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歷屆的使女流傳下來的經(jīng)驗手冊向黎也看了不少,可怎么就是用不出來呢,可能當年的顯靈板出了問題,自己本就不是這塊料吧,早知道就該聽叔父的話和他一起做個瀟灑自由的商人了。
白日里她不能擅自離崗,除非有重要的人物來了,她才能在附近游蕩,正殿前的花園就叫殿前花園,花園對面是霧雨河,再過去是落霞之森,再遠處,就是眾生崖,那是個眺望靈間煙火的好去處。棲泫常會去那里眺望那遙遠又模糊的萬國之洲。
向黎趴在冰晶般透明純凈的納涼石上,納涼石被鵝黃色的簇球花圍擁著,她想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記憶,檑溟的“魔音”在她耳邊揮之不去,她捂著耳朵,仰頭看著天穹,“為什么是我”的疑問又將她卷入沉思中。
記憶帶著她回到了小時候無拘無束的日子,她的父母過著云游列國的生活,向黎從小就被放養(yǎng)在姑父家?!罢媸鞘飞献畈回撠熑蔚母改浮!惫酶该看问盏讲恢缽哪膫€遙遠的國度寄來的信件總是要這么說。
向黎出生后,父親就將他手里所有的商隊全都扔給叔父打理,“你知道我是個待不住的人,我所有的商隊,以后都歸你管,還有這孩子?!彼牧伺南蚶璧男∧X袋。
“大哥,你這說的什么話……”叔父剛要和父親吵兩句,他人就不見了。
到最后,向黎也就習慣了,若能見到他們,他們也能笑著說說話,他們要離開,向黎也學會不去想念,這或許就是,父母一直在努力教會她的,無牽無掛。
做個無牽無掛的人,這是她的生活目標。
而叔父和父親,就像是兩個極端?!靶±璋。辉劬蛣e去圣靈學院啦,我聽說前一陣子,有個學員在念壁森林里遇到紅發(fā)魔怪,當場就被吞噬啦?!?p> “是啊,小黎,”嬸嬸說,“你要學什么,易持國那么多學院,哪一個都能把你培養(yǎng)成合格的靈師,咱們多花點錢就是啦,何苦跑到那么遠的地方讓家人擔心呢。”
可是在哪兒不都得遇到危險嗎?向黎不解。
如果她想要成為像父母那樣可以周游靈界,毫無畏懼的人,那么五海八荒,她都得去呀,就算她待在易持國,這些晉級的考核照樣無法避免。
“我們可以給你多找?guī)讉€靈師啊,學院只給你配備一位靈師,去這么些危險的地方哪里夠呀……”叔父又開始噼里啪啦地不停勸阻,向黎終于知道,為什么父母更喜歡過以天地為家的生活了。
不過最后,她還是參加了圣靈學院的入學考試。
“我的好孩子,生活能教會你的,我們不必說?!边@是她參加圣靈學院考試前的晚上收到的靈訊,落款是她的父母。
圣靈學院的入學考試首先安排的是體能值的測試,體能值包括靈敏度,速度,力量和耐力。在體能值測試里,參試者只要保證總分達標即可。每一項測試,都在虛擬環(huán)境中進行,測試出來的結果,直接記入檔案,測試者本人無從得知,不過根據(jù)他們從虛擬環(huán)境中出來的狀態(tài)看,大概的分數(shù)是可以估計出來的,高分者精疲力竭地走著出來,低分者狼狽不堪地爬著出來。從前三個虛擬環(huán)境的測試口滾出來后,向黎心里早就拔涼拔涼了。“五千零一十二號測試者,請問還要繼續(xù)嗎?”巡考人員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靈力這么低微的測試者了,到了這一步,能不能通過測試,大部分人心里都該有個數(shù)了,如果前三項都是低分,最后一輪耐力的分數(shù)又能高到哪兒去。耐力測試是壓軸環(huán)節(jié),也是公認的最難啃的骨頭,因為前三輪已經(jīng)消耗掉參試者們太多的體力與靈力了。
