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切如常，已經(jīng)過去一個月了，方子靈還是沒有回來。蝴蝶踩著沉入山頭的霞光，失落地回家。只見一個穿著光鮮，紅胖臉的老婆婆從蝴蝶家里喜笑顏開的出來。
“這姑娘長得可真俊俏?！奔t臉婆子和蝴蝶迎個正臉，熾熱的眼神像土財主盯上了一箱寶貝。
紅臉婆子已走遠，蝴蝶的母親還不忘提高聲調(diào)叮囑一聲：“這事還得要老姐姐多費心了。”
兩個老婦人的對話讓蝴蝶甚感莫名其妙。
“蝴蝶，快進屋，娘有事跟你說?！焙哪赣H拉著蝴蝶就往屋里走，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娘，什么事讓你這么高興？”蝴蝶不明就里?！皠偛拍俏淮髬鹗钦l？”
“她是東風村的王婆，專程上門來提親的?！焙哪赣H難掩喜悅。
“提親？跟誰提親？”蝴蝶有些疑慮，也有些害怕。
“傻丫頭！當人是你啦，你也都老大不小了?！?p> 蝴蝶聽說這般，如當頭一棒，她不敢想象這一切如果是真的，她更不知道該如何向父母說起她已愛上方子靈，如今他只能祈禱方子靈快些回來。
“閨女不嫁?！焙恢涝撛趺崔k，也許這四個字是她最簡潔直接的表達。
“這個傻閨女，女人哪有不嫁人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誰都得走的?！焙哪赣H以為蝴蝶像所有第一次談婚論嫁的少女一樣舍不得父母，耐心地規(guī)勸著，卻不曉得她已心有所屬。
夜里蝴蝶偷偷地哭了，她害怕如果方子靈還不快些回來，如果父母強行逼迫，如果她真的進入了別人的洞房。蝴蝶感覺壓力好大，大的她喘不過氣來，她多么希望方子靈明天就能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向她的父母提親。可這只是她的愿望，方子靈沒有出現(xiàn)。
王婆又來了，這次身后多了一個后生，名叫東路。大腦門，大鼻頭，大嘴唇，粗胳膊粗腿，黝黑的皮膚，一看就知道有把子力氣。蝴蝶被父母強逼到一個單獨的房間與東路見面，父母與王婆則在廳堂里閑聊。王婆可勁的夸東路這個后生如何如何好，東路的家業(yè)多么多么大，在東風村里那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把閨女嫁過去準保享清福。蝴蝶的父母也是甚感歡喜，直謝多虧了王婆給說上這門親事。房間里東路看到蝴蝶簡直眼睛都呆直了，如同一只饑渴的財狼貪婪地盯視著獵物，就差流哈喇子了。東路家業(yè)不小，十里八村相過親的姑娘也不少，可從來沒見過像蝴蝶這般好看的姑娘。蝴蝶自是沒有好顏色，也懶得說話。別看東路衣一副笨拙相，可一但唾沫星子飛起來，一點不比唐僧話少。自己家多少畝地，多少頭牛，自己一次能抗多少斤糧食，搬起多重的大石頭，又是村里多少小伙子被他揍過，多少小姑娘想嫁給他……。東路越說越興奮，自吹自擂，竟完全不注意蝴蝶的滿不在乎。
相親對于東路來說是短暫的，對于蝴蝶來說是漫長的。東路對蝴蝶表示很滿意，走出門還戀戀回頭，恨不能立馬就把蝴蝶抱回家當媳婦，被王婆擰了一把：“沒出息的小犢子！早晚不得被你抱進洞房?！?p> 東路“嘿嘿”一笑：“這門親事要是成了，我就把你當親娘供養(yǎng)一輩子，在東風村你想干啥都行?！?p> “我保準能成，十里八村的姑娘，誰不想嫁進你們東家。成事之后你可不能忘了今天對老婆子我說的話?！蓖跗藕喼焙喜粩n嘴。
