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宇并不打算把他和孫海波的“交易”告訴孫雨薇,但顯然,孫雨薇并不打算就這么放過他。
他也早料到了這一點,來學校的路上就編好了瞎話,半真半假地說自己想買房,覺得他們家條件好,找他爸了解一下情況。同時又受他爸所托,這幾個月會為她輔導功課,幫她考上一本。
孫雨薇聽他說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信了。
兩人還簡要分析了一下她的成績,語文、英語都還不錯,理綜差了點,數(shù)學最差。
偏科最影響成績,但是提升起來也最容易,孫雨薇的情況又正好撞在陳宇的槍口上。
陳宇當下決定,每天晚自習結束后,花半個小時給她講幾道經(jīng)典數(shù)學題,對于她發(fā)散數(shù)學思維提升數(shù)學成績,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
孫雨薇非常感激,剛才的一腔怒火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晚讀課的鈴聲響起,同學們各自歸位,趙夢也在這時走進了教室。
雖然她是從后門悄無聲息進來的,盡可能讓自己不被人發(fā)現(xiàn),但還是被全班同學第一時間注意到了。
原本吵鬧的教室,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其實沒有惡意,只是面對這么個深受傷害的同學,少年們的同情心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也不知要不要表達,所以才搞得場面十分尷尬。
趙夢感受到同學們灼熱的目光,頓時非常緊張,明明到自己的位置也就十幾步,可走下來卻感覺有幾千米似的。
及至她在座位上坐下,同學們的眼光還鎖定在她身上,讓她覺得很不自然,莫名地就想哭!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郎朗讀書聲從教室后排角落里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被聲音吸引過去,就看見陳宇看著桌子,聲音不大不小讀得非常認真。
被他這一帶動,同學們也回過神,一個個收回了目光,教室里開始傳出懶散的讀書聲。
趙夢松了一口氣!
今天晚上是班主任坐班,盧寶平一進教室,狀若無意地往趙夢的方向掃了一眼,什么也沒說直接上課。
一節(jié)課結束后,盧寶平急匆匆出去了,第二節(jié)課直接沒有來。
起初,同學們還沒覺得怎么樣,到第三節(jié)課,老班還是沒有現(xiàn)身,同學們這才意識到有問題,教室里唧唧喳喳議論起來。
“老班這么敬業(yè),晚自習竟然缺堂?這怎么回事?”
“是不是又跟女朋友鬧分手啊?”
“去你的吧,能不能盼老班點好,我聽說年前都訂婚了,高考完人家就要辦婚禮了,鬧什么分手?”
這個消息一出,全班同學立即炸鍋。
分享消息的孫雨薇說得有鼻子有眼,還說自己有親戚參加了老班的訂婚宴,現(xiàn)場一片其樂融融,證實了消息的可靠性。
同學們議論了一陣,話題又轉(zhuǎn)了回來。
“那就更奇怪了,平常老班不坐班,還時不時要來教室打一晃呢,怎么到他自己坐班反而不來了?”
“是啊是啊,按理說我們班最近很老實啊,什么事也沒犯……”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好半天,才有人提了一句:“是不是因為冷晴的事?。俊?p> 這話一說,班上瞬間冷了下來,所有同學一起沉寂了三秒鐘,這才齊刷刷發(fā)現(xiàn)那個位于前門進門口第二排的角落,原本屬于冷晴的位置,現(xiàn)在是空的。
“冷晴沒來?”
“我去,這都一晚上了,我們竟然沒發(fā)現(xiàn)她的座位是空的!”
“她沒來嗎,我怎么記得晚上還好像看到她了?”
“你看錯了!她今天就是沒來!”說話的是冷晴的同桌吳嘉,剛才也是她把話題轉(zhuǎn)到冷晴身上來的。
這一說,同學們更好奇了,因為冷晴平常和同學們接觸往來極少,所以大家對她的事了解得不多,60多號人愣是沒一個知道她為什么沒到校!
然而大家都明白,在離高考只有不到4個月的關鍵時期,要不是有大事,她不可能缺席。
所有人都帶著忐忑不安的情緒,等待著老班的到來。
在第三節(jié)晚自習即將結束之際,盧寶平終于背著手,一臉嚴肅地回到了教室。
同學們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情緒不佳,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副班長童斌開口發(fā)問:“老師,冷晴為什么沒來學校?”