向黎突然想起易持國安逸的日子,她整了整亞麻色的亂發(fā),可能自己還沒有準備好吧,過五十年再來好了。她正想站起來,無意瞥到了墻壁上影像鏡里家屬等候室里的場景,那是學院為了鼓勵參試者們特意設置的,只需要一點微弱的念力,每個參試者都能一眼看見自己的家屬,反正自己也沒戲,她也不差這么一點靈力,定睛凝神了一會兒后,叔父,嬸嬸,還有幾個堂哥的樣子出現(xiàn)在了她眼前。
“怎么這么久還沒出來,我剛才看到幾個比小黎早進去的孩子都早早出來了?!眿饗鸾辜钡乩吨掷锏呐磷?,“再等等,再等等。”叔父抖動的手奪過嬸嬸的手帕,哆嗦的手幾個來回都沒能擦掉他頭上的汗珠子,他一肚子不安不知向哪里發(fā)泄,只好猛地朝著站在他前面的兩個兒子喊:“你倆當時都是參加過測試的,這些個什么小技巧,都給她說清楚沒有?。俊?p> 兩個堂哥一臉無辜:“這都幾白年前的老試題了沒什么好講,最要緊的是吃透近幾年的試題……”兩兒子話沒說完就嚇得趕緊躲開,他們父親的腳轉(zhuǎn)眼就朝著他們之前站過地方踹過來,“什么老試題新試題,老的也可能拿回來考,她要是沒考上,我就都怪你們倆……”
“這位先生請注意您的舉止?!痹诘群驈d維護秩序的護考官趕忙上前來制止。
“不好意思啊護考官……”在嫂嫂的勸阻下,叔父只得坐下來,坐在椅子上用手絹扇風消氣。
看到這一幕,向黎不知覺地笑了,鼻子發(fā)酸。從小到大,不管她提出什么樣無理取鬧的請求,叔父和嬸嬸都隨著她,盡管之前他們百般不同意最終還是決定尊重她的意愿,向黎想到考試前,叔父請了不少高級靈師來指導她,嬸嬸每天研究該如何給她補身體,靈髓,補湯一樣一樣地給她灌,堂哥們幫她搜集考試套路……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出去,哪里對得起一直以來這么愛她的家人。
“下一位:五千零一十二號?!钡谒膫€幻境口旁的監(jiān)考官再一次喊到她的序號。
“這誰呀?這么久沒來應該是放棄了吧,考官,要不讓我先進去吧。”一陣尖銳的女聲傳到了她耳朵里,看來是下一個測試者的抱怨聲。
“考慮好了嗎?”一直站在她旁邊的巡考官終于忍不住問道。
向黎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我準備好了。”她向幻境入口走去。
她其實不太記得自己怎么就從幻境中出來的,但她記得自己是被抬出去的?;镁持校潮┫雽⑺龜r腰折斷,風沙摩擦著她的皮膚,好像有血從她的臉上滴落下來,她卻無力去擦;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陷入流沙再也無法動彈了,卻發(fā)現(xiàn)流沙之下居然又是一條通向無盡空間的通道,她在漆黑中一直走一直走,看到了星空,穿過了冰川,邁入了荒原,前路好長,饑渴掐著她的嗓子眼,每一步都讓她感受到骨關節(jié)長出來的刺,最終,在遠方曙光初現(xiàn)的那刻,她倒下了,嘴邊是一絲淺淺的笑。這幻境太真實了,連痛都放大了好多倍。
向黎醒來是在旅館里,朦朧中她識別出那個笑得合不攏嘴的女人是嬸嬸,她抖動的手里有一本金黃色的小冊子,“上啦,上啦……”說完,嬸嬸把冊子遞給她。
怎么可能?她睜大了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好不容易,她才眾多數(shù)字中,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她的五千零一十二號。