晚飯桌上蝴蝶的父親在飯桌上喝了兩口酒，“不嫁也得嫁！”沖蝴蝶拍了桌子，“男婚女嫁還能由得了你了?！?p> 蝴蝶早已掩泣，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好無助。
“好了好了，有話好好說?！焙哪赣H在一旁打圓場。“人家東家這么大的家業(yè)，東路這孩子也壯實，我看也不錯。女人一輩子不就圖個安穩(wěn)么?！?p> “我不喜歡他?！?p> “你才見過他一次，哪這么快就會喜歡上。以后你們的日子長著呢，到時候恐怕讓你離開他你都不愿意?！?p> “不可能，不可能，我永遠都不可能會喜歡上他！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焙行┞曀涣?。
這倒讓老兩口有些意外。
“他是哪個王八羔子？”蝴蝶父母對視一眼知道互相都不知情。
“方子靈，我喜歡方子靈。”蝴蝶大聲的說出來反而感覺壓力沒這么大了。
老兩口相視一笑：“別傻了，孩子，人家先生怎么可能會喜歡你這個鄉(xiāng)村野丫頭?！?p> 蝴蝶的父母只心想這是蝴蝶一廂情愿，癡人說夢，不切實際，畢竟方子靈早晚會離開。
“我已經(jīng)是他的人了！”
老兩口立時傻了眼，猶如五雷轟頂，這種事要是被村里人知道，那他們家這輩子都別想抬起頭。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次?！焙母改负喼辈桓蚁嘈抛约旱亩?。
“我喜歡方子靈，我已經(jīng)是方子靈的女人了?！焙麨⒅鴾I水已經(jīng)不顧一切。
“反了天了?！焙母赣H雷霆大作，掀翻了桌子，碗盤摔碎了一地。
“不知羞恥，我今天非打死你個孽種！”順手抄起門后的粗實門栓就要杖打蝴蝶。幸而被母親拼命攔住，不然蝴蝶這單薄身板哪受得了這兩下，蝴蝶被母親喝進里屋。蝴蝶的父親這才慢慢鎮(zhèn)靜下來，憤恨的把門栓摔在地上：“哎！你說怎么就生出了這么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老頭子，你說下面該怎么辦？”蝴蝶的母親也是慌了神，沒了主意。
蝴蝶的父親，默不作聲，席地靠坐在門后，抽了半管老煙袋。“這事誰也不能說，如果被外人知道，即使咱們家都死光了，也不會落下好話。和東家定的日子不動，就當沒發(fā)生過。”
8月28，這是東家選的好日子。蝴蝶披上了紅色的蓋頭，東路系著大紅花，帶著一行人吹吹打打，歡天喜地地來迎娶新娘子。一片喜慶，一路熱鬧，村里人都說蝴蝶找了個好婆家?？蓻]人知道蓋頭下面有一雙流淚的眼睛。她在想也許她等錯了。
蝴蝶出嫁已經(jīng)一個月了，一位白皙挺拔，帶著眼睛，斯斯文文的青年，手里提著禮品來到小月村。村民們見到他都熱情的問好，本都以為他不會回來了。方子靈也親切的和鄉(xiāng)親們打招呼。不覺間，從他上次離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小半年了。
“蝴蝶應該還是一如既往的快樂吧，蝴蝶應該更加的漂亮了吧。”他心里想著。隨時準備遇到一個從山上跑下來的美麗可愛的姑娘，帶他到家里做客。方子靈不覺加快了步伐。
門上高掛的兩個紅燈籠還是那么鮮艷晃眼，一對大囍字，雖然褪了幾分色仍掩不住這戶人家的喜慶。方子靈呆住了，手中的禮品墜在泥土地上，他不敢想象這幾個月都發(fā)生了什么，她不敢想象美麗的蝴蝶是否還在這戶人家，他不敢想象蝴蝶現(xiàn)在是歡笑還是哭泣。如今他只能抱希望這不是為蝴蝶掛的燈籠、貼的囍字，一切還需要他去面對。
