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還在領著帝國軍拼死苦撐,從天黑到天亮,不斷有士兵加入魏王的陣營,也不斷有士兵倒下,不知何時起,倒下的人數(shù)開始超過加入的人。天色已徹底放亮,漫天火光已減弱,取而代之的是觸目驚心的血色和尸體。北國軍已經(jīng)認準了這支部隊,將他們團團圍住,周圍的帝國軍再也無法加入,魏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終于只剩下少許親兵。若非北國軍一直沒有放箭,他們根本撐不到現(xiàn)在。
魏王身邊只有陳聯(lián)和幾名親兵了,北國軍沖過來又退出去,不停消耗他們的人數(shù)。但魏王看出來他們有所忌憚,料是北國軍已經(jīng)知曉他的身份,不敢傷他性命。因此,他索性沖在最前面。與熱衷看書和打馬球的太子不同,魏王尚武,從小磨練武藝,哪怕成為王爺也沒有荒廢武功,加上又有名師指點,一般的士兵真奈何不了他,今天終于派上了用場,拖延了不少時間。
但最強的人終究只是個人類,魏王他們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時辰,心智和體力都已經(jīng)臨近極限,同伴的紛紛倒下更令他分神。魏王拿著長刀再次砍倒一名北國軍,察覺不對他猛地收刀擋住當頭的一棒,棍力驚人震得他虎口一松,連退幾步,身后的北國軍趁機移步向前,猛然幾棍打下。魏王吃痛倒下,陳聯(lián)大叫一聲撲了上去擋在他身前,兩人已無戰(zhàn)力。
逼近的北國軍停止進攻的腳步,紛紛站住看著兩人。魏王苦笑道:“看來今日我注定要命喪于此,倒苦了你也跟著喪命?!?p> 陳聯(lián)再次泣不成聲:“殿下,您可千萬不要死心??!”
兩人自顧自的傷心,不一會兒圍著的北國軍突然散開讓出一條路,杜邦南騎著高頭大馬,悠悠哉哉踱步而來。他走到魏王身前,也不下馬,拱手施了個禮:“魏王殿下,好久不見,邦男已等候多時?!?p> 魏王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看著杜邦南正色道:“你我曾相識,真沒想到你是一個殺父篡位的無恥之徒!”
杜邦南也正色道:“公父乃我兄長所殺,事發(fā)突然,邦男拼盡全力才穩(wěn)住北國局勢,沒想到李家皇帝意欲剝奪我杜家的功名,竟構陷邦男弒父篡位。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縱使邦男有百張嘴也難以抗辯,大丈夫怎能做待宰之羊,邦男只能冒死反抗,是李家皇帝逼我到這一步的!”
他說得義正言辭,魏王一時也想不到反駁之詞。沒讓魏王多想,杜邦南繼續(xù)說道:“魏王殿下勇猛之名舉世皆知,適才邦男在高臺觀戰(zhàn)才知所言不虛。你們相識已久本就交好,我本欲支持殿下為帝,不料今日竟成了敵人。”
“我才不會認你這個亂臣賊子做朋友!”魏王連忙道。
杜邦南哂笑道:“亂臣賊子,哈哈。你可知太子殿下不久前曾遣人來做說客,他承諾只要我獻上殿下的人頭,他日太子即位,保我為北國之主。你看這個太子是不是也像亂臣賊子???”
魏王聽言一驚,他本還心存僥幸,如此一來杜邦南實在沒理由拒絕太子。杜邦南繼續(xù)說:“我雖從未與太子有過往來,但他竟然提出這種陷親兄弟于死地的建議,料也不是什么好人,邦男倒是更愿意和魏王交朋友,愿意殿下成為這天下之主。今日我北國不為難殿下,也請殿下他日勿忘北國之恩?!闭f罷他命士兵上前擒住魏王,魏王雖然拼命反抗,奈何力氣耗盡。
帝國北伐軍主帥魏王李弘淏被北國所擒,同時被俘的還有陳聯(lián)。
北國的計謀籌劃已久,在魏王率領的先頭軍被伏擊的時候。田尚帶領的大部隊也遭到了北國軍猛烈地攻擊。田尚猝不及防率兵抵抗,帝國軍勉強靠著人數(shù)和裝備優(yōu)勢穩(wěn)住陣腳,雙方相持數(shù)日。但很快他們就被迫知道了魏王戰(zhàn)敗被俘的消息,軍心大亂,田尚再也無力抵抗,他率著大部隊攻下最近的新樂城,在城郊層層布防,任憑北國軍如何辱罵都堅守不出。帝國軍撤退地如此匆忙,損失的輜重和糧草、逃散的士兵無數(shù)。至此,帝國北伐軍損失大半。
由于捷報頻傳,數(shù)百里之外的京城相對平靜,姬敏又到東宮陪太子下棋。自從北伐開始,他就來得很頻繁。
兩人下了一陣棋,太子開口道:“天氣越來越冷了,舅父你就不要老進宮了,天冷路滑,您得保重身體?!?p> 姬敏笑道:“不礙事的,老臣反正要入宮上朝的,只是順道來東宮看看太子殿下。”
太子也笑了:“舅父與其說是關心本王,其實是更關心北國的局勢吧?!?p> 姬敏見他第一次開口提北國的事,連忙道:“殿下,老臣一直有個疑問,為何您不反對立魏王為帥呢?”
