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騎兵的行動整齊得令人咂舌。
龍塵站在另一輛大車上,在他看來,這些敵軍的整齊度雖比不上現(xiàn)代的儀仗騎兵,但卻更自然而然。
這是一種毫不刻意就達(dá)到的整齊,這些騎兵,除了個人騎術(shù)都極為高超外,彼此之間的配合也非常熟練。
這是勁敵。龍塵的心有些往下沉。
幸好對面是輕騎兵,直接碾壓成型的步兵軍陣還是很困難的。
要是來的是三十重騎,大概只要一個沖鋒,就能把蒼鷹都的陣型打穿吧。而且絕不會有機(jī)會重組。
重騎兵面對被分割的步兵,那就只剩一邊倒的屠殺了。
至于輕騎嘛...就算有概率一輪沖鋒打穿步兵軍陣,自己也難免損失慘重。
龍塵試著把自己放在對方指揮官的角度思考。
他絕對不會正面硬沖的。
龍塵做過研究,宋金戰(zhàn)爭中,金軍騎兵和宋軍步兵的交換比至少要達(dá)到一比七,才算不虧。
達(dá)到一比十以上,才算是有賺。
不錯,金國以騎兵著稱,其騎兵數(shù)量和質(zhì)量也遠(yuǎn)超宋國。但這并不意味著金軍是一支以騎兵為主的軍隊。
事實上,在征服周邊部落和滅亡遼國的過程中,金軍中的步兵比例不斷增加。
一直在到了現(xiàn)在,金軍已經(jīng)和宋軍一樣,是一支以步兵為主的軍隊了。
只不過,這些步兵,兵源主要來自一些較晚被征服、和女真族關(guān)系較遠(yuǎn)的游牧部落,以及原遼國居民。
而騎兵兵源主要來自女真部落,以及和女真族較為親近的游牧民族部落。
這種軍事制度的優(yōu)點在于:金軍核心騎兵部隊的戰(zhàn)斗力和凝聚力極強(qiáng),用在關(guān)鍵點上,能夠起到?jīng)Q定戰(zhàn)局的作用。
而步兵,招募容易,補(bǔ)充容易,死起來不心疼,完全可以用于打雜,和在打消耗戰(zhàn)的時候投進(jìn)去做炮灰。
比如,攻城,守城,剿匪,駐守地方,運輸軍資...
缺點也同樣明顯:騎兵部隊實力強(qiáng),不容易出現(xiàn)大的戰(zhàn)損,但萬一受到重創(chuàng),金軍的作戰(zhàn)能力和凝聚力就會嚴(yán)重下降。
對被征服民族的控制力也會下降。
不能強(qiáng)攻,那就襲擾。利用輕騎兵的機(jī)動性,打到這隊步兵露出破綻,或者士氣崩潰為止。
只要對手陣型一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完顏宗弼打的正是這個算盤。
他也略感意外,宋軍懦弱,連日落西山的遼軍都打不過,面對金軍,更是畏敵如虎。
這不過是一支一百來人的孤軍,平時這樣的宋軍小隊伍,遇到他,早就望影奔逃了。
對付那樣的敵人,固然輕松,只需要利用騎兵的速度優(yōu)勢,縱馬追殺,把那些或埋頭狂奔或跪地求饒的宋兵像割麥子一樣一個個割倒在地就可以了。
但是,也著實少了些樂趣。在他完顏宗弼的眼里,甚至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戰(zhàn)斗。
這回的敵人才讓他稍微提起點精神來。
他耀武揚威的壓到了五十米的距離上,對面的陣型雖有輕微的騷動,卻遠(yuǎn)不到要散架的程度。
宗弼抬起手來,示意自己的手下原地等待。他自己跨馬出列,往前走了幾步,大聲喊到:
“對面主將何人?出來說話!”
顧虞侯這回不給雷炎說話的機(jī)會了,他站在另一輛大車上,高聲回復(fù):
“我乃大宋禁軍都頭顧松,兀那金狗,你又是何人?”
宗弼背后的騎兵里有幾個是懂漢語的,聽到對方辱罵他們的四太子,頓時一陣騷動。
宗弼本人反倒不以為意,他單手下壓,制止了手下:
“你能在我的軍勢之下,軍陣不動,倒也算是有幾分本事。
你這等人才,卻只是個小小的都頭,那宋國皇帝真是瞎了狗眼。
這樣吧,你不如歸順于我,我保你全軍性命,再給你做個千戶,如何?”
龍塵有些無語,原來演義也不全是假的,古代還真流行叫陣這種事情啊。
這就是一種原始的心理戰(zhàn)術(shù)吧,他不失時機(jī)的插話:
“你又是哪根蔥?我看你也就帶了稀稀拉拉三十人,撐死了是個百戶。
你說封千戶,就封千戶?我還說你現(xiàn)在跪地磕頭,我給你封個火頭軍呢,你要不要?”