盧寶平?jīng)]有正面回答他,也沒有指責他多事,而是用沉默來作回應。
同學們越發(fā)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了兩天,班上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微妙,而經(jīng)過幾個女生小心挖掘,利用有限的人際網(wǎng)絡探查,終于從冷晴的初中同學一路摸到了和她同鄉(xiāng)的一個男生那里,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冷晴沒有生病,也沒有犯錯退學,之所以不來學校是因為家里出了變故。
年前,她母親就因為重病住院,年還沒過完就去世了。母親前腳剛走,后腳她就被酗酒的父親趕出去打工,堅決不讓她繼續(xù)上學。
冷晴各種哭求,可一點用也沒有,他父親不肯再在她身上浪費一分錢,連打工的地點都聯(lián)系好了,打算在她母親下葬后就直接讓親戚帶過去!而她的哭求和拒絕,換來的只是一頓又一頓的毒打……
而這些事情,都發(fā)生在同學們歡歡喜喜走親訪友的春節(jié)期間。
就算大家平時都和這個沉默的女生沒什么深交,這一刻也都為她心疼起來。
大家沒想到,就在自己抱怨假期太短,走親戚太無聊的時候,這個女生卻接連遭遇母親病故、父親毒打以及未來之門毫不留情地緊閉!
同學們還了解到,冷晴家里條件不好,父親酗酒好賭,幾十年沒掙過錢,這些年都是冷晴的媽媽在外面打工。
冷父一直不同意冷晴上學,但因為老婆掙錢而且態(tài)度堅決,也就沒說什么。
以冷晴的成績,按理說是考不上筠州中學,上學了也只能在重點班,之所以能走進24班的大門,全是那個含辛茹苦的媽媽拿自己的血汗錢,一步一步叩開的。
同學們這才幡然醒悟,難怪冷晴成績不好,但是刻苦程度比起陳宇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想來也是個體恤母親的懂事姑娘。
只是人生毫無道理,陳宇的用功讓他的成績坐了火箭一樣飛速提升,全校矚目,而冷晴的刻苦,換來的卻只是微不足道的進步,連她自己都看不過眼!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同學們的心也都被揪了起來,但因為能力有限無法提供幫助,所以只能把一雙雙眼睛放在老班身上,希望他能夠力挽狂瀾,把冷晴再帶回學校。
大家知道,這幾天,老班一直在聯(lián)系冷晴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試圖說服他讓冷晴繼續(xù)上學。
但從他始終未能松緩的臉色看,這些努力并沒有取得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
聽說了冷晴的事,陳宇的心也被揪了起來。
雖然他和這個沉默寡言的姑娘并沒有什么深交,甚至半個學期以來,他們根本沒說過一句話??啥嗌賯€下了晚自習的夜晚,教室里只有他們兩個,隔著最遠的對角線距離彼此相伴。
或許陳宇并不需要這種陪伴,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這個姑娘都已經(jīng)成為了他重活一世以來,高中記憶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正如他之前的印象一樣,許多年以后,學生時代大部分的人和事都會忘記,只會留下最深刻的很少的一部分。
而冷晴,也是其中之一。
對這個姑娘,陳宇更多的是心疼,在大家為繁重枯燥的學習生涯叫苦叫累的時候,她還要經(jīng)歷親人逝去的痛苦和父親非人的折磨。
這些還不夠,她的母親用血汗錢把她送進對比班,對她寄予的希望不言而喻。
冷晴想必也明白,所以才一直那么刻苦用功,然而這些努力并沒有讓她收獲相對應的進步。止步不前的成績對她而言,只怕不止是失望,而是愧對母親希冀的無限自責吧?
想到這些,陳宇幾乎下意識決定,要幫冷晴一把。
雖然他知道,這件事的難度甚至比去教導處偷手機還要大,可是心中熱血不允許他有所遲疑。
必須要把冷晴帶回學校,班上同學也都這么想!
抱著這個信念,當天晚上晚自習結束后,盧寶平一如往常過來查看情況,陳宇直接把他請到了自己所在的小角落。
他還沒開口,盧寶平就已經(jīng)猜到了他要說什么,先一步說:“你想問冷晴的事,對吧?”
