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雙月,你在里面嗎?”唐東對著燈火通明的西廂房喊。
沈雙月心想,這不廢話嗎,她洗個澡連換洗衣服都沒有,難不成讓她裸奔?
“有屁快放!”
“沒事,就是跟你說一聲,你要多等一會兒,王府里沒有婢女,管家已經(jīng)去找胡嬸兒了?!?p> “等等?!?p> “怎么了?”
“能不能再找一個女大夫,我摔傷了?!?p> “知道了?!?p> 沈雙月說到這有些不好意思,其實裴膺舟教過她騎馬的,但是她總是學不好。
沈雙月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她央求裴膺舟做好多事,他就答應了這一件,沒想到這一件她卻一直做不好。
從家里跑出來,她本是可以選擇坐馬車來的,可是坐上車又后悔了,付了一錠銀子,讓馬夫把馬賣給了她。
那時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就這么一路顛簸,又是摔又是吐,被那匹馬折磨了半死,終于到了臨南城,即使見到裴膺舟的時候灰頭土臉,她還是底氣十足地喊了裴膺舟的全名,而不是以前的“二哥哥”。
可是她還是難過,還以為她說要退婚,會有那么一點可能,裴膺舟會皺起眉頭,嗔道:“別鬧”。
想到這,沈雙月忍不住哭了起來,邊哭邊用水洗著臉,安慰著自己:“正好,說明來對了,現(xiàn)在退婚,省了以后幾十年難過?!?p> “嗚嗚嗚~”沈雙月覺得哭得不痛快,干脆放開了哭。
“小姐這是怎么了?”胡嬸兒拿著衣服進來,被沈雙月嚇了一跳。
沈雙月抬起已經(jīng)青紫的手臂,“太疼了!”
胡嬸兒看著這一大片青紫,也是心疼不已,拿出早就備好的傷藥,一點點給沈雙月涂上。
“外面怎么這么吵?”沈雙月問。
“他們在喝酒,每個月總有這么一回,你要是嫌吵,我去讓他們早點散了?!?p> “您是?”
“他們都叫我胡嬸兒,你也叫胡嬸兒就行?!?p> 沈雙月點點頭,她可并不是這個意思,輕易叫王爺散了宴席,大概身份很不一般。可是胡嬸兒只穿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粗布衣服,頭上只有一根木頭簪子,難不成這臨南城藏龍臥虎,胡嬸兒真人不露相?
胡嬸兒感覺到了沈雙月打量的目光,嗤地笑了出來,“我就是個賣油條的,有什么好看的?!?p> 沈雙月尷尬地笑笑,“不是,就是看您好像和安南王很親近?!?p> “這我可不敢,只不過王爺從小就被打發(fā)到這里,也算是我們街坊鄰居看著長大的,剛來臨南城的時候,這里的東西他吃不慣,經(jīng)常飯點挨著餓跑出來,大家看不下去,都讓招呼他來免費吃,他呀,最愛吃我的油條,一次能吃好幾根呢?!焙鷭饍簶泛呛堑卣f著。
沈雙月也安靜地聽,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裴膺舟在臨南城的事,朝廷里也只是傳聞二殿下犯了大錯,連都城都沒讓回,直接發(fā)配到了臨南城,無召不得回京。
其實,多虧了張宰相的堅持,裴膺舟回去過一年,那一年,他已經(jīng)十四歲,初長成的少年樣子,透著塞外磨出來的硬朗和沉穩(wěn),整天和張宰相泡在書房學習,不然就是在練武場向唐將軍學武。
那段時間,她正和張家小姐來往密切,偶爾能看到他,他卻一副不理人的樣子。
她可是沈雙月,怎么會有人無視她,她偏偏不信地制造各種機會和他偶遇,追著他教她練武,他只拋下一句:“你身子骨太弱,練不了武,不然就在這扎馬步,什么時候扎夠一個時辰不腿抖,什么時候再學武。”
旁邊的世家子弟個個笑開了花,讓她一個世家小姐在這扎馬步,也只有裴膺舟想得出來。
