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大師和印象派

　　聚靈陣中光芒大盛，引得樹下兩人雙雙抬起頭來。

　　樂正離驚訝地停下了手：“她這就……成功了？”

　　“入道本就不難，端看她有沒有這份心性而已?！?p>　　慕摧寒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聲音也帶上了幾分笑意：“倒是阿離少年時心浮氣躁，在這坐了整整七天才引動靈氣?！?p>　　“你再說一句我現(xiàn)在就死在你面前?！?p>　　……

　　傅瀲瀲被包裹在聚靈陣凝聚的白色靈氣團(tuán)內(nèi)，渾身靈氣沖撞，血液近乎沸騰。

　　身后的聞心樓內(nèi)飛出一道光芒，瞬間沒入了她的身體。

　　她的腦海此時一團(tuán)混亂，似乎有好多人在嘰嘰喳喳爭吵不休，吵到最后，又都化為了一聲亙古的嘆息。

　　在這聲嘆息中，她仿佛回溯了千年歲月，在腦中看到了許多未曾經(jīng)歷過的場景。

　　最初只是一方原始的山頭，四位修仙者在山上僅有的一間房屋前并肩而立，談笑風(fēng)生。

　　慢慢地，原先的山頭上林立起一座座建筑，從只有四個人的小房屋變成了千萬人規(guī)模的泱泱大派，派中弟子其樂融融，意氣風(fēng)發(fā)神采飛揚(yáng)。在這個門派最為鼎盛的時刻，他們花費(fèi)了無數(shù)的心血，建起一座精妙絕倫的樓閣。

　　眨眼又過了千百年，時過境遷，門中弟子不知為何越來越少，派里的建筑也逐漸破敗下來，剩下來的門人連這山頭都沒保住，被另外一伙手持各類兵器的修仙者趕走了。

　　離開得匆忙，他們只來得及收走了那座樓閣。

　　而后這失了駐地的門派越發(fā)凋敝起來，最為落魄的時刻，門內(nèi)甚至僅留下了唯一的一名弟子。

　　那是一個喜著白衣的男人，并沒有因?yàn)橹皇Ｏ伦约阂粋€而另起爐灶。傅瀲瀲看到他時而撫琴，時而對弈，一轉(zhuǎn)眼又拿著紙筆恣意揮毫。即使都沒有師父傳授了，他還是日日留在聞心樓，極為認(rèn)真地在這四條路上摸索著。

　　這是一個怎樣驚才絕艷的人，才能憑一己之力撐起四藝道統(tǒng)？

　　但很快，這男子也不見了，聞心樓前下?lián)Q了一個背影，傅瀲瀲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她的師尊墨扇真人。

　　這些影像在她面前如風(fēng)中砂礫般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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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聞心樓的傳承記憶中退了出來，傅瀲瀲感覺自己親眼見過這千年的變遷后，心境上有了極大的變化，在丹青一途上的向道之心變得更為堅(jiān)韌了。

　　四周的光華也逐漸暗淡，兩位早早守候在她兩邊的師兄見她醒來，第一時間送上了祝賀。

　　“恭喜小師妹天資卓絕，成功褪去凡骨踏上仙途?！?p>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發(fā)現(xiàn)原本略微泛黃的膚色竟然變得豐盈玉潤，指尖白皙的近乎透明。不用照鏡子，她也能想象自己的小黃臉必是一樣宛如脫胎換骨。

　　“這就算入道了？”這入道怎么比小學(xué)考試還簡單。

　　樂正離含著檸檬陰陽怪氣道：“可能因?yàn)樘斓绖儕Z了某人的容貌，所以在別的方面做了些補(bǔ)償吧。”

　　傅瀲瀲：“……”

　　二師兄，你可閉嘴吧。

　　慕摧寒捻起她桌上的畫紙，看到畫作下方兩個一坐一立的人影時，他眼底閃過了一道光芒。

　　“小師妹，師兄可以厚顏向你討要一下這幅畫嗎？”他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紙張，笑容和煦，“我看見這里面有我，心里喜歡的很?！?p>　　傅瀲瀲滿不在乎地點(diǎn)頭道：“大師兄辛苦為我布陣，小師妹心里感激不盡。一張畫而已，盡管拿去便是。”

