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不情愿，但馮敏還是裝作驚喜道：“那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rèn)得一家人了……”
她這份驚喜里，驚是真，喜倒是實打?qū)嵮b出來的。
這個世界還真小。
離開馮家多年，且不說那些姨娘家的親戚，就連姨娘本人站在這兒，她也不一定認(rèn)得出來。
仔細(xì)回憶，自家老爹好像還真娶過一個姓周的姨娘。
“誰跟你是一家人！”周玉蘭翻了個白眼，“少跟我攀親戚……”
“玉蘭……”宋紹欽皺了皺眉頭。
“馮小姐不認(rèn)識她？”
小野敏夫還是半信半疑，言下之意還需要馮敏來確認(rèn)周玉蘭是否真的有關(guān)。
他最近才從北平過來，對津門的家族還不甚了解，但謹(jǐn)慎一些終歸是沒壞處。
跟在周玉蘭身后一直沒敢做聲的那個戴著眼鏡油頭粉面的男人突然跨前兩步。
“蘭蘭都說了，還有假不成！”
說著，又指向馮敏，：“你們懷疑蘭蘭跟馮司令的關(guān)系，怎么不懷疑她！難道就因為她說自己姓馮！”
可沒想到，沒等馮敏說話，周玉蘭卻先咬起了呂洞賓。
“沈安，你少管閑事！剛才他們要殺我的時候怎么不見你說話，縮頭烏龜……”
這個叫沈安的與周玉蘭及宋紹欽同在一家雜志社工作，同時也是周玉蘭的忠實追求者。
被周玉蘭這般無端搶白兩句，沈安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著實有些難看。
“別吵了！”宋紹欽有點后悔借助周玉蘭的關(guān)系了，“馮小姐請不要在意……”
暗自搖頭嗟嘆的馮敏并沒注意到陳瞻看過來的目光多了幾分莫名的情緒，他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周小姐我是不認(rèn)識的……”馮敏微微頷首，“不過馮司令確實娶了位周姨太……”
她這番話說的輕聲細(xì)語，儀態(tài)端莊，和周玉蘭的尖酸刻薄比起來高低立現(xiàn)。
“誰是姨娘了！你才是姨娘呢……我姑姑可是馮司令正兒八經(jīng)的大夫人！”周玉蘭尖著嗓子叫嚷。
一瞬間馮敏整個人的氣勢變得凌厲，與先前溫婉的樣子判若兩人，眉眼間盡是不屑。
“我只知馮家主母姓石，知書達(dá)禮溫婉端淑，乃是名門書香之后，可惜紅顏薄命，馮司令念舊再未續(xù)弦……”
馮敏高傲的昂著頭，根本不給周玉蘭插話的機(jī)會，“她周鳳兒什么身份，又憑什么坐馮家正室的位置……還是說你們周家儀仗國難掙那三瓜倆棗的黑心錢就想翻身做主，逼著馮司令把你們家姨娘扶正呀！”
周玉蘭早被她那氣勢嚇得臉色發(fā)白，那里還顧得反駁。
再則周鳳兒是她姑姑的閨名，馮敏能叫得上來自然是與馮家關(guān)系匪淺，她雖跋扈，卻不傻。
這些年隨著周家日益興旺，外頭不少人說三道四，更有甚者說周家是扯著女人裙子爬起來的。
以至周老爺子愈發(fā)沒臉往外說女兒是嫁給人家做小，也有幾次試探馮煥章將周鳳兒扶正，卻都沒見成效。
所以周老爺子才投靠日本人，想借著日本人的勢給女兒掙個正房太太。
明白人自然都知道其中的貓膩，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諸如周玉蘭這般是最聽不得“姨娘”這個稱呼的。
她姑姑給人做姨娘，傳出去她的臉還要不要了！
話都說到這兒了，在場的也都看得清楚聽得明白了。
唯有沈安抱不平，想替周玉蘭挽回些顏面。
“你算什么，憑什么這么跟蘭蘭說話，別人家的事兒，你一個外人亂插什么話！”
周玉蘭這會兒也回過神來。
這位馮小姐就算再與馮家關(guān)系匪淺終究還是個外人，而姑姑就不一樣了。
想著，周玉蘭登時又怒道：“不就是個生不出兒子的短命鬼，我姑姑可是生了馮家的長子，扶正是早晚的事，自然比那沒命享福的強(qiáng)多了！”
“周玉蘭，閉嘴！”
宋紹欽忍無可忍，呵斥了周玉蘭幾句，又轉(zhuǎn)臉同馮敏道歉。
“馮小姐別在意，玉蘭并無惡意……”
宋紹欽生的好看又溫文謙遜，馮敏對他確實很有好感，但若放在別的事上她也就賣了這個面子，可此時周玉蘭觸及她的底線，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哼，生了兒子又怎樣……”
一聲隱隱帶著嘲笑的嘆息打斷了一觸即發(fā)的氣氛。
馮敏轉(zhuǎn)頭，只見陳瞻不知什么時候靠在窗邊，臉對著窗外，看不到表情，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哀傷氣息。
“姨娘就是姨娘，就算生了兒子，在正室跟前也要俯首做小……”
陳瞻聲音不大，語氣舒緩悠然，卻像針一樣刺在馮敏的心頭，莫名的有些心疼。
“……說不準(zhǔn)……連兒子都要低人一頭……”
后面這半句話陳瞻說的聲音極低，只有離他最近的馮敏隱約聽到。
一腔怒意瞬間消散，馮敏審視著他，心中愈發(fā)好奇起來。
但周玉蘭卻是不依不饒。
她恨恨的瞪著陳瞻，不顧形象的尖生叫嚷：“你懂什么，憑什么這么說我姑姑！”
“玉蘭！夠了！”宋紹欽又加重了語氣，臉色也沉的嚇人。
見宋紹欽真的生氣了，周玉蘭也不敢再鬧，恨恨的跺了跺腳，賭氣轉(zhuǎn)身不再看這邊。
宋紹欽滿臉歉意的分別對對馮敏和陳瞻頷首道歉。
他本是天津地下黨特別行動隊的一員，借著報社記者的身份秘密的進(jìn)行抗日活動。
這次去金陵的任務(wù)就是破壞日本人拉攏馮煥章的行動。
因為無意中聽周玉蘭提及與馮煥章的關(guān)系，想著多少能幫上忙，所以才帶了她一道前往金陵，可沒曾想出師未捷，竟先惹了事。
見幾人都安靜下來，小野敏夫這才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開口解圍：“大家是不打不相識，都是一家人，不要傷了和氣……”
“對對，都是馮司令的親戚朋友，應(yīng)該相互友愛……”張順觍著臉附和。
見其余人都沒搭話，小野敏夫也不生氣，又說道：“正好我們也是要去拜訪馮司令……”
說著，小野敏夫頓了頓，看向陳瞻，“這位先生不會也是要去馮先生府上的吧？”
陳瞻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要不怎么說無巧不成書呢，我還真是要去馮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馮敏注意到，他雖然笑著，但他中隱隱帶著殺意。
似乎早就料到陳瞻會這么說，小野敏夫客氣說：“那正好順路，就由在下護(hù)送幾位吧！”
“好?。 标愓奥柫寺柤?，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見陳瞻答應(yīng)了，小野敏夫又看像馮敏和宋紹欽。
馮敏眼神微沉，不過還是痛快地點頭應(yīng)下了。
倒是宋紹欽用眼神止住想要拒絕的周玉蘭，不卑不亢回道：“那就勞煩小野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