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
“咚!”
“咚!”
悠長的鐘聲響起,吹落幾片飄搖的樹葉,寧靜的寺院里,慢慢浮現(xiàn)出兩道模糊的身影。
一人、一狗。
男人手里握著一根油乎乎的雞腿。
胖狗屁股后面拖著一個……不聽話的女人。
“喂,臭土匪!你把我?guī)У竭@俗世的破廟里,又要做什么?”
季宛蘇氣呼呼地繃緊小臉,一邊和秦歌說話,一邊又把臉背過去。
“呸!本姑娘都二十年沒有降臨凡間了?!?p> “在這凡間的地上多踩一腳,都臟了本姑娘的jiojio~”
秦歌吃了一口雞肉,不禁莞爾:
“何謂俗世?何謂凡間?”
“清竹道友,你真以為你們赤陽宗所在的地界,就不是俗世了嗎?”
“而你又以為這座寺廟,就不叫凈土了嗎?”
“依我看啊,恰恰是這座破廟,才適合鎮(zhèn)壓你這顆春心泛濫的水蜜桃。”
“切!”少女裝出一副不屑的模樣:
“整天給人家灌輸這些亂七八糟的歪理,你很機車誒。”
——得了,沒想到少女連前世華夏的灣灣腔,都從秦歌身上偷學(xué)到了。
秦歌輕笑一聲:“道友,你可切莫大意、以為凡間就沒有高人。真要說來,這俗世皇朝臥虎藏龍,比你小小的一個赤陽宗兇險太多了?!?p> “不信不信就不信!”
季宛蘇又是擠出一個鬼臉。
哦對了,嚴(yán)格來講,現(xiàn)在的季宛蘇,已經(jīng)不叫季宛蘇了。
她擁有了一個全新的道號——清竹。
澄清似水、淡泊如竹。
當(dāng)然,這肯定是秦歌起的名字,據(jù)說他為了想出這個道號,翻爛一整本字典。
“你真以為你是我爹啊……”少女嘟了嘟嘴,低聲抱怨:
“咱倆才認(rèn)識半個月,你把我名字都改了,不要臉!”
“怎么著,還生氣了?”
秦歌聽到少女的話,獎勵給她一個腦瓜崩。
“為了起這個名字我花了十天功夫呢。要知道,當(dāng)年給柴柴起名,都只花了一個月?!?p> ——得了,破案了。
“清竹道姑”攥緊粉拳:
原來她在秦歌心中真的不如一條狗。
……
沿著寺廟的曲徑慢慢向前走,一個丈許長寬的院落映入眼簾。
院落中央安置著一扇蒲團(tuán),蒲團(tuán)上面端坐著一個老和尚。
“清竹小友,你來啦?”
老和尚突然睜開眼,兩條花白的眉毛微微聳動。
“你是誰呀?”
季宛蘇疑惑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等等,不對,這才不是我名字呢……”
少女驀然反應(yīng)過來,咬緊銀牙。
氣死人了!
又掉進(jìn)了認(rèn)爹的圈套!
——可不是嘛,如果她真的接受了“清竹”這名字,那秦歌可不就成她爹了。
至少……也是干爹那一種。
“小友,人之姓名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倒是不必介懷?!?p> “只是聽聞小友最近苦于情事,老僧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一卷《大佛頂首楞嚴(yán)經(jīng)》,還望小友陪老僧細(xì)細(xì)研讀幾日?!?p> 說著,和尚就把一本破舊的經(jīng)書丟過來。
“什么鬼哦……”季宛蘇剛把經(jīng)書接到手,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等等、不對勁。
——臭男人呢?
少女猛地轉(zhuǎn)身,竟發(fā)現(xiàn)空曠的院落里,只剩下她同和尚二人。
“小友不必白費力氣了!”
和尚笑瞇瞇地敲敲手中的木魚。
“你要找的施主已經(jīng)離開了。哦對,他還給你留下一根雞腿,說你若是陪我讀完這卷經(jīng)書,便可以破例開一次葷戒。”
“咕嘟嘟……”
少女狠狠吞了吞口水。
還真的挺有誘惑力哈。
但是,僅憑一根雞腿就想收買自己,當(dāng)本姑娘這輩子沒吃過飯?
而且,既然秦歌離開了,那在這渺無仙蹤、遍地韭菜的紅塵俗世,自己豈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到處割割割?
想到這兒,少女登即冷笑一聲。
哼哼。
治不了秦歌,本姑娘還治不了一個臭和尚?!