　　慕摧寒便施施然將畫收入了袖中，渾然不顧身邊的樂正離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里頭還有我呢！為什么不給我？”他試圖據(jù)理力爭，“我也給你彈琴了??！”

　　傅瀲瀲為難道：“這……”

　　慕摧寒不說話，唇角含著微笑靜靜看著炸毛的樂正離，一直看到他徹底蔫下來。

　　比大師兄矮了半個頭，身量也要瘦一些的二師兄似乎在大師兄面前毫無尊嚴(yán)呢。

　　傅瀲瀲快樂的在心里的小本子上記下了這個發(fā)現(xiàn)。

　　三人走在下山的路上，她看著樂正離一副懨懨的模樣，思忖一番開口道——

　　“要不，下回我再給二師兄畫一張就是。”

　　某人頓時活了過來。

　　“那可說好，到時候別不算數(shù)。”

　　“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可不就是小孩子?！?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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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星垂，傅瀲瀲半躺在自己新房間的臥榻上，聽著從二師兄的房間內(nèi)傳來的琴聲，聞著竹木家具獨(dú)有的清新味道，她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來之不易，自己應(yīng)該將這些值得銘記的事情記錄下來。

　　于是她翻身起來，找出了從凡間帶過來的針線，又裁了些紙張，自己動手裝訂了一本粗糙的日記本。

　　研了些墨水，她提筆寫道——

　　“入聞心樓第一天，唱月姐姐做的飯很好吃，還認(rèn)識了大師兄慕摧寒和二師兄樂正離?！痹谂赃呿樖之嬃艘患t一黑兩個Q版師兄，還有一個端著食盒的Q版唱月。

　　這樣一看倒像是在地球時做過的手賬了，重拾前世的習(xí)慣，覺得十分懷念。

　　她托著腦袋想了想，又提筆寫道：“大師兄沉穩(wěn)可靠，二師兄雖然為人傲嬌，但面冷心熱，他們二人待我十分不錯?！碑嬌弦粋€紅衣小人彈琴的樣子。

　　“今日得師兄們相助，在聞心樓前成功引氣入體，踏上仙途，像做夢一般！”

　　寫到這里，傅瀲瀲伸出左手，五指輕輕張開，頓時有一道流光順著手臂盤旋而上，嬉戲跳躍宛如活物。她伸手簡單地一個揮拳，帶出的氣勁竟然吹倒了擺在面前的竹制筆筒，她現(xiàn)在才不到七歲?。?p>　　她又將那道靈氣灌注在頭頂穴位之處，只覺得五感的敏銳度在瞬間提升了好幾倍，凝神屏息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隔了一個庭院的對面，大師兄手里的棋子落盤之聲。

　　收回靈氣，她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玩具一樣興奮地臉頰發(fā)紅：“我要再回地球，那妥妥是超能力者啦！”

　　將手賬收好，她又把自己那細(xì)細(xì)的一縷靈氣召喚出來，玩的不亦樂乎。

　　不知玩了多久。

　　一轉(zhuǎn)頭，她“嘭”地一聲撞到了什么溫?zé)岬臇|西身上。

　　傅瀲瀲捂著發(fā)酸的鼻子抬頭，欲哭無淚的指責(zé)來人：“師父，你們進(jìn)別人房間都不敲門的嗎？”

　　“瀲兒漂亮了許多，師父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沈棠笑嘻嘻地說：“我看你玩的開心，就自己進(jìn)來了。”

　　他輕咳一聲道：“我才出門一天，徒兒僅靠自己摸索就入了門，比你那兩個不成器的師兄厲害許多，為師甚為欣慰！”說著他從袖子里摸出了一個精致小巧的香囊放到了傅瀲瀲的手上，“這是小小的獎勵?！?p>　　見傅瀲瀲好奇的盯著那個香囊，沈棠以為她家境窘迫，沒有見過這種富人家姑娘才會使用的飾品，于是解釋道，“為師與你相處的時間較短，也不知你的喜好。就擅自取了點(diǎn)素心花，托唱月做了一個香囊贈與你?！?p>　　香囊是桃粉色，上頭繡了許多隱隱泛光的團(tuán)花圖案，一看就不是凡物。傅瀲瀲接過來系在腰上，只覺得靈臺中有清風(fēng)拂過，一天的疲憊都得到了緩解，是個十分實(shí)用的寶貝。