陳宇愣了愣,笑了起來。
盧寶平嘆了口氣:“這件事不好辦,我跟她父親那邊溝通了很久,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蓻]辦法,那不是個講道理的人,怎么說都說不通。冷晴又沒滿18歲,性格也不夠強勢,想繞開她爸爸到學校來也不太可能,所以我們想幫忙也沒戲!”
陳宇聽了,心里計較起來,沒有說話。
盧寶平繼續(xù)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一來這件事外人很難插手,二來,馬上就要高考了,你自己也要好好復習,不要被這種瑣事分心!”
陳宇知道自己的決心不會改,那是一個女生一輩子的轉(zhuǎn)折點,這件事不做,自己良心上可能一輩子都會過不去。
可面對老班的好心,他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所以當下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盧寶平放了心,可是起身離去的時候,還是沉沉地嘆了口氣!
……
既然明面上不能做點什么,那就只能暗地里進行。
陳宇私下找到冷晴的同桌吳嘉,讓她去了解一下,那個和冷晴同鄉(xiāng)的學生的個人信息。
吳嘉動作也快,過了一個晚上就問來了,那人叫冷軍,現(xiàn)在在高三6班。
一聽到6班,陳宇的第一反應是室友孟川的女朋友就在6班,又趕緊托他讓他女朋友搭線,約這天下午五點半在籃球場見面。
那邊很快傳來消息,冷軍答應了!
陳宇這一頓操作,全班同學基本上都知道了他的打算,雖然大家都覺得,他這么做只能是徒勞,但還是深受感觸和鼓舞,好幾個同學明知高考在即,仍主動請纓要參與進來。
所以五點半在籃球場的會面,跟陳宇一起來的還有趙旭東、吳嘉、賀峰等好幾個人,浩浩蕩蕩的聲勢跟要打群架似的,把對面的冷軍嚇了一跳。
陳宇一看,這樣子能問出什么來?就把非要跟來湊熱鬧的幾人給打發(fā)走了,自己帶著冷軍在籃球場旁邊的臺階上坐下。
他的動作很自然,帶著冷軍也放松了很多,不等問就直接說:“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冷晴她爸是個瘋子,沒人管得了她。為她上學的事,他們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從我記事起就沒消停過。
“原先她媽掙錢管家,還勉強壓得住她爸,現(xiàn)在她媽死了,那個混蛋就沒顧忌了,喝醉了對冷晴直接又打又罵不說,還把家里的錢輸了個精光,欠了一屁股債。
“就這情況,誰敢為冷晴出頭?她叔叔心疼她替她說話,還被那混蛋罵了個狗血淋頭,非逼人家給他還賭債才同意讓冷晴繼續(xù)上學。
“他們家那些親戚一看,這也管不了,又看冷晴是個女生,成績也的確不怎么樣,繼續(xù)上學也是白搭錢,就都死了這份心。
“你看看,他們自家人都放棄了,別人操心有什么用。你就算想幫她,估計也是白費力氣,弄不好還被那個混蛋給纏上,所以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冷軍這番話也算是毫無保留,陳宇聽了,也覺得這事不好辦,不過想要解救冷晴的心思沒有動搖。
“冷晴現(xiàn)在還在家是嗎?”
“正月十六我來學校的時候,她還在家,不過聽說當時已經(jīng)買了車票,現(xiàn)在還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那她爸……那個混蛋現(xiàn)在在哪兒?”
“你說冷大成???他還能在哪兒,鎮(zhèn)上賭博唄!不過他欠了很多錢,我聽我堂哥說鎮(zhèn)上的暗場子都不讓他玩了,所以這段時間他總往筠州市里晃悠!”
陳宇點點頭,對冷軍道了謝,說有需要的話希望能繼續(xù)找他,冷軍看他到這份上還沒放棄,倒是很為這個班的同學感動,爽快答應了下來。
冷軍一走,幾個同學就趕緊回來了,詢問情況。
陳宇大概一說,大家都不言語了,覺得這件事簡直不可能辦成。
且不說現(xiàn)在不知道冷晴還在不在家,就算她在家,就沖她那個禽獸爹的態(tài)度和他們家親戚都不愿搭理的架勢,這事也難如登天。
退一萬步說,就算冷晴回到學校,可就他們家的狀況,生活費誰出?高三正是花錢狠的時候,各種輔導書、復習資料,幾個月下來少說也得兩千塊錢呢!
大家都泄了氣,唯獨陳宇一臉深思,坐在臺階上久久無話。
塞北寒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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