瞬間,一柄金蛇細(xì)劍就刺向和尚的喉嚨。
“老頭兒,本姑娘無意刁難你,只問你一句,從這里到靈元山赤陽宗,到底有多少里路、究竟該怎么走?”
“你若告訴我,我便饒你一命!”
和尚微笑著搖頭,面不改色。
“小友,你這是為難我了。老僧一輩子沒有走出過大雍的國境,又豈能知曉你們這些陸地仙人的居所?”
“若小友實在氣不過,就用你手中的劍,斬了老僧便是?!?p> “但在小友動手之前,老僧還有一個故事,希望你能聽聽?!?p> 季宛蘇黛眉緊蹙:“你說吧!本姑娘且聽聽看。”
……
老和尚沉吟許久,眼神中閃過一道莫測的光芒,終于開口。
“三十年前,有一個姓齊的秀才,投湖自盡?!?p> “他備考科舉十五年,功名利祿一無所獲。絕望之下,只得投湖尋死?!?p> “然而,就在秀才堪堪被水鬼吞吃之際,一個陸地仙人經(jīng)過此地,將他撈了起來?!?p> “這仙人對秀才說:齊幻生,你今日不該死。因你命格之中有著‘飛黃騰達(dá)’的氣象,我必須救你一遭?!?p> “不僅如此,仙人還賜給書生三樣物品。”
“首先是一條狐貍,實乃修行三個甲子的狐貍精,后來成了書生明媒正娶的妻子。按照仙人的說法,這條狐貍精,可保書生二十年性命無虞。”
“其次是一本詩集,叫做《太白詩集》,里面盡是些激揚文字、妙筆生花。按照仙人的說法,這詩集的作者并非此界中人,因此,書生大可隨便借鑒、任意抄襲。”
“最后,還有一卷奇書,叫做《論語·為政》。此書寫盡了人間通天徹地的大道理,把秀才驚得瞠目結(jié)舌、冷汗直流。萬幸的是,那仙人說,這奇書的作者同樣來自另一方時空,因此,秀才大可以刪改援引,用以治理朝綱?!?p> “在這三樣物品的輔佐之下,秀才終于考中狀元,甚至還做了宰相。”
“可是有一天,或許是上天看不過了,也或許,是這書生太飄了。”
“他居然把妻子是狐貍精的事情告訴了同僚。甚至,在一次皇帝親自置辦的宮廷筵席之上,醉酒的書生,竟敢吐出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p> “這是多么氣魄萬千的詩句啊,又是何等英姿豪邁?!?p> “可這,同樣也成了書生命運的轉(zhuǎn)折點?!?p> “在他成為宰相的第十年,遲暮的皇帝不再相信書生所說的儒家仁政之理念,轉(zhuǎn)而開始信道求長生。而書生的滿朝政敵,也終于把狐貍精的事情寫成了奏折?!?p> “于是,書生一朝被剝落所有大權(quán),滿門抄斬,甚至就連摯愛的妻子,都被皇帝烹為糕點,用來益壽延年?!?p> “在這個故事的最后,那個陸地仙人再一次現(xiàn)身。”
“這一次,他把宰相從劊子手的鍘刀下救出來,又說了一句……”
“齊幻生,你可知你的命格之中還有一道氣象,叫做……”
……
“叫做什么?”季宛蘇忍不住好奇。
老和尚輕笑道:“這可是一句騷包的道理,小友千萬要聽好?!?p> “它就叫做——”
“所有命運饋贈的禮物,都早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p> ……
清冷的風(fēng)吹拂在寺院的地面上,卷起層層土灰。
很顯然,這座破舊的老廟,已經(jīng)很久沒人清掃。
“所以呢?”
季宛蘇抿了抿嘴:“齊幻生,你把你這些庸俗的凡人之事說與我聽,是想告訴我什么道理?”
“你是想說,做人不能太高調(diào)?”
“或者還是……做人必須要信命?”
老和尚笑著搖頭,滿臉褶子堆疊在一起,如同一具干枯的老樹。
“都不是?!?p> “小友啊,老僧說了這么多,只是想告訴你?!?p> “千萬不能做一條狐貍精。”
“會把老公坑死的。”
……
?????
“呸!”
季宛蘇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她還沉浸在紅塵艱難、人道滄桑的感慨之中呢,誰曾想,好家伙,老和尚居然在這兒等著她呢。
“秦歌你這個王八蛋!”
季宛蘇仰天怒吼。
“本姑娘這輩子一定要談戀愛,一定要當(dāng)狐貍精!”
“你休想捆住老娘的腿!”
“也休想堵住老娘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