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馬蹄聲頓起。
默娘悄聲道：“小將軍的馬?！?p> 申小菱聽不出區(qū)別。見來人果然是趙丏。不由得對默娘佩服之至。
趙丏率領幾百名騎兵下了馬。跪拜道：“微臣救駕來遲，請娘娘責罰。”
“罷了，本宮也沒受傷?！?p> “娘娘，請讓微臣送您回行宮休息。有微臣和蕭指揮使看著，不會有誤?！?p> 寧妃仍是不肯：“本宮就在靈隱寺休息?！?p> “娘娘，此處雖有人把守，仍地處荒野。萬一再有任何閃失，臣等萬死難辭其咎?！壁w丏道。
梅朵也勸：“娘娘，小將軍說得有理，這靈隱寺畢竟僧人居多，多有不便。”
寧妃終于聽了勸，上了馬車，趙丏帶著兩百名親兵護送。
臨行之前，她叫上了申小菱：“謝你救了本宮。過幾日本宮會在行宮設宴，你也參加吧。”
“民婦泥濘之身，不敢——”
“嗯？”寧妃眼眸一垂。
申小菱趕忙應下：“是，謝娘娘?！?p> 第二日，寧妃早早起來梳妝，吩咐梅朵派宮人逐家逐戶地去送帖子。
又將畫師喚來叮囑了幾句，讓人送到靈隱寺。
一宿未眠的蕭伯鸞，毫無睡意。繡使出身，意志力是看家本事。反觀那個薛石隱，原本想問他有何發(fā)現(xiàn)，哪知他竟大大咧咧地進了靈隱寺，找了一個禪房睡到天大亮了才起來。
薛石隱伸個懶腰，挎著包袱，一臉精神地走了過來。
先是向趙丏拱手行禮，再又向帶著畫相師來的李知府拱手行禮，最后才對著蕭伯鸞道：“蕭大人睡得可好？”
睡？蕭伯鸞面無表情，懶得搭理，只對著畫相師道：“可以開始了?！?p> 趙丏道：“伯鸞，稍等片刻，寧妃娘娘說的畫師還未到。”
李知府道：“小將軍，畫相師還需逐一問親眼目睹之人，方能畫得準確?，F(xiàn)在開始，下午能畫出來，就阿彌陀佛了。”
“如此，便開始吧?！壁w丏道。
直至中午，寧妃畫師的車才到靈隱寺。
誰知寧妃也跟著來了。
隔著屏風，捧著暖手爐道：“昨日本宮離那刺客最近，必須親自來看看。”
梅朵一招手，畫師弓著腰走上前來：“陳師傅，就拜托你了?！?p> 陳師傅個頭不高，提著一個大箱子。也不問眾人刺客的特征。
走到錢六爺?shù)氖w旁，跪在地上，先打開箱子，箱子里是各種不曾見過的工具。再在地面鋪開筆墨紙硯，再仔細凈了手，點了香敬了神明，揭開了遮蓋尸體的白布。
他正要對著錢六爺下手。
梅朵提醒道：“小心，這毒液可噬人骨肉?！?p> 薛石隱躲在人后，仔細打量陳師傅。應該就是老六說的那個畫皮師了。昨日人人見過那錢六爺?shù)南嗝玻瑥驮嗝灿泻慰捎弥幠?？若他真能摸骨畫皮畫出原貌，那鶴喙樓的死士毀容又有何用？
陳師傅點點頭。先取出一根一尺長的針，在尸體各處刺探。再又取了幾根粉白的薄膜，逐一撐開了套在手指尖上。
蕭伯鸞識得這東西，是羊的小腸。繡使也用過。這畫皮師用它，絕非尋常仵作。不知寧妃從何處尋得的這畫皮師。
陳師傅將手伸進了錢六爺?shù)拿娌靠吡锓瓟嚕瑢⒈欢疽焊g得稀爛的肉泥血塊，一點點地掏出來扔掉。
任是死人堆里趟出來的蕭伯鸞，也忍不住扭過頭去。李知府干脆從一開始便捂住了眼睛。
寧妃看不見陳師傅的動作，見蕭伯鸞和李知府的臉色不好，便知這場景不看也罷。
陳師傅取來一個勺狀的器物，伸進窟窿中，將肉糊與骨頭剝離分開，另一只手伸進皮膚底下，逐分逐寸地丈量骨頭的厚度和形狀。他取下羊腸指套，鋪開一張紙，畫了幾筆，似乎是骨骼的走勢和粗細。
又再套上羊腸指套，握住鑷子將已經(jīng)闔眼的眼皮挑起來，翻上去。因痛苦而崩裂的眼珠滲出的血液早已凝固。他用濕布擦掉了血液，手指按壓了幾下，似乎眼珠并未過分凸出。
再打開漏風的頜骨，因被毒液腐蝕，有些許變形，他干脆托住腮幫子，用刀割開僅剩一點的皮膚，將整塊頜骨卸了下來。仔細端詳了一番。再次取下指套，在紙上畫出了整個面部的骨骼。
再從箱子里取出來一本面盆大小的奇怪的書本。仔細一看，竟是深淺不一厚度不一的皮！
最后一次帶上指套，將臉上保存尚為完好的一塊皮膚切了下來。他比對著紋理的方向和深度，又觀察了膚色和粗糙程度。從皮書取出一張皮，他點點頭，很是滿意的樣子。將皮平鋪在紙上，紙上畫的骨骼透過皮半隱半現(xiàn)出輪廓。他取來筆墨順著輪廓畫了起來。
不到半個時辰，這皮畫好了。他吹了吹墨水，將人像提了起來。
眾人何曾見過這手法，定睛一看，皆倒吸一口氣。正是那名刺客的模樣，就像是活了過來，不，就像是活著被人扒了皮一般。
寧妃等得有些焦急，命人將畫好的皮呈上來。瞪大了眼睛道：“就是這賊人了！”
李知府上前跪言：“這畫師果然了得，微臣這就將畫像帶回府衙，著人多仿幾幅，盡快查出他的底細?！?p> “且慢?！睂庡鷮⑵ぎ嬋釉谕斜P中，半瞇著眼，不怒自威:“本宮聽聞還有一名男尸與這賊子死狀極為相似，你們可畫出畫像了？
“回娘娘，尚未畫出如此準確的畫像?！?p> “既如此，李知府可將這畫師帶回府衙，將那名男尸一并畫了?！睂庡恼Z氣不容拒絕。
“謝娘娘指點。”李知府叩首，“微臣定盡快破案?！?p> “蕭指揮使?！睂庡?。
“卑職在?！?p> “皇上即將南巡，杭州的安穩(wěn)本是你之職責，這次本宮險些被刺，你罪責難逃。本宮不追究你瀆職之罪，你逐家逐戶地盤查，不得漏查一家一戶，務必一個月之內(nèi)查清來歷，將賊子一網(wǎng)打盡。”
“卑職遵命。”
寧妃站起身，梅朵連忙上前攙扶，路過趙丏，停了腳步：
“小將軍，本宮三日后將在行宮設宴，帖子已經(jīng)送到你家夫人手上，可記得讓她一定按時參加啊。”
趙丏一愣，吸了一口氣道：“賤內(nèi)粗鄙，得娘娘青眼是她的福氣，卑職代她謝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