“大膽!”亥里斯再也忍不住了,躍馬而出:
“這是我大金國四太子殿下,宋狗怎敢無禮!”
宋軍陣中頓時一陣驚慌,“金兀術(shù)?!薄敖鹭Pg(shù)!”的竊竊私語聲四處響起。
人的名,樹的影,完顏宗弼兇名在外,誰人不怕?
很多人心里都在暗暗叫苦:“怎么會遇上這個煞神?”
“你說你是金兀術(shù),你就是金兀術(shù)了?那我還說我是金國皇帝咧!來,給我磕頭??!”
龍塵見勢不妙,立刻反唇相譏。
宗弼哈哈一笑:“信也罷,不信也罷,本帥給你們一炷香時間考慮!
一炷香后,再不降,片甲不留!”
就在此時,也站在一輛大車上的李飛猴,猛然拉開手中的硬弓,對著宗弼就是一箭。
“兀術(shù)受死!”箭離弦之后,他才爆喝出聲。
宗弼隨手抬起盾牌,就像拍蒼蠅一樣拍飛了那支箭。
金軍騎兵齊聲喝彩,宋軍陣中卻是一片嘆氣之聲。
龍塵看著宗弼,他一身鼓鼓囊囊的皮裘,頭盔底下是一頂皮帽,毛皮護(hù)耳從帽子下面一直垂到脖子底下。
看上去臃腫可笑,但底下肯定全是厚重的甲胄。
可以說,宗弼渾身上下的要害,唯有面門正中而已。
李飛猴的箭法不可謂不高超,但從大車上到宗弼所在的位置,至少有五六十米。
雪夜?jié)窈?,弓箭的威力大減。這支箭足足飛行了兩三秒鐘,等來到宗弼面前,已經(jīng)是強(qiáng)弩之末了,毫無威脅可言。
宗弼正是看準(zhǔn)了這點,才會單騎上前叫陣。
龍塵內(nèi)心已經(jīng)有八成相信這人就是完顏宗弼了。
身材高大,氣度不凡,決斷精明,還有他那一身的重甲,和身下雄壯的戰(zhàn)馬——
這世上,精銳的重騎兵不少,精銳的輕騎兵也多了去了,但穿著重騎兵的裝備,卻能像輕騎兵一樣長途奔襲的角色,怕是沒有幾個。
他望著天上西斜的月亮,心里埋怨著李飛猴。動什么手?。≡俣啻蛞粫鹤炫诙嗪?!
每一分鐘都是關(guān)鍵的,只要再拖上那么三四個小時,天就會亮,他的外掛也就到賬了。
雖然他還沒有用過,但是,既然是神出品的外掛,就不可能連這種小場面都應(yīng)付不了!
宗弼退回陣中,對亥里斯耳語:
“你看到那個大車上的人沒有?沒有盔甲,沒有發(fā)髻,反穿戰(zhàn)襖。他多半就是留下腳印的那人,你前去叫陣,只須如此這般...”
...
亥里斯奔馬而出,來到陣前大喊:
“四太子說了,你等不降也罷,我們本不是來打你們的,只是來追拿四太子的逃奴。
若那個逃奴在你們軍中,速速交出,饒其他人不死!”
大宋軍律,陣中回顧者,斬?zé)o赦。沒人敢回頭,但竊竊私語的聲音卻傳到了龍塵耳朵里。
只怪他聽力太好,他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逃奴...”
“喪門星...”
“交出去...”
當(dāng)?shù)囊宦暰揄懀w過了所有的聲音。
雷炎一刀柄結(jié)結(jié)實實的鑿在旁邊一個槍兵的頭盔上,砸得他差點當(dāng)場暈過去:
“賊潑才!金狗的話,你也信?那金狗要是讓你們把我交出去,就饒了你們的命,你交還是不交?
你們聽著,我雷某人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刀山火海里出來的,也從沒哪次出賣過袍澤!今天晚上,誰再敢提一句投降,莫怪我一刀劈了他!”
雷炎的果斷穩(wěn)住了局勢,而龍塵也從大車上跳了下來。
他在找裝備,大車上兵器有不少,但并無多余的盔甲。
地上倒是有。
被他打倒的逃兵還趴在原地不動。龍塵摸了一下他的脖子,已經(jīng)涼了。
震驚,惡心,負(fù)疚,恐慌,后怕...種種情緒交織著涌上來,沖得龍塵一陣陣眩暈。
“這是亂世,世如銅爐,人命如草!”
他一邊在心里勸解自己,一邊伸出手去,剝那個士兵的盔甲。
左右剝死人衣服這件事不是第一次做了,還挺熟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