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菱并不知曉長街上的命案，她這兩夜都點了醉花陰，睡得甚好。
一大早，從徽州回來的羅曼羅蘭，就候在院子里等著回話。
羅蘭左看看右看看，月亮門外沒有了那一抹灰色的長衫。柳懷舟去哪兒了。
她低聲問羅曼：“哎，姐，怎么沒見柳懷舟？”
羅曼搖頭：“不知。”
他可從來不睡懶覺的。莫不是生病了？那身板看著著實羸弱。
自從羅曼去了徽州，家里大小事務都由常靜管著。見羅曼回來了，她一早就帶著賬本子和鑰匙也在屋外面候著。
常清去敲了門，得了申小菱的回應，便帶著小丫頭進去，又指揮仆婦們掃雪。
羅曼想，這些事，曾經都是她在做，離家一個多月，似乎規(guī)矩都變了些。若是她還管著，必定天亮前就把院子掃干凈了。
“夫人讓你們進去說話呢?！背Ｇ宓?。
羅蘭大步就走了進去，羅曼站在門口跺跺鞋底的雪，招呼羅蘭：“你先出來，把雪跺干凈再進去?！?p> 申小菱從鏡子里看她倆道：“無妨。進來吧。”
又吩咐常清：“你讓她們把干凈的雪留上幾桶，給照兒堆雪人玩去?！?p> 羅曼看著小丫頭給她梳頭，總覺得別扭，便上前拿過篦子：“奴婢給您梳頭吧?！庇謸]手讓小丫頭們都退下去。
“說說徽州?！?p> 羅蘭搶著說話了：“上次我——”
被羅曼瞪了一眼，她立刻改了口。這一路姐姐沒少教訓她。
“上次奴婢去徽州看了兩個鋪子，覺得不錯，這次和姐姐又去了一趟，還是按照您教的法子，數(shù)了人頭數(shù)，每日都有近千人路過，確實是不錯的?！?p> 申小菱拾起一對珠子擺在耳邊，笑道：“是嗎？那我考考你?！?p> 羅蘭挺直了腰：“考吧?！?p> “你說的不錯是一個時辰多少人數(shù)？”
羅蘭早打好了腹稿：“奴婢守了半個月，每天從辰時到酉時，都呆在那兒數(shù)人頭。斷不會錯的。人最多的是午時，這個時辰大約是兩百余人?！?p> 申小菱點點頭：“那這兩百人里，有多少女子，有多少孩童，又有多少老人？”
“女子一百余人，孩童只十人，老者不過二十多人?！?p> “一天之中，哪個時辰的女子最多？”
“就是午時呀?！绷_蘭道。
“那你說說，這些女子都多大歲數(shù)？穿什么戴什么，上街做什么？”
羅蘭答不上來了。羅曼道：“大都是婦人打扮，帶著仆人的居多。帶仆人的穿得是織錦的衣裳。上街自然是買東西?！?p> 申小菱從鏡子里審視著羅曼：“你確定？”
羅曼頷首，將一縷頭發(fā)盤在頭頂：“只是留意了，但沒有計數(shù)?！?p> “很不錯了?！鄙晷×馀呐哪弥髯拥氖郑Z重心長：“羅曼，你的手不該拿來梳頭，該去寫字打算盤。深閨婦孺的事，交給丫頭們就好?！?p> 羅曼有些臉紅。自己的小心思被申小菱看得透透的。
“夫人，”羅蘭期期艾艾地問，“怎么沒見到柳懷舟？”
“噢，我派他去辦事了。路遠一些，還要過些時日。”申小菱掛上耳環(huán)，“我也給你們些銀錢，去徽州開店如何？”
羅曼的心砰地猛跳兩下。去開店？自己？她想都不敢想。
羅蘭搖搖頭：“我不行的。”
申小菱微笑道：“有你姐姐在呢。你倆一起，我放心，內外智勇都有了。”說罷她轉過身子，滿臉笑意地看著姐倆，“羅曼，你說呢？”
羅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這樣的邀請，握著篦子，刺痛了掌心都不知。
“若你倆不愿意去，也無妨。我便順著你們的心意找個良人，在家相夫教子，也算是圓滿。”
良人？羅蘭腦海里閃過那個灰色的身影。臉立刻紅了：“您這是打算著不要我們倆了！”
“你可是已有了良人？”申小菱打趣。
“奴婢愿意去！”羅曼放下了篦子。
“想好了，這是不一樣的路。”申小菱道，“但這錢，既然給了你們，我們就要有個字據(jù)。”
“我簽！”羅曼眼神堅決。
申小菱笑著從床旁的小柜子里取出來了一疊紙：“也不問問是什么字據(jù)，就說簽。”她將東西擺在了一一擺在了桌面上。
羅曼和羅蘭一看，眼淚奔涌而出——是一疊銀票和兩張放奴書。
羅蘭和羅曼趕緊跪在地上。
“您真的不要我們了嗎？”羅蘭哭得極傷心，“您真的不要我了嗎？”
“夫人這是何意？”羅曼淚流滿面，“可是我們哪里做的不好？”
申小菱想將她倆扶起來，奈何姐妹二人不愿起身，便道：“你們二人是跟著我從馬家村出來的，除了大夫人和照兒，我和你們最親，怎會不要你們？快起來吧?！?p> “您這放奴書就是要放我們走，說的好聽是讓我們去開鋪子，就是不讓我們在申家待了！”羅蘭急起來便沒有了什么禮數(shù)。
羅曼拉了她好幾把，也無轍。
“你倆簽的是死契，沒有身份，怎么開店？”申小菱搖搖頭，指尖點了點羅蘭的腦袋瓜子，“我簽這個，難道就不怕你們帶著銀錢跑了？”
羅蘭愣了，是這樣嗎？滿臉淚痕地抬頭。
“奴婢可以用夫人的名義開店?！绷_曼道。
“不，”申小菱道，“你們自己去開店。我入股七成，剩下的那三成，你們好歹也有些金銀首飾，當了應該也夠了?！?p> 說罷，她拿出兩份文書，又取來筆墨和?。骸拔臅乙矀湎铝耍銈兿牒迷俸??！?p> 羅曼認真想了想，站了起來要簽字，被跪在地上的妹妹拉住。
“姐，你簽吧，你有身份便夠了。我不要離開申家?！绷_蘭道。
羅曼的身子一僵。
是自己太爽快了嗎？夫人會不會是用這個來試探自己？那可是放奴書啊。
傻子妹妹，這樣一說，豈不是襯得自己沒有忠心？自己對夫人并不是不忠，剛才夫人不也說了，自己的手不該用來梳頭。
申小菱拉起羅蘭：“你倆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來，回頭就都去配人！”
羅曼毫不猶豫地簽下了自己賣身為奴之前的名字——洛巧玉。
太久不用這個名字，差點忘記自己姓甚名誰。她將指印按在了名字之上。
羅蘭抽抽搭搭地提起筆，歪歪扭扭地寫了下“洛巧玥”三字，再一把將筆摔下，哭著跑了出去。
羅曼趁著屋里沒有他人，定下心神：“夫人，可是家里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