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春園里一片寂靜，與擠了一堂子的人稍顯不符。
最上座的是越老夫人，左手邊是定國公夫人王氏，右手邊是二老爺的遺孀穆氏，以及端坐著的姑小姐、越錦川，再下面就是珊瑚、琉璃還有二房的一眾少爺小姐，一眾姨娘靜立在后面。
眾人神色各異、各懷鬼胎。
直到外面有小廝高呼——“定國公回府”，眾人才揚起笑臉，準備往出迎。
王氏身邊侍候的芳姑姑才扶起她，門口卻已經閃過了一個梅子色的倩影。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已故二老爺的琴姨娘。王氏揮揮手，讓芳姑姑退下，自己站到了老夫人身旁，也不再往出迎。劉姨娘一向膽小怕事，主母不往出走，她也只能悄悄靜立在遠處，殷殷的盼著。穆氏的臉上稍有些掛不住，見王氏面上不顯，也不敢多言。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定國公一身戎裝大步踏進來。
眾女眷齊聲行禮：“恭迎老爺回府！”
“母親?！倍▏蛳鲁戏蛉诵卸Y。
“好孩子，快起來?！崩戏蛉诵τ纳锨耙鏊藉\山自行起身攙住老夫人。
王氏柔聲喚了一聲，“老爺?！?p> 越錦山回以她一個溫柔的眼神，拍拍她瘦削的肩膀，“我不在的日子里，辛苦夫人了?！?p> 王氏嬌嬌一笑，瞥見了一臉笑意跟在他后面的琴姨娘，頓時臉色冷了下來。
越錦山捕捉到她細微的變化，不急不慌的落座之后，扭頭對穆氏說：“錦原生前浪蕩，如今走了也有好幾年了，你作為錦原的正室，不妨清理一下閑人，免得咱定國公府不寧?！?p> 穆氏起身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個禮，“是，大老爺?！?p> 那琴姨娘臉色一白，瞥了一眼正在看著她的穆氏，匆匆行了個禮，鉆到了姨娘堆里。其實那群姨娘，也就唯有劉氏一人乃大老爺的妾室。
越錦原是庶子出身，終日留戀于花叢之中，拉下了不少毛病，早早的就沒了人，留下一大家口的女眷和一個庶出的稚子。而琴姨娘還是個年輕貌美的花魁出身，早就耐不住寂寞了……
越錦山也不在意，又給王氏還有老夫人說：“阿鈺被派去鎮(zhèn)守驛館了，需得晚間才能回來?！?p> 王氏點點頭，目光里是遮掩不住的驕傲。
老夫人也是連連贊嘆：“阿鈺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王氏趁機提出：“老爺，你看阿鈺這回回來也不知能待多久，他都二十三了，不如趁此給他定下親事？最好……能留個根……”
越錦山笑笑，“此事確實也該提上日程了，阿鈺這些年跟著我征戰(zhàn)四方，屬實辛苦，給他娶個媳婦，最好看能否留在京里?！?p> 王氏心頭一喜，“那……”
越錦山大手一揮，“交由你來辦吧！相信你的眼光?！?p> “多謝老爺?！?p> 越錦山環(huán)視一周，目光停留在了錦川身上，“小妹最近如何？可有用功念書？音律歌舞什么的，學得怎樣？”
錦川起身回話：“多謝兄長掛念。錦川最近新讀了幾本詩詞，有空講給兄長聽?！?p> 越錦山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好，那其他的呢？”
錦川面露羞意，扭扭捏捏的說：“舞藝、書畫、棋藝尚可，唯有音律，有些……”
越錦山哈哈大笑，點點頭，又問兩個女兒：“你們呢？”
越琉璃爭著先開口，“回父親的話，女兒新讀了《列女傳》，舞樂具優(yōu)，女使常贊女兒天縱奇才呢！”
越錦山笑著點點頭，沒有說什么，又看向一旁安安靜靜的珊瑚。
珊瑚起身回道：“回父親，女兒讀了《木蘭詞集》，書法最近略有長進，棋藝似乎到了瓶頸處，女使也無法，還需父親抽空指點一下。”
越錦山點點頭，若有所思，“婦道人家，學得不精。待為父忙完這一陣，好好陪你練練。”
珊瑚也不喜形于色，乖巧的點點頭，“謝謝父親?！?p> 琉璃有些不悅，撇撇嘴不吱聲了。
越錦山又問：“阿璞呢？”
少年清瘦的身影從堂下走上前來，“侄兒拜見大伯?！?p> 越旻璞年僅十二歲，稚嫩的臉龐透漏出一絲堅毅。
越錦山向他投去贊賞的目光，語氣也放輕了許多，“聽你大伯母說，你近來跟著袁師傅習武？感覺如何？”
少年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聲音洪亮的說：“侄兒很喜歡跟著袁師傅習武，袁師傅很嚴格，但是待侄兒很好，一招一式都仔細傳授?！?p> 越錦川聽罷哈哈大笑，“好，那就好，有我老越家好兒郎的風范。那袁師傅生性高潔，武藝高強，跟著他學，你定會受益匪淺。你大哥少時就是師從袁師傅，今日有此功績，袁師傅功不可沒?！?p> “是，侄兒必定不負越家列祖列宗，成為伯父、大哥那樣的英雄，光耀門楣，保家衛(wèi)國。”少年單膝跪地，堅定的說。
在場眾人都面露欣慰之色，越錦山親自起身將他扶起。
越家二老爺是個混不吝，庶子卻是個好樣的。她生母本是個貧家女，生他的時候就難產過世，他打小跟在他嫡母跟前，穆氏無子，對他很上心，他也聽教，因而小小年紀，出落得這般儀表不凡，盡顯英雄血性。
唯獨越錦川一人，原本笑意盈盈的臉，這會兒卻神色淡然。
昨夜青藤站在她面前，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們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了，如果動手，豈不是新的一輪流離嗎？整個定國公府都不得安寧！”
越錦川看著少年寵辱不驚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她初來越府時的模樣，以及她少時的顛沛流離。一旦失敗，整個定國公府都逃不過劫難，甚至牽連更廣。
透過他，錦川又看到了司家的兄弟二人，他們以后也會有孩子的……如若成功了，難道又要延續(xù)新的一輪仇恨嗎？
錦川眸色一凝，越錦山還在問候其他侄女，一邊夸贊穆氏，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熱鬧……她不再看了，別開臉，遠山一樣的秀眉微蹙。
成大事者，本是不該拘于小節(ji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