　　自家門派資金羞澀，師父卻還是惦記著給她送禮物，她只覺得這香囊熱的發(fā)燙，笑容也發(fā)自內(nèi)心：“謝謝師父和唱月姐姐，我十分喜歡！”

　　沈棠又道：“今日外出時我還買了一些布帛，放在了唱月那里。你正在長身體，一天一個樣，衣服不合身了就去找唱月給你做一些新的?！?p>　　看不出師父長得這么風(fēng)流倜儻，操起心來卻和她前世的老媽不相上下，于是傅瀲瀲乖巧的應(yīng)下：“好，謝師父關(guān)心！”

　　沈棠瞧著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徒弟，越看越喜歡，忍不住說道：“徒兒今天那副入道之作，寒兒已經(jīng)給為師看過了?！?p>　　“同為師在凡界第一次到的那副畫一樣，作畫形式十分新穎，甚至連聞心樓內(nèi)千百年來也從未有相似的技法流傳下來。”

　　他回憶著那副色彩濃麗的畫，“不用輪廓與線條，僅憑一些色彩的堆疊點(diǎn)染，就生動的還原出了當(dāng)時的場景，為師在這聞心樓許多年，畫過的風(fēng)景也不知凡幾，但如此特別的畫作，為師沒有見過?！?p>　　“瀲兒竟能將光輝留在薄薄一張紙上，這樣驚艷的技法，是瀲兒自己琢磨出來的嗎？”他抓住傅瀲瀲的兩條小胳膊，兩眼發(fā)光仿佛看到了什么絕世珍寶。

　　古人的丹青技法中，確實(shí)不重光影變化，因此當(dāng)時傅瀲瀲刻意選用了一種與傳統(tǒng)山水截然不同的創(chuàng)作方式，通過濃烈的色彩和光影來描繪風(fēng)景。

　　“呃……”傅瀲瀲在說與不說之間糾結(jié)了半天，最后還是良心占據(jù)了上風(fēng)，橫下心來坦白道：“回師父，并不是徒兒自己所創(chuàng)，而是徒兒和老家一位丹青大師所學(xué)?！?p>　　她還記得劉璟當(dāng)時的話語——“將別人的作品據(jù)為己有，實(shí)在不符合君子作風(fēng)?！?p>　　即使不可能有人會發(fā)覺，她還是不想做剽竊的小人。

　　“凡界竟還有如此人物，他是誰，這技法又叫什么名字？”

　　“這位大師早已離世了，他叫……叫莫奈，這種畫法被稱為印象派。”生于十九世紀(jì)的法國=。=

　　聽聞對方已不在人世，沈棠一臉憾色，“這位莫大師水平如此了得，我竟從未聽說過，慚愧，慚愧?！?p>　　傅瀲瀲腹誹道您要是聽說過那才有鬼了好嗎！

　　她沒有半點(diǎn)誠意地安慰沈棠道：“莫大師畢竟是個凡人，對于修仙者來說不過曇花一現(xiàn)，老師不知道也很正常?！?p>　　沈棠摸著她的腦袋語重心長的說：“如此，這種幾乎失傳的技法就得靠瀲兒傳承下去了，瀲兒以后須要加倍努力，不可懈怠?！?p>　　傅瀲瀲：“……是，徒兒記下了。”失傳是不可能失傳的，除非地球美術(shù)生都死絕了。

　　為了防止沈棠繼續(xù)追問這個“莫大師”的事情，傅瀲瀲岔開話題道：“師父，徒兒今天在聞心樓下入道之時，看見了許多奇異的景象?！?p>　　沈棠聽了她的話，還是笑瞇瞇的似乎并不意外，“是不是親眼看到了很多過去發(fā)生的事？”

　　“對?！备禐嚍嚮貞浧鹪诎坠庵锌匆姷哪切┊嬅妫挥X得心里惆悵的很，“沒想到聞心樓過去竟然如此輝煌，四藝之道怎么說沒落就沒落了呢?！?p>　　她的小臉上滿是困惑，似乎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瀲兒想知道？”沈棠拿了張凳子坐下，順手給自己到了杯茶。

　　傅瀲瀲也坐到他身邊，準(zhǔn)備洗耳恭聽。

　　“這要從古時修真界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