案件的輕重來定，官外郎們也常常能夠得到豐厚的報酬。 許多男子在入仕前也會爭取官外郎的身份，這有助于他們?yōu)橐院蟮氖送句伮贰? 另外官外郎們不分年齡，甚至在某些地方也可以不分性別，在柳江便有女子參與案件偵破的先例，她們統(tǒng)一被稱為女英。 云兮雖為柳江的官外郎，但官外郎這個身份相對自由，并不受地域的限制，只要隨身攜帶海聘官文，也可以參與異地官府的疑難案件，有了他們的關(guān)聯(lián)，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各地案件偵破的效率。 前文中提到的沈洛書也屬于官外郎，但他更多的是在濟源，很少會出現(xiàn)在明城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