“叔叔、阿姨在家么？”方子靈有些心神不定。
蝴蝶的母親出來，看到是方子靈，自然沒有好顏色。
“阿姨在家呢，蝴蝶呢？”方子靈心抱希望。
“趕緊走開，我們家不待見你?！焙哪赣H說話異常的冰冷。
“誰呀是？”蝴蝶的父親從屋里探出來，看到是方子靈，瞬間臉上蘊滿怒色?！澳銇砀墒裁?？趕緊滾蛋！以前敬你是先生，沒想到干出這么下流的事來?！?p> “叔叔我想見一見蝴蝶?！狈阶屿`知道事情不妙，可他不能就此放手。
“沒得見！再不滾蛋，即使讓全村人戳我們家的脊梁骨，我也得和你拼這條老命！”蝴蝶的父親已經(jīng)怒不可遏。
“叔叔、阿姨，我要見蝴蝶，我愛她，我是特地來提親的?！狈阶屿`情真意切，這更加讓老漢發(fā)火，姑娘已經(jīng)嫁人，還有人來上門提親，傳出去成什么話。
“蝴蝶嫁人了。”蝴蝶父親簡潔的撂出話，卻對方子靈有無比的殺傷力。
盡管方子靈已經(jīng)猜出一二，可他沒有親耳聽到，親眼見到，仍心存幻想。如今一切皆是事實，他不得不信，不由不信。
門前的蝴蝶花已經(jīng)枯黃，輕輕一碰就會化作煙塵。方子靈回到學校的小屋，一切都還沒有變。他記得有一位純真的姑娘在他凍得瑟瑟發(fā)抖的時候半夜來教他燒火盆，他記得有一位純真的姑娘坐在他的窗前和他一起看花、看霞、看雨、看雪，他記得有一位純真的姑娘和他一起練字對詩?，F(xiàn)在封塵讓這里顯得毫無生機。方子靈突然感覺好陌生，好像他沒來過這個村子，沒來過這個小屋，沒有認識過一個姑娘。也許真的該走了，只是他不想走的如此遺憾，他想再見到蝴蝶。
經(jīng)過打聽，方子靈知道蝴蝶嫁入了東風村的東家。東風村在小月村的西北邊，翻過兩座山就到了。
一個姑娘帶著草帽，正在野地里割野菜準備回家喂豬仔，汗珠爬滿了額頭。她抬頭用沾滿泥土的手攏長發(fā)，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如夢一般。兩人鼻頭一酸，相視而泣。蝴蝶多想一頭扎進他的懷里，方子靈多想把她緊緊擁抱?？墒沁@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只因蝴蝶已為人妻。
“你還好么？”方子靈顫抖著手為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你怎么才來，你為什么還回來？”蝴蝶拭去臉上的淚水。
曾經(jīng)純真快樂的蝴蝶如今已變得憔悴。兩人坐于山林間，有好多話想說竟又一時語塞。
“我要走了，也許這里本不屬于我?！?p> “那你為什么還來找我?”
“我忘不了你，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p> “你還愛我么？”蝴蝶靜靜地等著一個答案。
“愛！愛到可以放棄一切?！?p> 蝴蝶沉默片刻：“帶我走！”
“你想清楚了么？”這三個字讓方子靈很有沖動，同時滿心憂慮，畢竟蝴蝶在這里生長了二十多年，這里有她的父母，她的家，她熟悉的山頭，熟悉的人。
“我還記得第一聽你的課，你講到一個沖破世俗的愛情，我們要像他們一樣愛的自由?！?p> “你堅信他們最后遠走高飛，走進了幸福的愛情？”
“我堅信?！?p> 看到蝴蝶的堅定，方子靈無比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