太子笑道:“舅父,您覺得大哥這次去北國是兇是吉呢?”
姬敏疑惑道:“我帝國軍無論是人數(shù)還是軍備遠勝于北國,自然沒有失敗的道理。”
太子繼續(xù)笑道:“舅父您覺得當時杜邦南為什么給了一個到十月底的期限,放任北國的百姓和官員入關中呢?”
姬敏想了一會兒道:“他是為了拖延時間?”
太子道:“這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北國的百姓和官員如果沒有機會做選擇,事后無論是帝國還是北國勝利,他們既不是罪臣也不是功臣,都可以態(tài)度曖昧地糊弄過去。但現(xiàn)在杜邦南給了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不肯離開北國的那些人自知沒了退路自然會死心塌地效命杜邦南。帝國孤軍深入,卻找不到一個愿意支持他們的人了?!?p> 姬敏驚道:“沒想到杜邦南一介武夫,竟有如此心思!”
太子繼續(xù)道:“此時北國天氣極冷,帝國的士兵定然很不習慣那邊的水土和氣候,帝國軍已失天時。帝國軍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幾乎都沒去過北國,對地勢很不熟悉,帝國軍再失地利。本來我們李家統(tǒng)治帝國一百多年,深入人心,帝國還可占著一些人心,如今杜邦南這一招,帝國已失人和?;市诌@一去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哪還有得勝的道理呢。杜邦南這人手段高明,大哥缺乏經(jīng)驗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p> 姬敏暗暗驚嘆,他覺得自己這個外甥從小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心思縝密,他很高興。姬敏試探地問:“如此一來,魏王此去豈不是兇險萬分,那么安大人為什么要舉薦自己的女婿呢?”
太子笑道:“那姬誦風不也拼命舉薦了自己的都尉么?這些都是本王的推斷,也說不定皇兄真能靠著人數(shù)和裝備的優(yōu)勢得勝而歸呢。行事在人,成事在天。本來我們獲得北國慘案的真相就屬僥幸,是勝是敗誰能知道呢?!?p> 姬敏道:“老臣自然是希望帝國能平定亂賊,取得大勝,不過亂軍之中……”
“亂軍之中死幾個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碧咏涌诘?,兩人相互看著對方,眼神復雜,很久沒人說話。
姬敏再次試探地問:“太子殿下在北國可有什么信任之人,可有什么安排?”
太子悠悠道:“本王在外朝僅有舅父、在深宮僅有太子妃可以信任,在北國能有什么安排,順其自然吧。”
話說到這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兩人繼續(xù)下棋或閑聊家常,再也沒有討論北國之事。
姬敏沒有想到,太子的預言被證實得如此之快??赐觋P中加急送來的軍報,成宗呆坐在龍椅上。他萬萬沒想到,上一封軍報還形勢一片大好,這封軍報就報告了魏王被俘、帝國軍損失大半的危局。
比成宗更驚訝、更不能接受現(xiàn)實的是萬福宮,唯一的依靠魏王軍敗生死不明,伍貴妃整個人都像失了魂一般一病不起,哪怕清醒的時候也是整日以淚洗面。成宗雖來看過她幾次,但他自己也煩惱地很,也只能應付似的安慰她幾句。
同樣驚慌失措的還有萬寧宮,杜邦南大敗帝國軍更是坐實了叛賊之名,成宗雖然現(xiàn)在無心管理后宮,難保他在戰(zhàn)爭結束后不會秋后算賬,罷黜杜貴妃。如果弟弟真的殺害魏王,成宗和伍貴妃定會將這股氣撒在杜家母子身上。而且如此一來,李杜兩家必有一傷,這是杜貴妃最不愿意見到的。楚王守著母妃寸步不離,他也皺眉不展。
自兵敗的消息傳來,安雄已經(jīng)稱病很久不來上朝了,成宗傳喚了幾次他才終于到堂。一見面,安雄趕忙連連磕頭認罪,大呼“老朽舉人不當,害了魏王殿下”,成宗雖然很氣,但他更急,只能好言相勸,等安雄冷靜下來又趕忙問“有何良策”。
安雄收住心神道:“回稟陛下,如今之計只有命田尚穩(wěn)守新樂城,再派軍打通關中和新樂城的道路,運送糧草和過冬物資,待北國寒冬過去再謀反攻了。”
成宗傷心地說:“如此一來,魏王的安危該如何?”
安雄道:“杜邦南沒有當場殺害魏王,自然是為了留下與我們談判的籌碼,可見他反叛之心并不徹底,并不想孤注一擲。所以只要帝國軍能在北國扎下根,杜邦南也不敢投鼠忌器殺害魏王?!?p> 成宗很為難,與杜邦南這樣的亂臣談判是他所不齒的,但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死在北國,也許年紀大了更念親情吧。此時的帝國真的很需要一條妙計來挽救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