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廠房的鐵門,迎面而來的秋風(fēng)讓我頓感清醒。外面一輛轎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當(dāng),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下來。他沒有為我打開車門,而是先問了一句:“段隊長問您,是否決定要走?!闭Z他的氣中有職業(yè)的冰冷,聽不出一絲情感。我點點頭,四下打量了一下,卻沒有看到段澤清的身影。秋天的天空一碧如洗,幾朵云彩在空中肆意伸展,強(qiáng)烈的陽光照下來,一切都纖毫畢現(xiàn)。天地澄澈,我的心卻不知怎的空落落的。我走進(jìn)為我拉開的車門,坐好后,悄悄把銀吊墜放回襯衫的領(lǐng)口。我看著高大的廠房,無邊的衰草,回想去似朝云的夢,聽著汽車被發(fā)動的聲音。我一直望著那個方向,一直到它們消失在我目不可及的地方。
一望見公司的大樓,我就看到我的秘書許靜蓉已經(jīng)帶了一支分隊等在門口了。我走下車,立刻有全副武裝的人將槍指向轎車,另外幾個人護(hù)送我進(jìn)入公司大門。我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要先開槍。車上的人沒有露面,直接掉頭離開了,幾個人這時才放下槍,跟著小許走進(jìn)來?!瓣惪?,是我保護(hù)不力,”許靜蓉囁嚅道,“讓您一個人出去,結(jié)果……”“這是我自己的錯誤,”我的心思全在明天的任務(wù)上,“一切準(zhǔn)備得當(dāng)?”
“都按您囑咐的準(zhǔn)備好了。”小許說。
“記住,明天送我到約好的地方,你們就回公司?!?p> 小許腳步聲突然停下了。我回頭看著她,沒有理會她眼中的不解,對她說:“這也是我的囑咐,一定要按這個做?!闭f罷,便繼續(xù)向辦公室走去。
“可是,”小許緊走兩步跟上我,“這樣您會吃虧的。宋云波喜歡暗算,她一定會讓人埋伏好之后讓您措手不及。那個女人心狠手辣,如果看您只有一個人,她是不會讓您活著回來的。”
“要是你帶人去,就不止我一個人不能活著回來了?!蔽业恼Z氣沒有一絲變化。我通過虹膜驗證,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回頭看著小許:“你跟我進(jìn)來?!?p> 進(jìn)門后,我不管身后許靜蓉對我只身赴約的一再勸說,徑直將書架最上方一本厚書取下來,把它交給小許,對她說:“如果我回不來,用這個打開我桌子第三個抽屜里那個盒子。”
許靜蓉接過書,沒有翻看,而是緊緊地抱著它,看著我的眼睛說:“這個我先幫您保存著。但是,我的話還請您三思?!?p>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走到我的椅子上坐下,等她把那一番大道理說完,之后擠出一個微笑,抬起手指著那書說:“為什么不問問我那是什么?”
“因為您一定能回來?!痹S靜蓉清秀的臉上露出異常堅定的神情,不過讓人辨不清真假。這正能說明她的優(yōu)秀。我給她的東西她一定會喜歡。給她,不是因為信任她本人,而是因為信任她的能力。
許靜蓉算是我的師妹。剛?cè)雽W(xué)時我在學(xué)業(yè)和生活上都幫過她忙。五年前,自從我決意成立公司,她便追隨我。從此,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幾次危急關(guān)頭她的行動力讓我都贊嘆不已。論能力,她絕不遜于我,在公司里,一山不容二虎,她又怎能甘拜下風(fēng)?自從去年慘敗之后,公司江河日下,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心中也有對我錯誤決策的埋怨,我們之間的分歧也越來越大。這也是我明天必去見宋云波的原因之一,死于敵手總比死在自己的朋友手中要好得多。
“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公司不只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能讓你們陪我冒險?!蔽铱粗郎弦粋€小小的泥塑,是學(xué)生時代許靜蓉親手做了送我的。它堅硬,卻不堪一擊,就像我們之間的友誼。“你去忙吧,讓我自己待一會?!蔽艺f,心里泛起一陣苦澀。
“還是這么頑固。”許靜蓉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隨后轉(zhuǎn)身走出了我的辦公室。不過我覺得她除了一點點良心上的譴責(zé),應(yīng)該還是挺開心的。
她怎么會不知道我給了她什么。
那一晚躺在床上,我努力把大腦中紛亂的思緒驅(qū)趕出去,逼迫自己進(jìn)入夢鄉(xiāng)。但復(fù)仇的激動,對未來的期待和憂慮,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感包圍著我,讓我在清醒與夢境之間幾度沉浮,始終沒有安穩(wěn)睡去。半夢半醒之間,頸上一個金屬小物件輕輕壓了我一下。
“C”形吊墜,銀色,鑲碎鉆。
“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生命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有人會在乎?!?p> 我感覺到眼中兩行淚水順著臉頰躺了下來,漸漸變涼,凝在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