她找裴膺舟的次數(shù)多了,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一道圣旨,為他們賜了婚。
賜婚當夜,爹在院子里嘆氣,說:“臨南城偏遠,二殿下雖已經(jīng)是陛下的棄子,要是躲得了這明槍暗箭也好,只是他這些年成長太快,張宰相又不肯放棄,怕是遭人嫉妒,免不了性命之憂,你要是嫁過去,唉?!?p> 可是她沒有猶豫,但是裴膺舟再見到她的時候,卻說:“父皇應當是誤會了,不如你去找父皇,請他收回成命,不要誤了你的姻緣。”
“你是想讓我抗旨不遵,株連九族嗎?”沈雙月氣得哭出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為了你好。”裴膺舟被嚇住了,說起話來也有些怯。
沈雙月聽不下去,冒著小雨就跑了。
終歸沒能送他最后一程。
她漸漸長大,父親便不讓她總是出門,她在家里沒事,就給裴膺舟寫信,前兩年一直杳無音信,后面三五封就能收回一封,雖然短的可憐,每兩封里一定有一封活命或暗地勸她退婚,她也只當沒看見。
即便如此,幾年不見,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裴膺舟。
朝思暮想的人,閉上眼睛都能畫出他的樣子。
“胡嬸兒,王爺她有喜歡的姑娘嗎?”
“別說喜歡的姑娘,他這王府里兩個姑娘都沒有,我聽他們說”胡嬸兒看了看四周,又貼近了沈雙月小聲說:“聽他們說,王爺不喜歡姑娘。”
“什么?”
“你可小點聲,別讓被人聽見了?!?p>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們王爺不近女色,只近男色,身邊的小護衛(wèi)一個比一個俊?!?p> 沈雙月定了定神,開始還不信,突然想到裴膺舟和唐東親密的樣子,打了個激靈。
難怪唐東上趕著來臨南城戍邊,原來是,原是......那個。
沈雙月又開始簌簌掉眼淚,胡嬸兒著急了,“怎么了,弄疼你了?”
沈雙月?lián)u搖頭,心里將唐東活剮了八千遍。
沈雙月收拾停當,紅著眼睛跟著管家到書房等裴膺舟。
一進門就被偌大的書柜嚇了一跳,一個書柜整整占了一面墻,上面滿滿當當塞滿了書,甚至幾本甚至快要被擠出來,沈雙月抓住凸出來的一本,向外一抽,余下的十幾本失去了支撐,紛紛滑落到地上。
此刻,裴膺舟推開書房的門,看著散落的書和慌張的沈雙月。
他與沈雙月目光相接,一下就從沈雙月紅腫的眼睛中窺探出與少時不同的柔軟。
“對不起,我這就收起來。”沈雙月低下身子去撿書。
“不用,我自己來——”
只是指尖的觸碰,就讓沈雙月酥麻地抽回手,裴膺舟趕緊將書本摞成一個小堆,推到一邊。
從書桌上抽出一張干凈的紙,蘸了墨寫起來,“我不能回都城,你把這封信交給父皇,他會明白的,就算生氣,也不會怪到你頭上?!?p> 說完半晌,裴膺舟都沒有聽到回音,回頭去看沈雙月。
沈雙月緊緊咬著下唇,憋著眼淚,裴膺舟剛想說點什么,就聽到了“咕咕~”的聲音。
沈雙月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先前情緒太飽滿,吃不進東西,現(xiàn)在肚子來報復了。
“是我待客不周,來人!”霸氣的一嗓子喊出去,連個鬼都沒有。
裴膺舟只好尷尬笑笑,“我喜靜,平時不讓人過來打攪,你在這里等一下?!?p> 沈雙喜只好從書柜里隨意抽了一本書來看,一翻開,朱墨批改滿篇,一看就是下過大功夫。
再翻一本還是如此,再一本依然如是。
不只是邊關長夜寂寥,還是裴膺舟刻苦,從未懈怠過。
翻書的氣吹落了裴膺舟剛寫到一半的信,沈雙月?lián)炱饋砜?,俊朗的字體上寫著“......兒臣身患隱疾已久,恐不能成婚,無故拖累沈家小姐,臣心不安......”
該死的隱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